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曲南一步行至唐宅,正好趕上小廝關門。他上前一步,拍了下門,示意小廝不要關門,外麵還有貴客登門。


    小廝拉開門,看見了笑吟吟的曲南一。


    曲南一的笑容有些裂縫,因為他竟然再次看見了花青染!


    花青染就站在門內,聽唐老爺在那裏客套著。


    四目相對,彼此眸中皆有了深意。


    曲南一暗道:無利不起早,一看就知不是好鳥!


    花青染暗道:笑麵虎登門,這是要咬人呐。


    二人互相做揖,就跟商量好似的,誰都不提昨晚之事。


    唐老爺誤以為曲南一在對自己施禮,於是回了一禮,興高采烈地道:“哎呀呀,是唐某糊塗,誤以為隻有青染世侄一人來訪,卻不知道曲大人隻是慢了一步,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親切自然地回道:“唐老板太過客氣了,今日又不是在縣衙,還是喚我一聲南一,聽起來既舒坦又親近。”


    唐老爺微愣,馬上從善如流道:“如此這般甚好啊。南一,來來,裏麵請。”心中卻暗道:這縣令平白登門不說,還顯得如此親厚,怎麽令自己覺得心裏發毛呢?


    唐老爺將二人迎進大廳,為每人準備了一杯蜂蜜水。家裏沒茶,看來得想辦法買點兒了。


    唐老爺正在揣測二人前來的意思,唐悠得到消息,立刻撒丫子跑到大廳,氣喘籲籲道:“花……花哥哥,表哥,是來找我去……嗚……”用胖手捂住自己的嘴,將秘密狠狠地按回到肚子裏去。


    曲南一站起身,笑道:“還那麽毛躁。”語氣親昵的就跟數落咱家妹妹。


    花青染站起身,狀似隨意地掃了眼門外,看見紅袖屁顛顛地跟了進來。


    唐悠眼珠子一轉,對唐老爺道:“爹啊,表哥和花哥哥都來了,我請他們出去吃口飯。家裏那廚娘的手藝,實在不敢恭維,就連女兒這麽好的胃口,都有些難以下咽。”


    雖然唐老爺明知道這三人之間有秘密,這倆男寡女的要出去密謀個啥,怕是對自家女兒的名聲不好,但一想到自家女兒原有的名聲,他瞬間就不擔心了。若是唐悠夠出息,真與那花青染和曲南一整出點是非來,唐老爺做夢都會笑醒的。


    於是,唐老爺擺手道:“去吧去吧,多點幾樣好菜,決不能含糊了。”


    唐悠得令,心滿意足地前麵帶路,走出了大廳。


    唐老爺尾隨送客,顯得格外熱情。


    然,出了大廳後,曲南一卻不走了。


    曲南一本想張嘴詢問一下綠腰的所在,但見花青染也停下了腳步,便幹脆閉上嘴,看他如何說。


    不想,花青染就那麽站在不動,既不尷尬,也不顯得突兀,就好似一道雅致的風景,可以不說不動上百年。


    曲南一腹誹道:有能耐你就站個千年,去與那烏龜王八齊名吧!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曲南一笑吟吟地打量起院內風景,東看看,西摸摸,呦嗬,還都是新置辦的物件。哦,對了,上次那批都被花青染以驅邪為名,砍了。


    唐老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這不是要去吃飯嗎,怎麽又不走了?不走就不走吧,你們矗在院子裏,為啥?


    唐悠直接問道:“表哥、花哥哥,你倆這是幹啥呢?”


    曲南一玩笑道:“看看你家新換的物件,禁不禁砍。”


    唐老爺立刻搖手道:“可別可別,新換的,不禁砍。”他以為,曲南一也要學花青染那套,給自己家祛除邪穢呢。


    花青染見曲南一是打算把孫子裝到底了,於是開口詢問道:“綠腰呢?”


    唐悠皺起了包子臉,道:“還沒醒呢。”得,這綠腰,剛從丫環升成三小姐,就懶像畢露,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在睡覺,比她這個大小姐還自在悠哉。


    花青染指揮道:“叫她起來。”


    唐悠看向紅袖:“沒聽見花哥哥的話啊,去叫三妹起來,就說……嗯,就說花哥哥和表哥來了,我們要出去大吃大喝,為她去不。”


    曲南一踱步過來,搖著食指:“非也、非也,不是問她要不要去,是叫她直接過來。”曲南一是看出來了,綠腰並不喜歡和自己同行,如此這般,讓她選擇,她若是以睡覺為借口躺在床上不起來,自己還真能去拽她不成?不如,一次到位,直接告訴她出來。


    紅袖領命,屁顛顛地跑了。


    唐老爺為難了,皺起了和唐悠如出一則的包子臉,道:“綠腰今晚不方便出去吧。明天白爺要來抬人,今天得給她填些行頭,買幾身……”唐老爺說不下去了,以為他感覺到空氣溫度在下降,有種人間六月下飛雪的錯覺。他屏息,抬眼去瞧,見曲南一麵色無異,正笑吟吟地聽自己說話,又轉眼去看花青染,見其還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也沒目露凶光啊。


    唐老爺心中納悶不已,誤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於是看向唐悠,接著道:“還要買幾身行頭。畢竟綠腰已經是咱唐家的三小姐,就算與人為妾,也不能太過寒酸,我尋思……”他又說不下去了,因為,這次的感覺越發強烈,已經不是六月下飛雪,而是下冰雹了。他反應極快,立刻去看曲南一。卻見曲南一雖然在笑,但那眼中的寒意卻令人不寒而栗!他又轉頭去看花青染,見其神色不變,但目光裏泛起了青光,就好似兩柄利刃,破目而出,直接刺到自己身上。


    唐老爺生生地打了個冷顫啊!他的腿有些發軟,不知怎麽就得罪了那二位。說好的親厚呢?原本的和諧氣氛呢?怎麽都沒啦?自己……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讓二人出此仇視?是的,那眼神,絕對是仇視。


    唐悠也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小眼睛環視一圈後,心裏好像明白了些什麽,但又著實想不通啊。是因為老爹要將綠腰抬給白子戚嗎?不至於吧。可除了這事兒,家裏也沒其他的事了。


    氣氛實在詭異,唐老爺要不是礙於唐悠在場,都想哭著讓二位行行好,告他哪裏做錯了,他改不行嗎?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嚇唬人呐?花青染瞪他,曲南一瞪他,他都快嚇尿褲子好不好?!這些小輩,太沒有尊老愛幼的良善之心了!


    就在唐老爺的小心髒有些承受不住要掩麵休息的時候,曲南一開口道:“綠腰的事,不急。”


    “嗯?”唐老爺緩了一口氣,卻不明白這天外飛來的一句,是個啥意思。


    曲南一又道:“明天不是個良辰吉日。”


    “咦?”這關於良辰吉日的話,應該從花青染的嘴裏說出來吧?唐老爺又蒙圈了。


    花青染掃眼曲南一,卻是對唐老爺道:“唐家有劫,若明天將綠腰納給白子戚,可擋此劫。”


    “啊?”唐老爺聽懂了,心喜了,卻著實更迷糊了。


    這……這……這兩個人的意思,不是一個意思吧?如果不是一個意思,為何瞪自己的眼神都是一樣的狠厲?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唐悠聽聞花青染的話,將心又放回到肚子裏。花哥哥並非喜歡綠腰,真好。可惜的是,表哥卻喜歡綠腰。唐悠略顯哀怨地瞥了曲南一一眼。表哥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怎麽看怎麽令人喜歡。她已經從花青染的驚豔中回過神,雖然還是一心喜歡花青染,但如今冷靜下來,心中那原本屬於曲南一的位置又浮出了水麵。結果,站在上麵的那個人,卻被綠腰偷走了。哎,自己這熊瞎子掰苞米的習慣,得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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