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白子戚便拎著食盒、帶著解藥,來到司家。


    他剛要伸手敲門,卻發現大門上有血漬,當即眸光一凜,收回手,在滿口觀察片刻後,直接翻身躍進院內。剛一落地,便看見司韶趴在院子裏,人事不知。


    白子戚心中一驚,忙放下食盒,奔向胡顏的房間。


    屋內空空如也,不見伊人方蹤。


    白子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心瞬間亂了幾分,忙跑回到司韶身邊,將他翻轉過來。


    司韶的腹部纏著銀鞭,但幹涸的血卻已經銀鞭染成了黑紅色。


    白子戚抱起司韶,大步走向房間。


    叮當從下人房裏打著哈氣走出來,乍一看白子戚抱著全身是血的司韶,心中一驚,忙尖叫道:“主子?!主子怎麽了?!”


    另一間屋子裏,百裏非羽被聲音驚醒,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怒吼道:“誰要是再敢打昏爺,爺與他不共戴天!”塔拉上鞋子,怒火高漲地衝出了房間。


    白子戚不搭理叮當,抱著司韶直接進了屋,將司韶放在床上,動手去解他的銀鞭。


    叮當焦急地跺腳道:“怎麽了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公子,我家主子可有大礙?為何滿身是血?主子的臉慘白慘白的,到底……”


    白子戚突然回頭,眸光陰森地看向叮當,低吼出兩個字:“閉嘴!”


    叮當哽了一下,倒是將嘴閉上了,眼淚卻劈裏啪啦的掉落。


    百裏非羽衝進司韶的房間,卻看見司韶那副生死不知的模樣,當即探頭掃視兩眼後,問了句:“死了?”


    叮當瞬間暴怒,一邊掉眼淚眼一邊吼道:“你才死你!你全家都死了!主子也不會死!”


    百裏非羽撇了撇嘴,嗤道:“你個小奴才嘴倒是挺黒,信不信爺趁著司韶昏迷,將你賣嘍?”


    叮當掐腰吼:“你以為自己是誰?你又不是我家主子,憑什麽賣我?!我……”


    百裏非羽直接嗬道:“滾出去!”


    叮當微愣,隨即瞪起了眼睛。


    百裏非羽微微皺眉,道:“你家公子躺在那裏人事不知,你倒好,和爺在這裏嘰嘰歪歪個沒完沒了,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還不滾出去準備剪刀、熱水和金瘡藥,等爺去準備呢?”


    叮當的臉一紅,抹了把眼淚,就跑了出去。


    百裏非羽探頭看向司韶,見白子戚已經解開他的銀鞭和衣袍,正在嚐試分開他的褻褲與傷口。二者,已經黏在一起,若要分開,怕是要強行撕扯。


    百裏非羽立刻喊道:“停停停,這不能扯,一扯血就流出來了。等會兒叮當拿來熱水,用帕子沾些,然後暈開褲子,在慢慢撕扯下來。”


    白子戚將手放到司韶的脈搏上,看向百裏非羽,問:“你怎懂這些?”


    百裏非羽微微一愣,隨即疑惑道:“誰知道?反正就是懂。”臭屁地一笑,“爺學識豐富著呢。”


    白子戚幽幽試探道:“莫不是受傷次數多了,便久病成醫?”


    百裏非羽瞪了白子戚一眼,道:“爺可是百裏家的三少爺,誰敢讓爺受傷?”


    白子戚意味不明地一笑,收回搭在司韶脈搏上的手。


    百裏非羽十分敏感,挑眉問:“你那麽笑,什麽意思?”


    白子戚道:“沒什麽意思,隻是笑笑而已。”


    百裏非羽冷哼一聲,看向窗外,道:“司韶都快死了,惡婆娘怎麽還睡覺?”


    白子戚皺眉,道:“阿顏不在房裏。”


    百裏非羽瞬間回頭看向白子戚,喊道:“什麽?!她又出去了?!”


    白子戚垂眸看向司韶,眼中透著不解。若說,昨晚有人來襲,百裏非羽和叮當卻安然無恙,院子裏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怎麽看都不像被人偷襲的樣子。再者,司韶昏倒在院內,顯然是從門外翻牆而入的。會不會是……?


    百裏非羽一拍巴掌,瞪圓了貓眼,吼道:“惡婆娘出事了!”


    白子戚心中的想法與百裏非羽一樣,但還是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嚇了一跳。


    百裏非羽在屋裏踱步道:“爺看見你將司韶抱進屋裏,顯然他是在外麵受的傷。能不能是,他在外麵惹了麻煩,惡婆娘去幫他打架,結果,對方不但惡毒強悍,且武藝高強。惡婆娘為了給司韶爭取逃跑的機會,被人抓了?!”看向白子戚,“而司韶,則是拚死回來報信的?”狠狠一點頭,越發覺得他猜測得沒錯。


    白子戚的猜測與百裏非羽有所吻合:“司韶不會像你一樣惹是生非,但阿顏被抓的可能性卻很大。”


    百裏非羽本想質問白子戚,難道他就是惹是生非之人嗎?但眼下事關胡顏性命,他也沒心情和白子戚對吼兩句無關痛癢的話。百裏非羽走到床邊,垂眸看向司韶,皺眉道:“把他弄醒。一問便知。”


    白子戚道:“等熱水和剪刀……”


    百裏非羽直接伸出手,一把扯下司韶的褻褲,傷口瞬間血流如注。


    司韶突然拱起身子慘叫:“啊!”


    百裏非羽一把按住司韶的肩膀,急聲問道:“惡婆娘呢?”


    司韶兩眼一翻,痛昏了過去。


    百裏非羽顯得有些暴躁,揚起拳頭,就要去揍司韶,希望能一拳頭打醒他。


    白子戚從沒想到,燕歸變成百裏非羽之後,竟有如此魄力!也許,他還是不夠了解燕歸這個人。


    白子戚在震驚過後,忙一把攥住百裏非羽的拳頭,道:“他命懸一線,不能再打。若他死了,誰知阿顏在哪兒?”


    百裏非羽甩開白子戚的手,吼道:“那你還不救他!”


    白子戚不在意百裏非羽的態度,因為,他也很想咆哮!隻不過,在沒找到胡顏之前,他必須保持冷靜的頭腦。


    白子戚看向司韶的傷口,目露疑惑之色,當即湊上去,聞了聞,皺眉道:“這裏被用過很好的金瘡藥、止了血,否則……他早已駕鶴西去。”


    百裏非羽也皺起了眉頭,嘟囔道:“他有時間給自己上藥,怎麽不知敲爺的房門,喊救命?”


    白子戚瞥了百裏非羽一眼,眸光裏全是諷刺之意。讓你救命?你不添亂就不錯了。


    這時,叮當抱著一個熱水盆走進來,將其放到地上,然後將手中攥著的剪刀和金瘡藥遞給了白子戚,急聲詢問道:“奴聽見主子的喊聲,主子可是醒了?”


    叮當探頭看向司韶,卻見他仍舊人事不知,當即紅了眼眶;當她看見司韶腹部的傷口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的同時,雙頰悄然沈騰起兩朵紅雲。


    百裏非羽一把推開叮當,訓斥道:“起開起開,一個小丫頭,看傷口能看紅了臉,你都看什麽去了?”


    叮當想回百裏非羽兩句,卻也知道自己是個奴婢,沒有和他吵架的資格,當即哭哭啼啼地道:“奴這就出去,主子就拜托給二位照顧了。”說著,就要往外跑。


    白子戚站起身,道:“先用金瘡藥頂一頂。我去抓藥。”語畢,大步走出了出去。


    百裏非羽道:“爺去洗漱一下,等會兒過來。”


    叮當站在門口,見兩個人都走了,司韶還大敞四開地躺在床上,一身是血,無人照料。她隻能紅著臉,回到房內,擰了帕子,為司韶擦拭身上的血跡。


    司韶的褻褲被扯下一些,但該擋的地方卻也擋得嚴實。盡管如此,叮當的一張臉也跟火燒雲似的。她的一雙眼睛不敢亂看,卻還是會有意無意地劃過司韶的隱蔽之處。


    封家。


    封雲起係著寬大的衣袍,走進屬下休息的房間。


    昨晚受傷的四人,想要掙紮著站起身,卻被封雲起安撫住:“大家都躺好,不要動,靜靜養傷才是道理。”


    封雲起走到每個人的身邊,看了看他們的傷勢,又拍了拍每個人的肩膀,一種不需要言語的厚重感情,在每個人心中流淌。


    無涯道:“主子身受重傷,無需記掛屬下,還是回去休息吧。”


    其屬下亦勸道:“主子,去休息吧。屬下無礙。”


    封雲起的腹部和左手上皆纏著白布帶,每走一步都會扯痛傷口,但他卻好似不知痛,抬手製止眾人好意,仍舊堅持探望每個人的傷勢。


    這時,門口又湧進九人,看樣子是剛得到消息,知道昨晚有人刺殺封雲起,這才從書房一路尋到這裏。無風首當其衝,道:“主子可安好?都怪屬下等太過疏忽,昨晚躺下後便睡得死沉,竟不知有人刺殺主子。若非剛才看見廚娘在煎藥,怕是還不知主子遇險!屬下,實在罪該萬死!”說著,就要往地上跪。


    其他人異口同聲道:“屬下死罪!”說著,也要往地上跪。


    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纏著厚厚的白布條,白布條下,是深可見骨的傷口。


    封雲起忙喝道:“起來!不許跪!”


    九人僵在半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封雲起道沉聲:“昨晚刺客是有備而來,定是灑下*,讓你們陷入沉睡。此事,怪不得你們。你們都找個地方坐吧,正好有話與兄弟們說。”


    九人這才抱拳,齊聲道:“諾!”他們走進屋內,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


    封雲起環視眾人:沉聲道:“諸位跟著封某,受苦了。”


    無涯立刻道:“能與主子同行,乃是福分,何談苦?我們這些人的性命,那個不是主子救下的?就算死,也是無憾!”


    其他人異口同聲道:“死而無憾!”


    封雲起輕輕閉上眼睛,不讓太過的感情宣泄而出。他覺得自己愧對這些與他出生入的好兄弟。


    若是以往,有人來犯,定讓他有來無回!然,他不但救治了司韶,且還必須保證他活著離開。自古忠義難兩全,情義二字也令人難以取舍、心生雜念。


    封雲起睜開眼睛,一狠心,幹脆道:“諸位兄弟,封某謝各位追隨至此。然,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封某為各位準備一些盤纏,待大家傷好後,都自行離去吧。家裏老母、妻兒,都在等你。”說著,雙手抱拳,彎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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