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非羽覺得身體很痛,卻又說不上哪裏最痛。他在鬆軟的地上躺了半晌後,這才有力氣爬起來。


    洞穴裏黑漆漆的,他感覺到了恐懼。一種不知道哪裏是哪裏的恐懼。


    他覺得自己掉進下來時,似乎撞到一個活著的東西,因為那東西曾發出一聲尖叫。但因整個過程他實在太緊張了,所以有些不敢確定。


    百裏非羽用腳在地上劃拉著,試探著周圍的地勢。他可不想再跌進更深的地方。


    胡顏看得見百裏非羽,卻因被封了全身各大穴道而不能開口提醒,隻能看著他像個盲人一般摸索著。


    胡顏心中納悶,百裏非羽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黑衣人就躺百裏非羽的身後,看樣子是被他砸暈過去了。若她能出言提醒,一定會告訴百裏非羽,直接殺了那人!可惜,她不能。


    若說有什麽是胡顏不能接受的,那便是……百裏非羽的性命出現威脅。


    然,很多事情是你越害怕越要麵對的。


    命運那個-操-蛋-玩-應兒,就喜歡和她作對!


    胡顏眼見著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由後背拔出一柄銀兩的匕首,一步步逼向百裏非羽。


    胡顏,目次欲裂!


    與米虎對她下毒、將她掠來、欲強行侮辱等事相比,胡顏更恨米虎對百裏非羽拔刀!


    一種無法言明的怒火,在她的胸腔裏翻滾。


    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根血管,都在拚命掙紮著;每一滴血,都在用力衝擊著!她感覺自己好像要失去冷靜,做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然,她不在意。盡管她找到了封雲起,變得惜命,但這百年來,她活得已經夠久了。久到,她看淡了生死,卻看不破!


    百裏非羽在最初的恐懼過後,心中平靜了幾分,便咽了咽口水,試探著喊道:“惡婆娘?惡婆娘,你在不在?”


    胡顏心中暗道:我在這兒,不用怕。


    黑人上前一步,匕首在黑暗裏劃出一道陰冷的銀光。


    胡顏的唇角緩緩溢出粉色的血,在心裏不停呐喊著:給我一點,隻要一點時間,我願意用十年性命去換!


    百裏非羽的聲音裏都帶著顫音,罵道:“都怪那個司韶!非說惡婆娘在地洞裏!地洞你姥姥!”


    米虎的匕首一頓,停在了半空中,卻突然用力,刺向百裏非羽的後背!


    胡顏突然躍起,攬住百裏非羽的腰,攥住那把匕首。


    米虎大驚。


    百裏非羽倒吸了一口涼氣:“啊!”


    胡顏一口血噴出,飛濺到米虎的眼睛上。同時,手指用力,扯飛了匕首,用染滿血的手,在空中劃出一道符咒。符咒就像螢火蟲首尾相連,微微發亮。


    胡顏一揮衣袖,那符咒直接籠罩在米虎身上。


    米虎慘叫一聲,滾在地上。


    百裏非羽聽見慘叫聲,下意識地要回頭去看。


    胡顏卻不讓他轉身,而是道:“是我。”


    這時,百裏非羽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隱隱能看見胡顏的樣子。


    他瞪圓了貓眼,剛要說些什麽,卻見胡顏手指一彈,一個盈盈發光的小球出現在他的眼前。那小球震動了兩下,竟伸出兩隻虛化的翅膀,變成一隻蝴蝶,帶著熒光,向洞口飛去。


    胡顏虛弱道:“跟著它,出去。”


    百裏非羽問:“那你呢?!你在這裏幹什麽?為什麽不走?”


    胡顏淺淺一笑,道:“我在捉蟲。”


    百裏非羽瞬間怒不可遏:“爺到處尋你,你倒好,在這裏捉蟲玩?!哼!”一甩衣袍,隨著那隻蝴蝶往洞口走去。


    胡顏望著百裏非羽的背影,勾唇一笑,身子一軟,躺在了地上。


    她不能讓百裏非羽帶自己出去。若遇見強敵,她保不了他。他一人獨行,倒是比與她一起安全得多。她不敢確定,這附近有沒有米虎的人。


    胡顏相信,待百裏非羽尋思過味來,定會帶人來尋她。


    她就在這裏等著吧。


    眼前一陣陣發黑,胡顏終於可以放心的閉上眼睛。


    在徹底失去意誌之前,胡顏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早已是一個需要倚靠別人性命才能賴以活下去的可憐人,又上哪裏拿出十年性命去還願?


    她,會不會就此沉睡,與世長辭?


    百裏非羽從地洞裏鑽出來,竟看見白子戚和花青染正要往地洞裏鑽。


    三個人視線相對,皆是一驚。


    百裏非羽更是腳下一滑,差點兒掉回洞穴裏去。幸好白子戚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百裏非羽的手,將他拉了上來。


    那隻引路的小蝴蝶,在遇見陽光時,瞬間消失不見。地上,滴落一滴粉色的血。


    白子戚與花青染,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百裏非羽氣哼哼地道:“爺怎麽就不能在這兒了?爺告訴你們,不用急著去找那惡婆娘了,人家在地洞下麵逍遙快活呢!說什麽捉蟲兒,我看是捉男人那根蟲兒呢!”她以為他沒聽見?!洞穴裏明明有男人的苦痛嚎叫聲。想來,那個被他砸昏的男人醒了過來,因痛得受不了,才嗷嗷直叫。


    白子戚微微皺眉,問:“你可看清楚了?”


    百裏非羽翻個白眼,怒聲道:“有啥看不看清楚的。那惡婆娘好得很,還能抱著爺的腰,輕薄爺呢!真是……不知檢點!”一想到她在地洞裏與其他男子鬼混,他就怒不可遏,說出口的話,自然是刺兒上帶毒。


    花青染探頭看向百裏非羽的後背,眸子突然縮了縮,道:“有血!”說完,彎下腰,跳進洞穴。


    白子戚緊隨其後,進入洞穴。


    百裏非羽微愣,忙脫下自己的外袍,果然看見他的後腰處有一大片的濕潤痕跡。明明是淡粉的顏色,卻令他觸目驚心,痛得整顆心都要碎了!


    他竟知道,這就胡顏的血!


    為何知道?從何知道?他……不知。


    百裏非羽突然覺得頭痛難忍,忙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嚐試著放緩呼吸,待那份要命的痛感過去後,他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想站起身,卻隻能坐在地上。這糟糕的身體!百裏非羽憤怒地扯了一把草,剛要往地洞裏鑽,卻兩眼一翻,昏死在了草地上。


    一進入地洞裏,白子戚便脫了外袍,用火點燃照亮。


    火起時,白子戚和花青染看見胡顏就像一隻殘破的娃娃,躺在地上。她的裙子被撕裂了,一雙瑩白如玉的大腿上布滿了淤痕,還有……血跡。


    白子戚隻覺得一種無法形容的痛,瞬間扼住他的呼吸!他想要靠近,卻……不敢。他在怕,怕胡顏真的出現意外,怕自己摸不到她的脈搏,怕……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花青染的手指在慢慢收緊,一種毀天滅地的恨,在他的胸腔裏碰撞。他想殺了那個欺辱胡顏的人,然後淩虐他的魂,一遍又一遍,永無止境。


    火,滅了。


    花青染突然發出一聲低笑,詭異得令人膽顫。


    他道:“子戚,你帶姐姐先走。”


    白子戚意識到,花青染這是又犯病了。他不知花青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卻知,他的身體裏似乎住著兩個人。一位是道貌岸然、慈悲心腸的青道長,一位是心思詭譎、舉止頑劣的小童。


    白子戚並不關心花青染要做什麽,大步走到胡顏麵前,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脈搏。胡顏的脈象雖然微弱,卻還在跳動。


    白子戚鬆了口氣,這才將胡顏小心翼翼地抱起,一步步向著洞外走去。


    花青染在地洞裏轉了一圈,不見米虎,卻發現了其他出口。手心裏拖著的那隻紙蝴蝶突然燃燒而起。花青染冷哼一聲,甩手,扔掉紙灰,大步去追白子戚。


    他出了洞口,一眼便看見百裏非羽倒在腳邊,而白子戚抱著胡顏正往前走。


    花青染的眼睛一轉,喊道:“子戚,且慢。”


    白子戚回頭,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姐姐的樣子,像是被符咒反噬,需真氣修養。子戚身上戾氣太重,對姐姐恢複不利。不如將姐姐交給青染。”說著,脫下外袍,大步走到白子戚麵前,用外袍包裹住她的身體後,就要將其抱進自己懷裏。


    白子戚雖不知花青染所言是真是假,但他身上卻是戾氣太重,他自己是知道的。再者,花青染乃張天師的關門大弟子,想必是有真才實學的。若花青染有能力幫胡顏恢複身體,他又豈會在意什麽男女有別?


    白子戚將胡顏交到花青染的懷中。


    花青染抱著胡顏,吸了吸鼻子,竟說了句:“姐姐好可憐。”


    白子戚真想一巴掌摑在花青染的後腦勺上!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這種話,簡直……簡直就是不懂事兒的小屁孩!


    白子戚後悔了,不應該將胡顏交給花青染。


    花青染見白子戚衝著自己伸出手,看樣子是要搶回胡顏,當即抱緊胡顏撒腿便跑,口中還喊道:“百裏非羽就在地洞門口。你要是扔下他,姐姐醒來會發怒的。”


    白子戚收回手,罵了聲:“無恥!”


    罵是罵,但白子戚知道,花青染所言非虛。


    剛才,百裏非羽一出洞口,就數落胡顏的不是,看樣子,是胡顏刻意誤導他,並將其氣走。若說胡顏沒有苦心,他是不信的。在胡顏無法自保的情況下,卻寧願將百裏非羽氣走,也不想拖累他。單是這份感情,就令人心驚不已。


    白子戚走地洞前,垂眸看著百裏非羽,眼中殺意森森。卻,還是彎下腰,抱起百裏非羽,大步去追花青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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