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顏背著花青染來到凡塵的後門。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請自入,可今晚,她是有求於人,所以……不能。


    胡顏隻有左手好使,必須拖著花青染的屁股,於是隻能用腳踢門。咣咣咣的聲音,伴隨著花青染的咳嗽聲,聽起來格外焦灼。


    不多時,門裏傳來門房的詢問聲:“誰啊?”


    胡顏道:“我是……”她本想說我是胡顏,找你東家,可一想到凡塵東家是那麽的恨自己,便將到嘴邊的話改了改,“我是你們東家的朋友,路過此地,借宿一宿。”她尋思著,若凡塵東家不在,她沒準兒能蒙混過關。


    不想,門房在聽完她的這句話後沉默了。


    花青染又再咳嗽,每一下都仿佛打在了她的胸口,悶疼。


    胡顏再次用腳踢門,卻不想,那門竟然被人打開了。


    門內,站著門房和……凡塵東家。


    胡顏不如曲南一臉皮後,尤其是在麵對一個恨自己入骨的人,她實在做不到用熱臉貼冷屁股,但為了花青染,她不得不幹笑兩聲,道:“今晚無處可去,借宿一宿,可否?”


    凡塵東家帶著鬼臉麵具,視線在胡顏和花青染的身上一掃,最後將目光落在胡顏身上,冷冷地開口道:“做夢!”


    幹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緊接著,便是咣當一聲關門聲。


    胡顏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說,還十分深刻地感受到——此灰有毒。


    幾分落寞、幾分自嘲、幾分無奈、幾分心酸、幾分懊惱、幾分落魄,混合成了一盤子因果,咀嚼,滿嘴的苦澀。


    胡顏的雙腿在打顫,背著花青染向後退了一步。


    這時,門再次打開。


    凡塵東家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你若求我,興許我會暫時放下往日的仇恨,讓你借宿一晚。”


    胡顏心中一喜,忙道:“求你。”


    凡塵東家沒想到,胡顏會如此輕易求人。他攥著房門的手由於太過用力,竟將食指的指甲弄劈了。一行鮮血,沿著門蜿蜒而下。


    他一甩手,冷聲道:“你若沒有誠意,何必求我?!”言罷,就要關門。


    胡顏忙上前兩步,將身子擠在門縫中,急聲對那東家道:“你說!你說要怎樣,才肯讓我們住一宿?”


    凡塵似乎在思考。


    花青染的咳嗽聲再次傳來,呼呼啦啦,猶如破風箱。


    胡顏知道,花青染的肺子一定是出了問題。再者,中了烈火咒的人,渾身炙熱如炭,最忌諱用冷水沐浴,會傷起經脈。那湖泊冷似冰,比冷水要霸道太多。花青染若不及時救治,這一身修為會廢不說,恐有性命之憂。


    胡顏緊緊盯著凡塵東家的雙眼,道:“你說,我做。”


    凡塵東家緩緩道:“我要給……給我下跪!”


    胡顏的心裏咯噔一聲,拉扯得整個胸腔都痛了。她想要發怒,一巴掌拍死凡塵東家這個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然而,她不能。


    紅蓮教在到處搜索她,飛鴻殿的祭司們也在搜索她,她……若是獨自一人,倒是可以隨處藏身,隻是……花青染……


    不,她不能扔下花青染。


    胡顏在猶豫,心中的掙紮無異於讓她選擇自斷一臂。


    這雙膝蓋,何其金貴?隻跪天神地歧,眼前之人又何德何能,值得她一跪?!


    凡塵東家見胡顏猶豫不決,幹脆直接關門。


    胡顏忙道:“我跪!”言罷,就要跪下。


    花青染卻在迷迷糊糊中開口道:“不!不要……”


    胡顏的眼眶一紅,噗通一聲跪在凡塵東家的麵前,垂眸,不語。


    凡塵東家站立半晌,終是用沙啞刺耳的聲音開口道:“你是為了救他,所以求我。他可以住進來,你卻不能。”


    胡顏一聽這話,雖心中不喜,但卻知道自己過了一關。說不上多高興,也沒覺得膝蓋疼,隻是心口堵得難受,卻又隱隱泛著欣喜。她抬起頭,看向凡塵東家,問:“可以了嗎?”


    如此卑微,簡直與往日的霸氣不可同日而語。


    她,終究不過也是一界凡人!


    凡塵東家冷笑一聲,道:“起來吧。”


    輕飄飄地三個字,卻飽含了太多的鄙夷。


    胡顏站起身,背著花青染往裏走。


    凡塵東家攔在胡顏麵前,道:“把他交給我,你走。”


    胡顏卻道:“我還給你一包珍寶,與上次一樣,你讓我也住一宿。”她哪裏放心將花青染交給他?他恨自己不死,對花青染又百般戲弄,讓花青染落他手中,怎麽有好?


    胡顏這麽想,好像是在懷疑凡塵東家。實則,她也是信他的。他收了她的銀子,幫她過了城門關卡。這一次,她主動提出要給他銀子,也是想與他兩不相欠。畢竟,將來是敵是友……嗬,什麽是敵是友,定然是敵!看見她下跪之人,除了花青染,她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當然,這個任何人,指得便是凡塵東家!


    凡塵東家不愧是做生意的人,當即道:“好。”


    胡顏偷偷噓了一口氣,尾隨在凡塵東家的身後,進了一間屋子。


    凡塵東家也不點蠟燭,轉身便走。


    胡顏將花青染放到床上,也沒點蠟燭。一是她能夜視,二是怕招來敵人。


    她摸了摸花青染的身體,隻覺得燙得嚇人。而她自己,則是冷得直哆嗦。


    她站起身,在屋裏踱步一圈,然後直接拉開房門,要去尋凡塵東家。不想,那人竟就站在院子裏,仰頭著一頭明月,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聽見開門的動靜,回頭看向胡顏。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轉開頭,仿佛他看見了隻是一陣風,透明、無形。


    胡顏耷拉著眼皮,站了一會,便一咬牙,向他走去,站在他的身側,道:“我需要一些滋養經脈,降溫的藥。”


    凡塵東家嗤笑道:“你拿什麽換?”


    胡顏道:“我再給你跪一個?!”說這話的時候,她還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都想了些什麽。然,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不過,也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幹挺。


    凡塵東家毫不留情地罵了一句:“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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