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顏走出充斥著王瞎婆慘叫聲的牢房,踱步走向曲南一的後院大門口。與此同時,花青染出現在了街道的另一邊,迎著胡顏狂奔而來。


    胡顏抬頭,眼見著花青染跳下馬背,衝到自己麵前。她以為他要和自己說話,卻不想,他不言不語,單是用那雙如同銀河般璀璨的眸子盯著她看。他在盡量平複著心跳,刻意放緩了呼吸,想要恢複成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然,此刻,他的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水,正沿著他那晶瑩剔透的肌膚緩緩流淌而下,順著麵具,蜿蜒成一條性感的小溪,引入衣領消失不見。由此可見,他到底是多心急。


    胡顏對花青染這個人,實在說不上喜歡或者厭惡。他倆之間貌似早已沒了關係。哎哎哎,這麽說也不對。他倆好像一直都不曾有過關係。若有,那也是仇敵的關係。上一次,花青染為了配合她裝醉,任封雲起抽打時,胡顏確實稍微感動了一點點。但這種感動,很快便煙消雲散了。感動這種東西,就是一隻油滑的鬼。偶爾冒個頭,卻會隨時消失不見。尤其是,感動在胡顏這裏,真沒多少存在感。


    不想和他耗時間,於是胡顏主動問:“有事?”


    花青染用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胡顏不語。


    胡顏又問:“無事?”


    花青染仍舊不言不語。


    胡顏笑道:“啞啦?”


    花青染一扭頭,看向天邊出殘顏,幹脆不搭理胡顏了。


    麵對這樣孩子氣的花青染,胡顏也徹底無法了。隨著接觸次數的越多,胡顏也發現了花青染的怪異之處。這人的身體裏好像住著兩個靈魂。一個老成持重,一個童心未泯。前者悲天憫人、仿若謫仙;後者邪惡無比,卻又憨直可愛。


    胡顏見花青染如此,便知道他在生氣。她想了想,便明白他為何生氣了。許是他也在找自己。隻不過,她又沒拜托他尋找自己,這哄人的買賣,她可不應。


    胡顏不理花青染,就要伸手推門,卻聽見花如顏那嬌柔的聲音傳來:“南一,我感覺身體好了許多,不想再多做叨擾。這是我閑暇時為你秀的帕子,手藝有些粗糙,你若不嫌棄,便留著用吧。”


    曲南一道:“你重傷在身,怎能如此操勞?竹瀝,快扶著你家小姐去休息。”


    花如顏道:“南一不接帕子,是嫌棄如顏嗎?”


    胡顏推門而出,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她徑直走到二人中間,伸手取過那帕子,拿在手中看了看,對花如顏道:“你自己都知道這帕子做得粗糙,怎還好意思拿出來送人?你非要拿出來送人,也別送給曲青天啊,人家可是好官,怎能收此賄賂?若你正想送曲青天一些有用之物,我倒是覺得,你大可以比照著送給老道的那些黃金,同樣送一些給曲青天,沒準兒他接得更歡喜一點。”


    白草和竹瀝被胡顏的話氣得夠嗆,卻知道她的厲害,不敢貿然出手。


    花如顏雖然生氣,但城府頗深,不會吵鬧不休讓人看輕,隻是道:“胡姑娘一上來就夾槍帶棒的傷人,是何道理?如胡姑娘還怨恨如顏行為不當,大可以直接了當地針對如顏。如此挖苦一個人,實在令人不恥。”


    胡顏嘖嘖道:“我如此直接的針對你,你都沒看出來?還說什麽挖苦?哎呀,看來還是我的功力不夠,讓你誤會了。那好,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我就是在針對你、討厭你、收拾你。不存在什麽含沙射影、夾槍帶棒。”


    花如顏臉覆麵紗,含淚瞪向胡顏:“你不要欺人太甚!”


    胡顏挽著袖管,笑道:“來,讓我剝一塊皮下來,我便允許你針對我、討厭我、收拾我。”看那樣子,似乎是真打算剝花如顏的皮。


    花如顏搖頭後退道:“你……你怎能如此野蠻?”說著,眼神溜像曲南一,隱有求救之意。


    胡顏一步步靠近花如顏,邪笑道:“這就叫野蠻?你也忒沒有見識。那我還真得讓你見識一番,何為真正的野蠻。”說著話,回頭一掃,沒見到花青染,暗道這人果然脾氣了得。就是不知道,自己真揍了花如顏,他會不會突然跳出來,抽出“三界”砍自己。


    曲南一感覺有些頭疼啊。情感上,他絕對是傾向胡顏的;理智上,他也是傾向胡顏的。他好不容易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擠進了胡顏的心裏,哪裏肯為了花如顏就失掉占據胡顏心中一隅的資格?事是這個事,理是這個理,關鍵是如何辦,才能顧全胡顏的感受,還能將她暫時安撫住。這個……至於日後胡顏如何打擊報複花如顏,他看不見,也就管不著。再者,花如顏是花青染的堂妹,他若不管不顧,也說不過去。曲南一此人觀察入微,他見胡顏回頭望門口,立刻猜到門口可能有人,於是靈機一動,大聲喊道:“都來了,就進來吧!”


    門口的白袍翻飛,白子戚走進了內院。他看向胡顏,淡淡道:“既然你無事,我便回了。”轉身,走了。


    曲南一等著他救場了,哪裏肯讓他走,當即撲上去,拉住他的手腕,熱情道:“既然來了,就吃頓飯再走吧。”


    “如此,就多謝了。”白子戚沒有應話,封雲起的聲音卻在門口響起。他的話音未落,人已經走進了內院。


    曲南一現在最不待見的就是封雲起,偏偏又不能當著胡顏的麵將他趕出去,那樣隻會顯得他太過小氣。曲南一憋著內傷,對封雲起笑道:“封公子這速度夠快的。”


    封雲起道:“沒有花道長快。”


    曲南一疑惑道:“嗯?”


    花青染出現在門口,剛才那副汗流浹背的樣子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衣袂飄飄、臨風獨立。


    竹瀝一見花青染出現,立刻湊到他跟前,小聲告狀道:“公子,胡顏欺負小姐。”


    瞬間,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花青染的身上,想看看他到底如此處理此事。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花青染此刻堪比清官。


    花青染倒也幹脆,直接道:“兩名女子,各憑本事,別人不許幫襯,隻管互打。”


    “……”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明顯,花青染在偏幫胡顏。誰不知道,花如顏打不過胡顏。她對上胡顏,隻有被打的份兒。更何況,花如顏還身受重傷。不過,在場的很多人卻不覺得花青染在偏幫胡顏,因為,胡顏也受了重傷。隻不過,她這人皮實,不會捂著胸口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花如顏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花青染,用含淚的雙眼控訴他這位壞心肝的堂哥。


    竹瀝小聲嘀咕道:“公子怎麽可以這樣?”


    白草附和道:“可不是,怎能偏幫外人?”轉而看向曲南一,“大人,奴婢家的小姐可是為您才受傷的,您倒是說鞠躬道話啊。奴婢家的小姐可是受了重傷,哪裏有力氣和胡顏對打?”


    嗖嗖……所有的目光又都轉向了曲南一。


    曲南一摸了摸額頭,道:“這個嘛……若讓本官來斷,本官倒是覺得青染所言在理。如顏和阿顏都受了重傷,彼此都討不到便宜。一對一,最是公平不過。然,目前二人實在不宜動粗,還是要以休養身體為重。來來,今日本官做東,大家都消消氣兒,坐下來吃口便飯。”和稀泥,曲南一自認為最有一套。


    白草嘟囔道:“都不是好人,都欺負小姐。”


    胡顏突然探頭看向白草的臉,露齒一笑,道:“不如我雨露均沾,也欺負欺負你好了。”


    白草嚇了一跳,忙向後退開一步。一張臉駭得發白,就好像遇見了洪水猛獸。


    胡顏哈哈一笑,那樣子真是……張狂至極。


    白草和竹瀝再次疑惑了,以前是綠腰那個醜女人,被這些男人寵愛、護著,現在又變成了胡顏這個凶狠惡毒的女人,再次被這些男人寵著、護著,這六合縣到底是哪處風水出了問題?真是沒天理了!


    胡顏笑著笑著發現眾人都在看自己,且眼神並不良善,於是收了笑,抱拳道:“今日讓眾位擔心了,是區區的不是。不如待明日,區區設宴款待各位?”


    封雲起道:“擇日不裝撞日。”


    胡顏笑道:“巧了,區區今日有事,不便與諸位同樂。”


    封雲起雙手環與胸前,微揚起下巴,道:“何事?說來聽聽。”


    曲南一腹誹:瞧那樣子,哪裏像中蠱失去內力之人?簡直不可一世到了不要臉的地步。


    胡顏豎起食指,搖了搖:“暫時不便奉告。”轉而問曲南一,“司韶呢?”


    曲南一見終於輪到自己說話,立刻笑吟吟地道:“司韶啊?他當這裏是客棧,今個兒一早就不見了,虧他拿我的十兩月俸還臉不紅、氣不喘。”


    胡顏點頭道:“如此,我便暫住他的房間。”


    “不可!”白子戚和封雲起同時開口。花青染不吭聲。曲南一則是皺起了眉頭。


    曲南一道:“萬一他半夜回來了,總歸不便。不如……”


    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幹笑道:“不如還是去白茂才那裏住吧。”說完這話,他就後悔了,明明是想讓胡顏留下同住,怎就將人往外推呢?哎呀呀,還是膽量不夠啊!


    白子戚向胡顏伸出手,簡單直接道:“回家。”


    呦嗬!這倒是個幹脆利索的!眾人不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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