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衣袍擺動,擋住了綠腰頭頂的一片光,卻在陰暗中滋長了一絲渺茫的期望。盡管這種希望另綠腰都覺得不可置信,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來人。


    曲南一低頭望向綠腰那張醜臉,望進她的眼底,從中看見了濃得化不開的情和一絲卑微的渴望以及從未出現過的脆弱與失望。


    曲南一的眸光忽明忽滅,神情似悲似喜,想到自己未曾未出口的話,好似如鯁在喉,卻又不是不吐不快能解決的。如今,萬般情緒、千般猜疑,最終竟化為一句:“我知道你是誰。”


    曲南一以為綠腰會麵露驚訝之色,或會一笑置之,再者也可能幹脆不搭理自己,卻萬萬沒有想到,綠腰竟淡漠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又以為自己知道些什麽?”


    曲南一被噎了一口,此中酸爽隻有自己知道。所幸曲南一的適應能力極好,自嘲地一笑,便出言諷刺道:“本官曾斷言,你這條小命必然要葬送到本官的手中,如今你翩翩要死在本官的縣衙門口,也算是死得其所。”心跳不停的加速,竟似乎扯痛了什麽。


    綠腰嗤笑一聲,道:“你可以和花青染一起去練攤兒算命了。”


    曲南一一梗,心中煩悶,尖酸道:“都說你要死了,可本官看你還挺有精神的。本官也算是重諾之人,一直承諾要親手殺死你,這次不如就成全本官?”說著,竟蹲在綠腰前麵,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唐悠大驚失色啊,想不明白為何曲南一會如此行事?明明是來救綠腰的,怎麽反倒像是來索命的?!可看綠腰如此淡定,又覺得事情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她完全蒙圈了。周圍看熱鬧的眾人,更是蒙圈了。


    曲南一盯著綠腰的眼睛,情感複雜到他自己都難以掌控。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底,愛恨癡纏,既清晰又模糊。


    曲南一的嗓音有些沙啞,卻若清風徐徐吹開萬年的禁錮,載著恒古不變的疑惑與癡纏,緩緩道:“有個夜晚,我曾策馬狂奔至唐家門口,隻想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妖女?”在綠腰疑惑的目光中,曲南一直接道,“若不是,我便討了你,從此善待你到白頭。”


    綠腰的眸子閃了閃,突然,有些想哭。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明白曲南一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點,但今時今地,曲南一的話,卻無疑給了她作為一個女子最溫柔的讚美。心,有所觸動,卻不能應,因為,她是。


    綠腰的唇角挑起一絲苦笑,撇了封雲起一眼又看向曲南一,覺得這世界就像一個好話,翩翩笑話裏的人物講訴得就是她。一個,她苦苦尋找若幹年的男子,卻厭惡自己若螻蟻;一個,被自己戲耍如猴的男子,卻掐著自己的脖子,說想要白頭。生命如此笑話自己,自己是否也能狠狠地笑話回去?嗬……這該死的命運啊!


    她明知道不應該怪封雲起,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但……她還算是個人,也有累得不想解釋的時候。苦苦守候千年花開,花開後卻刺傷自己的手,被她人摘去。可悲嗎?可歎嗎?可你卻不能站起來大聲喊那朵花是我的!因為,花是大地的。


    綠腰閉上眼,想要點頭應了曲南一的話,不再繞得他頭暈目眩。自己,累了,玩不動了。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來:“這時我白子戚的妾,曲大人還是不要輕薄的好。”


    人群分開,白子戚頭戴幕籬,走到綠腰和曲南一身邊,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地擦拭掉綠腰唇邊的粉色血痕,那動作溫柔中透著憐惜,令人倍感細心嗬護之態。實則,隻有綠腰知道,白子戚的手指碾壓在自己的肌膚上,有多用力。


    幕籬下,白子戚的眸子閃爍不定,時而陰冷暴戾,好似一條噴著毒液的毒蛇;時而炙熱繾綣,好似愛財之人見到了寶藏、好色之人見到了絕世美女。


    人群中一陣嘩然。


    封雲起亦是重新打量了綠腰兩眼,想不到,兩個芝蘭玉樹般的人物,竟都傾心與這個醜婦?莫不是她有何妖法?雖看不見白子戚的臉,但光憑他的身姿便可知其樣貌不俗。


    封雲起覺得,這六合縣好像有點兒意思了。


    白子戚動作自然地底下頭,輕撫綠腰的左手,從中取回自己的匕首,收入腰間,轉頭對曲南一道:“曲南一所謂的妖女,不知是指誰?若是指那山魈,大人大可不必盯著綠腰看,那山魈我親眼見過,不是綠腰這幅模樣,亦不是這個身姿。還請大人鬆手,不要輕薄子戚的妾。”


    曲南一一把掀開白子戚的幕籬,盯著他的眼睛看。


    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啊!封雲起更是眸子一瞪,第一次有了自插雙目的衝動。這人,好醜!


    白子戚頂著變形的臉,與曲南一對視,中間夾著一個神色莫名的醜綠腰。


    詭異的三角關係,看似各有各的鋒利,卻又完美地和諧到一起。因為,都夠醜!


    沉默中,唐悠跺腳道:“你們到底要瞪到什麽時候?!要看回家看去,別耽誤妹子的病!”


    曲南一勾唇一笑,站起身,對綠腰道:“若你不準備狀告封雲起,本官可就打道回府了。你愛死就死,本官管不得這些。”看綠腰對封雲起的態度,便知道她不會糾纏此事不放。曲南一心中不悅,既厭惡白子戚出來攪局、宣布主權;又恨鐵不成鋼,怨綠腰對那封雲起格外不一樣;還鄙視自己至今仍舊不明綠腰的真實身份。既然,綠腰能問封雲起記不記得她,就證明她並非記不得過去,隻不過是刻意隱瞞罷了。


    至於白子戚的話,可信,但可信度卻不高。


    曲南一從沒有像今日這樣,對一件事始終保持懷疑的態度。他承認,自己在跟自己鬧別扭,心中越想相信綠腰隻是一個普通醜女,情感上卻非要證明她就是妖女!


    他想要一個有趣的醜女陪伴自己度過餘生,卻想親手殺死那個妖女了結一樁心事。


    如此矛盾,與誰去說?


    曲南一鄙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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