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太少,胃太大,填不滿。


    二人休息了一會兒後,再次前行。


    封雲起道:“這裏一定有水源。你看,這些樹根都是活著的。”


    胡顏點了點頭,咬牙前行。


    如此這般,二人在渾渾噩噩中走了七天。


    沒有食物,還可以用蟲子充饑;可是沒有水,就要命了。


    胡顏躺在樹根上,一動都不想動。她有些嫉恨這些樹了。它們可以用根獲取泥土裏的水分,她卻不能。跨物種的技能,太沒有愛了。


    迷迷糊糊中,胡顏閉上了眼睛。她不想睡,可是……腦子卻不那麽清醒了。


    有水!


    胡顏感覺到,有水流淌進了她的喉嚨裏,有些濃稠,卻腥甜腥甜的。是的,腥甜。那水有種鐵鏽的味道,像血;但與此同時,它還泛著生命的力量,滋潤著她的幹涸的喉嚨和肺腑。所過之處,都是甜美的芬芳。


    胡顏有些貪婪地吸吮著,神智漸漸清醒幾分。吧嗒吧嗒嘴,張開了眼。


    眼前,是封雲起的眼。唇上,是封雲起的手腕。


    他虛弱地笑了笑,道:“別浪費,繼續喝。喝飽了,我們繼續……繼續上路。”


    胡顏的眼眶微紅,卻流淌不出淚。因為,她知道,那有多珍貴。


    胡顏用力吮了兩口,然後慢慢添吮著,盡量不浪費封雲起的任何一滴血。直到她感覺不到有血流出,這才慢慢鬆開了嘴巴,放開了封雲起的手腕。她說:“我喝飽了。”


    封雲起點了點頭,用沒受傷的手,拉起她,繼續前行。他說:“爺聞到了水的味道,就快到了。”


    胡顏點頭,沙啞道:“嗯。”


    第八天翻過,第九天來臨。


    封雲起坐在胡顏的對麵,將割開的手腕,送到她的嘴邊。


    胡顏沒有哭喊著說不喝。因為,她知道,那有多珍貴,不容一點兒浪費。


    封雲起的嘴唇裂開,沙啞道:“知道……知道爺喜歡你什麽嗎?”


    胡顏吸食著血,不語。眼睛,卻是看向了封雲起。


    封雲起低低地一笑,道:“你就像匹狼,直接幹脆、毫不扭捏,懂得生死之道。”伸出另一手撫摸著胡顏的長發,“爺會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若哪天,爺倒下了,這身體,你隨意烤了吃吧。”


    胡顏的眼圈一紅,放開封雲起的手腕,恨聲道:“好生活著,不許倒下,我需要你的血!”


    封雲起寵溺地一笑,應了聲:“好。”言罷,伸出手,柔聲道,“讓爺抱抱你。”


    胡顏望著封雲起那張形容枯槁的臉、深陷的眼圈、幹裂的唇瓣,伸出手,依偎進他的懷裏。


    封雲起閉上眼睛,喃喃道:“真香……”


    胡顏道:“多少天不曾洗漱,哪裏香?”


    封雲起道:“美人在懷,滿腹生香。”他的唇角掛著滿足的笑意,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是真的累了,很累很累。數十天,不曾合過眼,唯恐在睡夢中被厲鬼奪去性命,不能繼續護她周全。


    他不敢死,不能輕易地死。因為,他知道,人死後血液會凝固。他要用自己溫熱的血,陪她到最後。直到……他再也走不動,她將他吞下腹。他的一生,也算是一種完美。他得不到她,她卻能得到他。何憾?無憾!


    封雲起的呼吸漸弱,神識開始飄散。


    胡顏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忙支起身子,沙啞著嗓子,大聲喚著他的名:“封雲起!封雲起!你醒醒!醒醒!”


    封雲起的身子後仰,躺在了地上,沒有給予胡顏任何回應。


    胡顏愣了一下。下一刻,她卻如同瘋了般碎碎念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你扔下我一次,不許再扔下我!哥哥、哥哥、小哥哥,你醒醒,醒醒啊!”


    她將真氣輸入到封雲起的胸口,哆嗦道:“我能解那四個人的咒,我能!你給我點兒時間,我真的能!我是無所不能的大祭司,我不許你死!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她用力捶著封雲起的胸口,不停嘶吼著,眼淚劈啪落下,濺到封雲起的臉上。


    胡顏伸出手,狠絕道:“哥哥,你再不醒,我就到陰間將你拉回來!”言罷,就要挑破手指放血。


    封雲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張開眼,恰好看見胡顏要割手指,忙一把攥住她的手,沙啞著嗓子虛弱道:“好像有人在叫哥哥,爺舍不得死了。”


    胡顏呆愣愣地望著封雲起,眼淚劈啪掉落。


    封雲起用手指抹掉胡顏的眼淚,送入口中舔了舔,逗樂道:“鹹味兒。這麽金貴,不要浪費。”


    胡顏回過神,一拳頭垂在封雲起的胸口。


    封雲起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這口氣,坐起身,道:“在這口氣沒咽下前,我們……繼續走。”攥著胡顏的手,站起身。


    胡顏攥緊封雲起的手,道:“我聞到了水的氣味。”


    封雲起笑著應道:“嗯。”


    希望,給人活下去的力量。


    第十二天,人陷入到深深的絕望之中。


    想死。


    實則,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


    胡顏閉著眼,倚靠在一塊大石頭上,覺得自己在一點點兒的石化。


    封雲起靠過來,說:“爺抓到一隻老鼠,你敢不敢吃?”


    胡顏仿佛聽到了天籟,瞬間睜開了眼睛。


    老鼠?!太好了!一想到那新鮮血肉在唇齒間的滑動,她就忍不住吞咽口水。實際上,她已經沒有口水可以吞咽。


    封雲起直接將嘴裏的肉,喂進了胡顏的口中。他的胡子長長了,刺得她的肌膚微痛。


    那肉,已經被咀碎了,卻仍舊十分有嚼勁兒。


    胡顏一邊咀嚼著咽下,一邊看向封雲起的手臂。


    哪裏,缺了一塊肉。


    封雲起直接將手臂遞給了胡顏,沙啞道:“別浪費。”


    這一次,胡顏卻扭開了頭。


    封雲起發狠,嘶吼道:“吃!你若不吃,爺砍掉這隻手臂!”


    胡顏的身體一僵,緩緩扭頭看向封雲起,目光銳利得好似兩隻淬了毒的冷箭,低吼道:“你若是敢斷臂,就一輩子別想獻出你那狗屁童子身!”


    封雲起與胡顏互瞪,突然咧嘴笑了。他說:“爺可能到死,都獻不出這童子身嘍。”


    胡顏拉起封雲起,道:“我不喜歡人肉,咀嚼不爛。走,我們抓蟲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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