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少賢走了,我頓時覺得這病房明亮了、通透了、空氣也美好了,連剛剛壓在心頭的巨石也似乎自己長腳跟著溫少賢一起走了。


    由於今天睡得太多,現在我是一絲困意都沒了。看了看時間,我把手機調到了我節目的頻道。


    跟老大請了假,我知道是吳為代班替我。


    這廝,除了性別是男性,在他身上還真尋不到一絲的雄性氣息。吳為的聲音很勾人,不但能撫慰饑渴宅男還有不少寂寞婦女為他瘋狂,真正做到了雌雄同體、男女通殺。而且,這個家夥最拿手的就是在節目上秀那些隱晦且讓人麵紅耳赤的葷段子,今晚依舊。他的加入直接把我的節目低俗化了,雖然這節目以往也不怎麽高雅。


    聽了幾分鍾之後,再也無法忍受吳為那假惺惺的尖銳笑聲,於是,我關掉了收音尋清靜。


    我剛躺下,手機居然在深更半夜響了起來。等我看清那個號碼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病到老眼昏花了。


    雖然這個號碼我已經刪除許久,可是當那十一個數字在屏幕上閃爍的時候,我才發覺它們似乎已經烙在了我的心上,火燒火燎般的疼。


    接還是不接,我做了整整三秒鍾的劇烈思想鬥爭,不接顯得沒種,可是接了,我不知道與他之間還有什麽可聊的?


    最後,我還是摁了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對方輕輕“喂”了一聲,就這一聲,似乎過去的三年就突然間被劃了個叉號,時光也“刺啦”一聲將毫無準備的我拽回到了三年前,而且匆忙到連件遮體的衣物都沒給我帶一件。


    “悠揚,是……你嗎?”


    我沒說話,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笑完之後,我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都過了這麽久了,我幹嘛還要把自己塑造得像個得不到愛又善嫉的怨婦一般?我應該對他笑,溫柔地笑,笑完也一定按捺自已不對他後背捅上一把刀子。


    “有事嗎?”我平靜地問。


    他頓了頓,“我剛剛在聽你的節目,主持人說你生病了,我有些擔心你。”


    我又冷笑了,而且這回我是發自內心、不能自抑的,“薛子寧,千金大小姐不好伺候吧?我的節目有沒有為你解到壓?”


    “揚揚你別這樣……”三年後的薛子寧依舊叫我揚揚,語氣也仿佛我們還在一起,我們還在相愛,我們並沒有經曆那場窮凶極惡的分手……


    我還真想……扇他!


    我笑說:“薛子寧,你別這樣才對,深更半夜給前女友打電話,小心人家大小姐拿皮鞭子抽你,好好扮你的伺候角吧,請不要沒事騷擾我。我謝謝你!”


    說完之後,我慶幸自己居然還可以將毒舌毒得如此嫻熟,可憂傷的是,為什麽對著溫少賢我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真的是擔心你。”


    聽筒裏突然一片寂靜,隻剩下薛子寧微微有些深重的呼吸聲傳了過來。


    半晌,他又再次重複:“你……沒事了吧?”


    “我好得不得了,你還有事嗎?”我依舊不友善。


    我聽到薛子寧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找不到勇氣給你打這個電話,我知道你一定還在怨恨我,可是過了這麽久,我心裏始終還是牽掛著你,一直都沒變過……”


    怨恨?何止是怨恨?今天為止,我還會在雷雨交加的天氣,習慣性請求老天劈死那個姓薛的三孫子,而且還不忘記提醒老天爺,兒子的子,寧靜的寧……


    這豈是一句怨恨就抵消得了的?甚至曾經有一度,我還傻bb地試圖要幹掉風華正茂的自己,後來我也真那麽嚐試了一小下,結果,溫少賢發現之後很大力地抽了我一巴掌,力度比三孫子薛子寧那一巴掌來得大多了,以至於我在原地優雅地轉了兩圈半才一頭栽到地上。


    後來發生什麽,我不知道,隻是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醫院裏。印入我眼簾的是溫少賢略顯疲憊的臉,印象中,他鬆了口氣還破天荒地伸手順了順我額前的發絲。


    我咳了幾聲之後,對他說:“你這個地獄小哥長得真好看,跟那個姓溫的長得很像,不過,他打了我,如果哪年他也下來了,記得替我還他一巴掌,我就這心願。”


    溫少賢冷漠地望了我幾秒之後才微微揚起嘴角,“倪悠揚,你還挺能自娛自樂的?”


    我也衝他笑,隻是笑著笑著,我眼眶有些酸脹,然後我頭一回那麽大聲地對溫少賢爆了一句粗口:“溫少賢,誰他媽批準你送我來醫院的?”


    依稀記得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還像詐屍一般撐起虛弱的身體抓住了溫少賢的衣襟,不僅噴射了他一臉唾沫星子,還扯掉了他昂貴襯衣的兩粒扣子。


    其實現在想想,那一次,也是目前為止我對溫少賢做過的最粗暴的舉動了,至今仍不能超越。現在回想那個場麵仍激動得手腳顫抖、不能自已。哪像現在,隻敢在歡愉之後高|潮未退散之時,張嘴咬一咬他的肩頭,其實我這一舉動,並不是想表達自己那癲狂的高|潮|快|感,相信我,我那完全是在公報私仇。


    這是秘密,帶進土裏也不敢跟溫少賢言說的秘密。


    那些個像拉出去的大便一般不堪回首的過去呀,那個為了薛子寧傻缺到跟腦殘並列的自己呀,別說溫少賢了,連我自已都想穿梭時空回去給自已一個大嘴巴子,再狠踹上幾腳。


    我雖然已經逼迫自已強行刪除了那段灰色的記憶跟畫麵,不過,還是有舍不得忘卻的,那就是當時在醫院扯掉溫少賢扣子時我又狠狠在他胸口捶了幾拳的溫馨畫麵。


    拋開這些過往,其實溫少賢待我還不賴。給我安排工作,給我安排生活,讓我漸漸有了點人樣而且也不再時時刻刻想著謀殺自已,我還是有點感激他的。


    一個成年男人對一個年輕貌美(當然,這是我自詡的,大家聽聽算了)的女性這麽上心,那個女人就算是腦子被驢踢過,也知道那個男人想要什麽。


    而且,我腦子也沒被驢踢過,所以我更加懂。


    當時,自暴自棄的我還懷揣著對薛子寧的怨恨理所當然地爬上了溫少賢的床。溫少賢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也理所當然地沒有表示拒絕,於是,我們就一直把友好關係很好地維持了下來,直到今天。


    我是溫少賢的女人,這一點也沒錯,可是我卻不是他的女友,如果硬要跟“友”這個字扯上一些關係,那有個最合適的詞匯,應該是“炮|友”。


    今天晚上因為那個殺千刀的薛子寧一個電話,我竟然想起了這麽多那些過去的糟心事兒。


    煩,就一個字,可是仔細一想,我到底是煩薛子寧還是煩溫少賢,我竟然搞不清楚。


    ******


    第二天,是陳靜儀來接我出的院。


    等我收拾好之後,陳靜儀說:“溫先生臨時有急事要出差,人已經去機場了。”


    “那你怎麽沒跟著一起?”我抬手將頭發在腦後隨意地綁了起來。


    陳靜儀公式化回答:“溫先生交待讓我留下。”


    我點了點頭,拿起東西跟著陳靜儀出了醫院。


    其實我一直慶幸父母給了我一副強健的體魄,不管生什麽災、害什麽病,總能在第二天變得精神抖擻、活蹦亂跳的。用唐潔的話說,我那是沒心沒肺,吃了就睡。其實她說的不對,怎麽說我也算是個勇敢調戲過閻王爺的人,所以,現在我要加倍珍惜眼前擁有的。


    唐潔是我同事兼好友,她在電台也混了幾年了,不過她心直口快,經常性得罪了別人自己還不知道,所以,至今為止,她還在播報整點交通動態及天氣情況。


    溫少賢與某千金小姐交往的消息就是唐潔告訴我的。


    唐潔長得漂亮,漂亮女人有個通病,那就是好逸惡勞。她有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家庭背景很牛b,所以唐潔經常性跟著人家廝混。說難聽點,就是當個小跟班,忍氣吞聲不為別的,就是想著哪一天結交個王孫貴胄,然後辭掉工作逛街打麻將。


    嗨,瞧我這沒出息的朋友。


    我們原先也隻是泛泛之交,我更加不可能將溫少賢的存在說給她聽。讓我們友誼變得牢固的原因,是有一回,她在電台門前成功地認出了溫少賢的車及看見坐在車裏的我。


    在她的百般騷擾下,我不得不將自己跟溫少賢的不合理關係說給她聽。


    她先是吃驚,而後用四個字來概括形容了一下我跟溫少賢的關係――虐戀情深。


    我摸著下巴笑,虐戀都沾不上邊,情深還真得差上十萬八千裏了。


    前天晚上,唐潔在我直播之前揪住我,還硬是固執地將我的頭摁在她肩上,“親愛的,你哭吧,我的肩膀雖然不那麽寬闊,但是也足以讓你依靠。”


    我伸手在她腰眼捅了一把,然後拂了拂頭發昂首挺胸地進了直播室。


    奇了怪了,我雖然不覺得太大的難過,可是在接聽那位中年怨婦的來電之後,竟然在直播時才華橫溢地替她問候了她那移情別戀的老公一幹無辜親人。


    導播對我連擺了n次暫停手勢,我眼睜睜望著他的手指都快把自個手心戳穿了也沒隨他心願。老大那天晚上差點一口老血嘔在直播室外的玻璃上,並揚言,直播一結束就把我拖出去槍斃十五分鍾。


    奇特的是,我雖然在聽眾麵前優雅地說了一長篇髒話,不過,卻有更多的聽眾打電話來電台表揚我的嫉惡如仇、剛直不阿。


    所以說,現在聽眾的口味重啊,重於泰山啊。


    想到這裏,我不得不承認,對於溫少賢可能戀愛了的消息,其實我的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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