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戚縫好最後一針,剪了線,重新敷了草藥,覆了白布,這才放下衣擺,提起褲子,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用白布擦拭掉臉上的汗水,沙啞道:“你不去救曲南一?”


    胡顏從床上坐起身,塔拉上木屐,回道:“這就去。”站起身,這走到白子戚放置各種草藥的格子前,抓了一些自己要用的東西,然後才衣袂飄飄向外走去。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笑意,望著胡顏的背影,喚道:“阿顏……”


    胡顏腳步微頓,卻沒有停留,直接走出了內室。


    白子戚知道,胡顏是去救曲南一了。但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很開心。不管胡顏是要驗看他的傷口,還是抱著其他目的,但有一點,他敢肯定,她是為了幫他處理傷口,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救曲南一。


    白子戚的心頭悄然滴入一滴蜜,還未來得及滋潤整顆心髒,便聽胡顏的聲音傳來,道:“我不急著去救曲南一,是因知他暫時性命無憂,與你無關。”聲音冷淡,毫無感情可言。


    白子戚垂眸,收拾起換下的血布,心中暗道:有種女人,嘴賤心狠手段了得,一輩子都與可愛無關。別人善於錦上添花,她卻喜歡在傷口撒鹽。真是……與自己極配。


    白子戚推開窗,望向胡顏的背影,眸光沉沉,低聲吟唱:“風流啊風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隨波逐流;逐流啊逐流,滄海桑田變河流;河流啊河流,青史蜿蜒黃沙樓,玉骨美皮顱成球。


    黑夜裏,白子戚的歌聲層層蕩開,與胡顏腳下的木屐聲相應,生出了另一番難以捉摸的滋味。


    胡顏回屋換了雙鞋子後,就穿著白衣,張揚至極地走向縣衙。


    胡顏走進縣衙大院的時候,腦中已經想好了三種營救曲南一的法子,以及三種淩虐萱兒的法子,卻不想,她的萬般準備、千般謀略、百般算計,麵對的卻是人去樓空——萱兒不見了。


    整座縣衙大院黑得嚇人,靜得心驚,偶爾傳出的一聲低吟,卻是有三分銷魂、七分駭人。


    胡顏一步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間,推開那扇門。


    帷幔下,曲南一與花如顏糾纏在一起,曖昧的*逸出,引人遐想。


    胡顏的眸光一凜,淩空拍出一掌,直襲向曲南一與花如顏。


    這時,萱兒突然出現,用衣袖化掉這一掌,不陰不陽地笑道:“老夫送你的這份大禮,你可喜歡?若非那花如顏太醜,老夫都想親力親為……”


    胡顏直接出手,快若閃電,割向萱兒的喉嚨!


    萱兒急忙後退。他的腿因被白子戚刺傷,動作慢了許多,隻能堪堪躲開胡顏的割喉,卻被其在胸口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萱兒掉頭就跑,直接破窗而出,扯著喉嚨奸笑道:“你且來追老夫啊!你若追了老夫,那曲南一與花如顏可就……哈哈……哈哈哈……啊!!!”


    胡顏割破左手食指,彈出一滴血珠,穿透帷幔,打在曲南一的眉心。與此同時,窗外傳來萱兒的慘叫聲。


    原來,窗外聚集了很多的老鼠,瘋了般往萱兒的身上撲,且亮出雪亮的門牙撕咬萱兒的肉。


    萱兒一邊拍打著老鼠,一邊嘶吼道:“賤人!你在老夫身上下了什麽?!”


    胡顏淡淡道:“我送你的這份大禮,你可喜歡?嗬……”萱兒曾說過的話,她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原來,胡顏進門時便發現了萱兒的所在,她拍向床的那一掌是加料的“誘鼠噬”,並非是令人清醒的清明掌。萱兒中計,還不自知。


    萱兒怒極,嘶吼著與老鼠們搏鬥在一起。


    曲南一原本渾濁的雙眼,逐漸變得清明。


    花如顏攀附著曲南一,正要迎合。曲南一看清了花如顏的臉,心中一驚,忙一把按住花如顏。花如顏卻再次纏了上來,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


    曲南一心思百轉,瞬間明白了其中道道,想必自己與花如顏都著了萱兒的道,才會做出此等纏綿之舉。耳邊響起萱兒的慘叫,他明白,這是胡顏來救人了!當即,不再猶豫,披上外袍,就要跳下床。不想,花如顏再次撲上來,直接將他壓在了身下。


    曲南一微愣,當即扯開脖子喊道:“阿顏,救我!”


    帷幔外,胡顏涼涼地道:“一個嘴巴子過去,打昏了了事。”


    曲南一推拒著花如顏,喊道:“倒不出手!阿顏若再不出手,曲青天的清白就要被別人奪去了!”


    胡顏的唇角勾起,一步步走向帷幔,將其挑開,掛好,這才看向被按在床上的曲南一,戲謔道:“曲青天還有清白那種東西?”


    曲南一一個用力,推開花如顏,衝著胡顏氣喘籲籲道:“以前不論,遇見你之後的清白可一直留著呢。”


    花如顏再次撲向曲南一。


    曲南一急忙跳下床,躲到胡顏的身後。


    胡顏一把大嘴巴子摑過去,花如顏被摑倒在床上,腦袋撞在床柱上,發出咣地一聲。


    曲南一從胡顏的身後探出頭,忙走到床邊,伸手探向花如顏的鼻息,詢問道:“她沒事兒吧?”


    胡顏掃了曲南一一眼,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淡淡道:“你再給她一個大嘴巴子,將人打醒,然後問問她有沒有事兒。”


    曲南一的手微頓,轉頭看向胡顏,笑吟吟地問:“阿顏,你嫉妒了?”他見胡顏不搭理自己,便走到窗邊,從胡顏的身後抱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到她的肩膀上,輕輕晃著,柔聲道:“能得阿顏的嫉意,南一何其有幸。”


    胡顏望向窗外,淡淡道:“我若慢一步,你便不用為難了。”


    曲南一的身子一僵。


    胡顏望著地麵,道:“南一,你待如何處置花如顏?”


    曲南一順著胡顏的眼光望去,見地麵隻有幾片白花花的東西,於是問道:“你在看什麽?”


    胡顏知道曲南一在刻意岔開話題,便勾唇一笑,道:“萱兒的皮。”


    曲南一驚訝地問:“那地上百花花的東西,就是他的皮?”


    胡顏點了點頭。


    曲南一又問:“他可是死了?”


    胡顏回道:“許是吧。”她當時隻顧著曲南一的安危,哪裏知道萱兒到底是死了還是逃了。不過,最起碼,他一段時間內是不會出現了。


    二人說到此處,突然同時沉默了。


    胡顏用手分開曲南一的手,回過身,望著他的眼,道:“知你無恙,我便回了。”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顏的手,眸光灼灼有了惱意,麵上卻仍舊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你要去哪兒?回白子戚那裏去?”


    胡顏微微額首。


    曲南一收緊手指,笑得越發溫柔:“這裏就容不下你?”


    胡顏盯著曲南一的眼,問:“你要我留下?”


    曲南一的眸子微顫,顯然在糾結。


    胡顏嗬嗬一笑,嘲諷道:“曲南一,自己都沒想好的事,你何苦為難我?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撫開曲南一的手,就要走。


    曲南一再次攥住胡顏的手腕,不放。


    窗外雞鳴聲響起,天邊乍現一縷光,挑破了黑暗。


    胡顏回頭,望向曲南一,眸光有絲淩厲:“你待如何?”


    曲南一微驚,這才想起,自己攥著的這個人,非一般的女子,不可隨意對待,更容不得含糊與虛假。


    曲南一想笑,卻笑不出,隻能幹巴巴地道:“不想你走。”


    胡顏突然笑了,笑中有了幾分冷意。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忙道:“阿顏!我……”


    胡顏伸出一隻手,阻止了曲南一接下來的話,正色道:“南一,此事是我的錯。”


    曲南一聽胡顏如此說,一顆心竟痛了起來。他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不知道胡顏口中的錯,是指什麽。他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必須冷靜。一定要先聽胡顏說些什麽,然後才能找到必須補救的那個洞。然而,他不曾想過,這種冷靜,竟需要耗盡他全部的自製力。


    胡顏看出了曲南一的異樣,但該說的話,她卻做不來那種半遮半掩、猶豫不決的樣子。於是,她接著道:“男女之事於我,無異於飲鴆。我雖不明男歡女愛、恩愛纏綿為何物,卻並非不懂。此乃人常,大道。你若有喜歡的女子,我允你……”


    曲南一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胡顏,竟看不出喜怒哀樂。然,正是因為這樣,卻迫使胡顏吞下了其餘的話。


    三個呼吸間,曲南一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輕挑嗤笑,隨之,他鬆開了攥著胡顏的手,看似輕鬆地道:“阿顏真是大方。”


    胡顏微微垂眸,道:“不是大方,而是不能不大方。”她的身份,注定她可以像皇帝擁有很多女人一樣擁有很多男人,卻不能像皇帝一樣做到雨露均沾,甚至連獨寵一人都做不到。她唯有站著這個身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庇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失了身份,她隻能成為落水狗,被人痛打;成為魚肉,任人刀俎。


    曲南一輕挑地提起胡顏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臉,笑吟吟地道:“阿顏是想著將我推出去,好成全你與白子戚雙宿雙飛?還是根本就不在意我與誰被翻紅浪、愛欲纏綿?我在阿顏眼中,是什麽?嗯?”


    胡顏心中有氣,挑眉看向曲南一,決絕地道:“曲南一,這是你自願的。”


    曲南一突然暴怒,吼道:“我他娘就是賤!”說著,竟一把將胡顏扯進懷裏,狠狠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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