(一)


    自從那日藍花楹樹下再見後,一切都好似恢複如前。


    說到底,白華還是沒有講出回來的真正原因,而幽冥亦是瞞著自己的傷。兩人倒是很默契的隻是談天說地,研究花草罷了。


    白華依舊寅時起,卯時準時送茶到聽雨閣。除了每日在無妄殿呆上兩三個時辰外,幽冥也如從前一般閑暇無事閱簡理花。


    這時間一晃就是五日。


    (二)


    倉嵐之巔,茫茫雲海翻滾著五彩的波浪。


    吹來的風中,隱隱透著淡淡花香。


    幽冥負手站在月台邊,兀自眺望著遠方。


    此時,白華端著盤走到了石桌邊,輕聲喚道:“幽冥天神,快來喝蓮花羹了。”


    聞之,幽冥反身走了過來,白華笑著將手裏的碗遞了過去。抬手接碗之時,兩人的手指無意間輕輕觸碰了一下。


    這冰涼的觸感,使得白華如被電擊了一般猛得收回了手。


    見她這樣,幽冥倒是起了調侃之心,“你回來那天,枕著我睡了幾個時辰,也不見你這般模樣。這才呆了幾日,膽子就又變小了?”


    說著,他坐在了石凳上,臉上也浮出了淺淺的笑意。


    白華半垂著頭,尷尬一笑,道:“額,我那天,肯定是沒睡醒就回來了。後來我睡醒了,不也是驚得慌嗎?”


    隻覺麵前忽然一黑,幽冥已起身站在了她跟前。


    “小白~”


    “啊?”白華應了一聲,又猛得抬起了頭。這一看,才驚覺兩人的距離隻有半步之遙。


    “我們,是不是離得太近了些…”說著,白華又心虛得朝後退了一大步。


    見白華一退,幽冥又兀自上前了一步,追回了兩人的距離,輕聲一喚:“小白~”


    “哎喲,你別這樣喊,我瘮得慌。”


    “聽你這樣說,可是怕我了?”


    “怕?沒有啊。”


    “你是怕了。”


    這一激,使得白華咬著唇朝前走了半步。


    為了證明不怕,她本想著麵對麵來個直視。但就是她突然的一舉,使得兩人之間的距離猛增。


    仰頭一看,白華正好對上了他深邃如海的星眸。漆黑雙眸散出的瑩瑩柔光,蘊著無窮的吸引力。而那嘴角微揚的笑,竟是如此動人心弦。


    未見幽冥如此笑過,但這一笑奪目耀眼,確實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見白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且已是目瞪口呆之狀。幽冥不由身子往後仰了仰,繼而輕咳了一聲以作提醒,“你這是什麽表情?”


    聞聲,白華倏地垂下了眼簾,又挪著小碎步往後退了些,結巴道:“你,你,以後別這樣笑,簡直是太…太妖嬈了!”


    妖嬈?!!


    臉上的笑容瞬間一收,幽冥將碗橫在了白華眼前,道:“我是想問你,這裏麵加得是什麽?為何是這個顏色?”


    白華一驚,巧妙的錯開了幽冥的目光,垂眸看著碗,振振有詞道:“這個是我前些日子在巫山鎮跟一個老婆婆學的,這裏麵是加了些碎碎的幹葡萄,所以,所以顏色才會這樣。”


    的確,以前做的蓮花羹都是呈晶瑩的淡黃色。但眼下這碗卻是淡淡的紫色,是因為她將紫芝一同混進了羹中。


    幽冥微微點了點頭,舀了一勺放入了口中,舌尖苦澀的感覺使得他不由的蹙了蹙眉頭。但即便如此,但還是將這帶著苦味的‘幹葡蓮花羹’給喝完了。


    “你的手藝,生疏了。”將碗擱在了石桌上,幽冥淡淡一說。


    雖是這樣說,但一碗喝盡,卻忽然感覺一股暖流順著體內的經脈直衝四肢百骸。而身體的疼痛感也消減了不少,仿佛是被洗禮了一般。


    正在幽冥驚訝的同時,消匿了多日不見的聲音又再度出現了。


    ‘月狼的元神,不錯啊,她居然可以為了你犧牲半個元神,你卻沒有發現?’


    瞳孔一緊,幽冥大手一伸,猛地扣住了白華的手腕。


    “你給我喝得,到底是什麽?!!”


    (三)


    聞幽冥這突然一說,白華不由全身一顫,繼而麵露呆滯的楞了半晌。


    “是什麽?”見她不回答,幽冥手上又使了些力道。


    白華心頭一悸,眸中也閃過了一絲慌張。


    下一刻,她微微別過了頭,敷衍一笑,道:“你怎麽呢?這是我做的蓮花羹啊。”


    聞她這樣一說,幽冥的臉色也漸漸失了溫度。隨後他用力一扯,將白華禁錮到了自己麵前,迫使兩人目光對視,又再一次冷聲問道:“我再問一次,這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


    “真的,隻是一碗蓮花羹而已。”見他眼底透出了寒氣逼人的光,白華心中自是忐忑,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了繼續說謊。


    “嗬~不錯,這是蓮花羹,一碗混著月狼元神的蓮花羹。”自嘲的輕笑了一聲,幽冥鬆開了白華,麵無表情的沉聲問道:“你是覺得我很沒用,所以需要你用半個元神來救我的性命?”


    白華神色一僵,急忙上前抓住了幽冥,搖頭解釋道:“不是的,不是這樣…”


    “放開。”幽冥冷冷的斷了白華想要解釋的話,又用力掙開了抓住自己衣角的手,低啞著嗓音道:“元神受損,我自會解決。以後,不需要你多事!”


    言訖,幽冥越過了白華,邁著沉重的步子朝院外而去。


    “幽冥天神~”白華反身急忙叫住了他,大聲道:“這都是我自願的,我從來沒有後悔。”


    聞之,幽冥眸光微斂,但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淡淡道:“現在不後悔,以後你會。”


    “我不後悔,因為我喜歡你。”白華踉蹌的上前了幾步,篤定道:”所以,我現在不會後悔,以後也不會。”


    白華忽然的表白,使得幽冥腳步一頓。心口湧出的那一股痛楚,也讓他久久不能正常呼吸。


    背對著她停了良久,幽冥始終沒有一句回應。


    風起之時,帶動了池中那唯一一株金蓮輕輕搖曳。


    風落一瞬,止住了他內心隱隱上湧的那一抹衝動。


    “幽冥天神~”


    白華一聲輕喚,拉回了幽冥的神識。


    若你的喜歡是要用半條命來換,那代價也太大了。


    想到這裏,廣袖中的手指已是攥緊得泛了青白。


    幽冥緩緩閉上了眼睛,淡淡道:“小白,執念太深不是件好事。”


    說完,又疾步離開了雲海月台。


    白華身形一晃,跌坐在了地上。怔了片刻之後,才無聲的抽噎起來。


    (四)


    穿過了樹林,走回了無妄殿。


    關門的一刹那,幽冥一個趔趄扶住了梁柱。


    執念太深,不是件好事!


    這句話是說給白華的,也是說給自己的。


    ‘你可以喜歡她啊,幹嘛要隱忍著,這樣會憋壞自己的。’


    “住口!”


    低吼之聲響徹了整個無妄殿。


    ‘幽冥,我真是羨慕啊,羨慕到有些嫉妒了。不過,不要緊,以後陪在她身邊的不是你,而是我。’


    冷冽的寒光從幽冥的雙眸中蹦了出來,隻聞他一聲輕笑,冷冷道:“封了她的元神幾百年,當真以為你有本事能將我的元神也封印了?”


    ‘哈哈哈…笑話,那月狼元神隻不過延緩了我出來罷了。本想好心給你些時日與白華溫存,你卻如此小看我。’


    話音一落,幽冥忽覺胸口一陣發燙。緊接著,一道璀璨的紅光瞬間從中湧出,又將他的全身瞬間包裹住了。


    幽冥劍眉一緊,連忙坐在了蒲團上,開始凝息打坐,想要抑製住魔氣。


    ‘哼,以你現在的模樣,想壓製住我?簡直是白費力氣。’


    此時,那縈繞在周身的紅光如同烈火一般灼燒著,而燒過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痛入骨髓。更加詭異的是,在那紅光之中,還有一抹更加血紅的光暈正在往上緩緩遊走。


    隻見那忽明忽暗的血色光暈遊走到幽冥眉心處時,又瞬間不見了蹤影。與此之時,附著在身上的紅光也一同消失不見了。


    隻是一瞬,原本如墨的長發變成了奪目的銀色。


    待雙眸再度睜開,隻見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已變成了血紅色。眉心的邪魔印記殷紅似血,鬼魅而妖異。


    此時的‘幽冥’臉上勾出了一抹陰邪之笑,又悠閑的捋了捋銀絲,譏誚道:“怎麽樣?現在還小看我嗎?”


    說完,他更是暢聲狂笑。


    伴著笑聲戛然而止之時,一大口鮮血也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呼吸一促,喉中再一次湧出的血液,嗆得他一陣猛咳,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味蕾。


    隨著一頭銀發轉回了黑色,那恍如血月一般的紅瞳也漸漸隱去了蹤影,漆黑明亮的雙眸又轉變了回來。


    幽冥薄唇緊閉,顫顫悠悠的站了起來,而後右手一探幻出了斬魂。


    ‘怎麽,現在就想自我了斷,好讓我去安慰她了?’


    幽冥緊握著斬魂,默不作聲。而後拂袖一揮,瞬間消失在了無妄殿。


    碧空如玉,湛藍一片。


    這時,在那蔚藍天空之中忽然閃過了一道金光,而那金光飛去的方向,正是巫山。


    .....


    .....


    ?這兩首,本君倒是覺得很適合這一章,送給你們?


    陸遊《釵頭鳳》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


    唐婉《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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