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綠腰的話,看著白子戚的表情,曲南一忍了又忍卻沒忍住,終是胸腔震動、笑得前仰後合,一發而不可收拾。最後,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了半天,才拍著自己的胸脯,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原來,笑這種鬼東西,真的能將人整死。


    綠腰感慨道:“白子戚,你就把銀子給曲大人唄,你瞧你,都把人笑傻了!萬一……萬一他笑死了,你就是謀殺青天大老爺的罪名。要是他笑不死,他……他可是會撲上來咬你的哦,我可不管,我撒腿就跑。”


    曲南一不笑了,他發現,他的牙齒有些癢,很想咬人。他將詭計在心裏轉了個圈,變成明謀送出嘴邊,道:“哎,既然你們二位郎有情妾有意,本官就不做那不明事理的惡人,且牽一根紅線,做回好人。”


    白子戚轉目看向曲南一,等著他出損招。


    曲南一不負所望,直接道:“白茂才,本官為媒,準你納了綠腰當美妾。”眯了眯狐狸眼,“至於唐大小姐那裏,本官去知會一聲便可。”


    很靜,真的很靜,似乎就連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作亂,生怕被曲南一逮到送給某某做妾。


    白子戚緩緩勾起唇角,又要笑了。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笑。自己那堪稱狠厲無敵挖心鞭骨止小兒啼哭令大人驚恐令小鬼恐懼的笑容在綠腰的眼中竟成了嬌花一朵,此事對他的侮辱甚大,決不能姑息。


    他心念翻轉,在三千兩銀子和綠腰之間微微那麽一掂量,幾乎是立刻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納了綠腰為妾,然後將其收入內院,好生折磨!


    然,這個決定又實在太過痛苦。


    試想,他白子戚在六合縣裏絕對算得上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卻要納這麽一個醜到無法形容的傻東西為妾,先不說傳出去會有多少人笑掉大牙,就說自己這一關也實難邁過。


    不過,無毒不丈夫,那綠腰和曲南一還不值得自己拿出三千兩銀子買個心安。這麽多年,他的心從未安過,又豈是別人能輕易給予的?


    思及此,白子戚看都不看綠腰,便點頭應道:“如此甚好,就拜托大人費心了。”他真是不敢看綠腰,就怕自己會反悔。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三千兩銀子就是不能為之事!


    綠腰在心裏罵了聲娘,暗道:白子戚你個鱉孫之,你的骨氣呢?你作為男兒的尊嚴呢?區區三千兩你拿不出來嗎?你可不可以將這銀子拿出來,狠狠地砸在曲南一的頭上?實在不行,奶奶借給你也行。


    曲南一見白子戚一臉受刑模樣,心中雖為沒有得到銀子而鬱悶不已,但情感上卻十分暗爽。他笑道:“如此甚好,那咱麽就選個黃道吉日,將這好事辦了吧。”


    白子戚的眼波閃動,道:“且慢。”


    曲南一挑眉,問:“何事?”


    白子戚道:“稟大人,子戚父母病逝前,子戚曾答應二老決計不會辱沒了白家的姓,娶妻當取賢,納妾當納顏……”


    曲南一震驚道:“白茂才好生了得!難道是想迎娶綠腰為妻?是本官考慮不周,以為她的身份,咳……不過,既然你喜歡她的賢良,本官倒是可以請唐大小姐通容一番,去了她的奴級,恢複良民身。”


    白子戚忍住皺眉的衝動,道:“回大人,此乃誤會,子戚並無此意。子戚隻是想說,既然大人想從中做媒,莫不如促成好事成雙,認下綠腰當幹妹妹,此番既能成全大人一心為民的名聲,子戚也不會愧對九泉之下的爹娘。如若不然,盡管子戚喜愛那綠腰,也是萬萬不敢讓一個奴,進門為妾的。”


    曲南一有些糾結了。這明明不幹自己的事兒,怎麽反倒要惹下一身騷?


    綠腰眼巴巴地看著熱鬧,覺得人性才是最大的一出戲,簡直就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啊。


    曲南一對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不太喜歡。他素來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怎會讓鷹琢了眼睛?於是,他十分幹脆地回絕道:“不是本官不肯幫襯一二,隻不過本官初到六合縣為父母官,怎好一來就收個幹妹妹。若每家都像白茂才這般情況,本官豈不是要有幾千上萬的幹妹妹?男子漢大丈夫,白茂才要敢做敢為敢認才好。”轉而看向綠腰,“哎,可憐你這女子,被人綁來此處,原以為是兩情相悅,想在看來倒更像是殺人滅口了。可惜你是個癡的,不知人心險惡啊。”


    白子戚道:“捉奸捉雙,捉賊捉贓,大人可不要信口誣陷子戚,有損子戚在六合縣的聲譽。”就算他捆綁了綠腰來到豔山腳下,但他曲南一並未抓住自己逞凶的罪行。此事,便萬萬做不得準。


    曲南一也知道這事沒法深究,畢竟眾目睽睽之下,白子戚並未對綠腰喊打喊殺,還口口聲聲稱喜歡她。白子戚的喜歡,還真夠……嗬嗬……特別的。


    曲南一揮手,剛要示意此事作罷。


    綠腰突然躥出,衝著白子戚伸出手,蠻橫道:“給銀子。”


    白子戚不想和她廢話,直接從袖兜裏掏出三兩碎銀,扔給了綠腰。


    綠腰接住銀子,低頭數了數。


    曲南一道:“此事……”


    白子戚正聽著下聞,突然感覺耳邊風聲響起,想要躲,已然來不及。但見,綠腰突然輪圓了胳膊,照著白子戚的臉狠狠地摑了一巴掌!那手心拍在臉上的聲音,既清脆響亮,又分外厚重,端得是一個小女子用盡了畢生之力的效果,竟驚得豔山上的鳥兒都震翅飛走了。


    白子戚愣怔了,待反應過來時,一掀下袍,抬腳便踹了過去。白子戚從來不自詡為君子,打不打女人,要看那個女人該不該打。


    可是,這一踢卻實打實地出了問題。


    他忘記自己的褲子是開襠褲了。哦,應該說,當他的褲子被綠腰劃開,他以為那是錯覺。這會兒,他掀袍踹人的動作一點含糊都沒有,端得是生猛有力!


    結果,就聽見刺啦一聲響,原本隻有一指長的褲襠口,變成了一尺長。


    夏日炎熱,一條褻褲已經是極限,誰還會在褻褲裏穿內褲啊?白子戚很懂得享受,從他隻穿錦緞便知道,他怎會將自己悶成熱葫蘆?


    因此,當發出刺啦一聲的時候,他突然頓了一下,瞳孔極具收縮,於是,他胯下的那點兒風景,在明晃晃的火把下,一覽無餘。雖不像白天看得那麽真切,但也絕對不是模糊不清。


    綠腰不好靈巧地閃躲,便借著白子戚一踹之勢後仰到地,裝出受傷頗重的樣子。但這一躺下卻看見了白子戚最隱秘的風景,當即也顧不得裝受傷了,指著白子戚的胯下,顫聲道:“哎哎……哎哎哎……你露小牛了!”好吧,她承認,自己忍笑忍得很辛苦。


    倒吸氣聲此起彼伏。


    白子戚十分淡定地放下衣擺,目光如炬,透著一種近乎於狂熱的狠毒,一步步向著綠腰逼近。


    綠腰好心地提醒道:“白子戚,你雙拐了。”


    白子戚微怔,站住了,有種被雷劈中的錯覺。對,一定是錯覺。


    綠腰借機爬起,撒腿奔向曲南一,躲在他的身後,瞪著眼睛嚷嚷道:“你說喜歡我就喜歡我,說不娶我就不娶我,說綁我就綁我,說打我就打我。那我說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你,說打你就打你,說看你小牛就看你小牛!哼!”


    白子戚突然有種想和綠腰同歸於盡的衝動!這麽多年以來,他那無人可以入侵的心房,竟在綠腰的上躥下跳中裂出一道縫隙。這是無法彌補的傷痕。是對他心性的嚴重質疑!


    白子戚的雙眼望向綠腰,充斥著一種無法描繪的狠厲,和想要將其一口吞噬入腹的瘋狂。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在描繪著什麽,很認真,也很莫名其妙。他沒有再去抓綠腰。盡管心中怒火中燒,渾身猶如碳烤,但理智尚在。他清楚,有曲南一護著綠腰,他討不到好。


    好在來日方長。


    此生,有他無她!


    曲南一沒想到綠腰的動力如此強勁,語言如此彪悍,破壞力如此驚人,簡直堪稱女俠中的典範啊。瞧瞧、瞧瞧,瞧瞧人家這巴掌輪得,充滿了勁道與美感,一張清晰的小手印,已然在白子戚那張白玉無瑕的臉上顯現出來,估計過會兒,就會腫得老高。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被踹一下,卻愣是看全了白子戚的內在風景,捎帶著自己也長了見識,原本真有男子幹淨若處子,不生毛發。


    白子戚啊白子戚,你瞧你,為了三千兩銀子,受這份罪,值嗎?人啊,就不能太貪心。


    曲南一砸吧了一下嘴,感覺生活真是有滋有味。


    豔山腳下折騰得人仰馬翻,煞是熱鬧非凡。


    遠處,一隻信鴿日夜兼程,飛回到了鴻天殿。


    一隻纖細白皙卻明顯有些細紋的素手,落在信鴿的後背上,輕輕地撫摸了兩下,然後從它捆綁在小腿上的信桶裏抽出一截粗布,輕輕展開,那上麵隻有一個字——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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