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東家在織花縣停留了一天,到處貼告示懸賞尋找胡顏,賞金一萬兩白銀。


    一時間,街頭巷尾人頭攢動,都是從家裏出來尋找胡顏的。


    這可是一夜暴富的最快途徑啊!


    一萬兩白銀啊!


    織花縣的人,瘋了。


    而胡顏,就坐在凡塵東家的馬車上,隨他一點點兒往六合縣裏挪。


    為何說是挪?


    隻因,動不動就會蹦出一群女子,聲稱自己就是胡顏,且非要讓凡塵東家過過目不可。這些女子存著什麽心思,路人皆知。但是,沒有人倒出空來笑話她們,畢竟,這種能一步登天的事兒,誰不是削尖了腦袋往裏鑽啊?於是,自認是胡顏的這件事兒,愈演愈烈。


    有位悍婦領著她的小丫頭來,指著小丫頭對凡塵東家道:“大財主啊,這就是胡顏。”


    凡塵東家戴著幕籬,冷著臉,連話都懶得說。


    七彩開口道:“你那姑娘充其量也就十歲。我們要找的人,大約二十歲左右。”


    悍婦瞪眼道:“咋地?還不給我們姑娘長大成人的時間啦?十年後,我姑娘就是胡顏!”


    七彩無語了。


    凡塵東家轉開了臉。


    馬車裏,胡顏笑倒在了獸毛上。


    哎呦喂,那些所謂的才子佳人,果然都不如市井之人最懂得生活的真諦。瞧瞧人家的想法,聽聽人家的說辭,雖有暇疵,但沒毛病啊!


    有位精瘦男子扯著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子,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終於來到車前,仰頭,對凡塵東家道:“凡塵東家啊,你看看我家這個娃兒,可相中不?你要是喜歡,八千兩,娃兒以後就跟了你,立刻改名叫胡顏!”


    那女子一抬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開口道:“爹!我是男子,怎能……”


    得,這位隻不過長得陰柔了一些,卻是實打實的男子。


    精瘦男子喝道:“男子怎麽了?!隻要你長得好看,像胡顏,就成了!若不是因為你是男子,老子必須要一萬兩!你個賠錢貨!再說了,什麽男男女女的,吹了燈,還不都一樣!”


    凡塵東家的唇覺抽搐,自己挑開車簾,欲坐進車廂裏。


    車簾挑開的瞬間,他看見,胡顏笑得兩隻腳朝天,在那亂蹬著。四目相對,胡顏斂了笑,扭著身子坐起身,淡淡道:“活動一下四肢。”她雙手不能動,還不行動動腳,表達一下自己愉悅的心情?哎吆,好久不曾這麽笑過了,太有喜感了。


    凡塵東家那顆煩躁不安的心奇跡般變得柔軟起來。他點了點頭,坐進馬車,幹脆挑起車簾,讓胡顏看個清楚、笑個痛快。


    這時,一五大三粗的女子,呼哧帶喘地擠開眾人,衝到馬車邊,抬起一隻胖瘦,虛抓向凡塵東家,聲嘶力竭地:“凡塵東家,奴家就是胡顏啊!”


    一直沉默的凡塵東家開口道:“怎麽胖了?”


    胖女子捂著臉,哀嚎道:“奴家這是被揍得浮腫了!等浮腫消了,自然就瘦了。你若不信,就來抱抱,身子絕對輕如飛燕。”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點起腳轉了一圈。結果,重心不穩,向一旁倒去,自己壓倒了一片人。


    胡顏地垂著頭,肩膀晃動。


    凡塵東家道:“賞。”看戲就得給賞錢,這是幺玖的執拗、凡塵東家的禮。


    七彩搬出一箱子銅錢,撒向眾人,口中還說著:“我們主子送大家新年好彩頭嘍!若有哪位看見胡顏姑娘,務必來凡間告訴一聲,定有重謝!”


    眾人一陣歡呼,卻仍舊圍在車前不肯離去。


    不得以,凡塵東家隻能將懸賞金額一降再降。從一萬兩,變成了一千兩,又從一千兩,變成了一百兩。


    如此這般,這輛馬車才終於能走出織花縣。


    七彩放下車簾子,跳上駿馬,與韓拓一同,隨行在車的一左一右。


    車廂裏,隻剩下胡顏與凡塵東家。


    胡顏笑得臉有些疼,便晃了晃頭,道:“這頓笑,真是要老命了。”


    凡塵東家取下幕籬,哄道:“婆婆這樣多笑笑,麵色紅潤,更顯年輕。”


    胡顏知道他是好意,便欣然笑納了,卻還是忍不住感慨道:“歲月偷走了我的青春貌美,真他娘地混蛋!”


    凡塵東家微愣,隨即打趣兒道:“婆婆如此灑脫的性子,也難免會感歎歲月無情啊?”


    胡顏道:“那鬼東西賤著呢,不罵,渾身不自在。”


    凡塵東家笑得前仰後合,搖曳生姿,好似一朵罌粟花在悄然綻放。唯一可惜的是,這隻花的花瓣上,有片幹枯的殘葉。


    胡顏的眸光變得更加柔和,仿若和諧的二遍茶,寧靜而舒緩。她說:“你應多笑笑,讓臉上多出些皺紋,免得我這個老不死的,看這嫉妒。”


    凡塵東家斂了笑,輕柔地道:“婆婆年輕時,定然是位豔絕天下的人物。婆婆年輕過,可我還不曾老過。若說嫉妒,當我嫉妒婆婆。”


    這嘴甜的?!含糖量太高了!險些將胡顏迷倒過去。


    胡顏舔了下唇瓣,強自鎮定著,幹巴巴地道:“嗯,是這個理兒。”


    凡塵東家剝開栗子,送到胡顏口中,道:“婆婆沒必要隨我折騰。在織花縣裏呆著,豈不是更利於養傷?”


    胡顏咀嚼著栗子,眯著眼睛,愜意地道:“得走走,趁著這把老骨頭能走動,得出去轉轉,多看看。這景兒啊,是看一天,少一天;這人呐,是看一眼少一眼。哪天尋到阿顏,我也好能說說她,別一天到晚的瞎蹦噠……”


    但見凡塵東家點頭,用力的點頭。他附和道:“婆婆說得對!”


    哎呀我去,感情她自貶的話還能得到幺玖的高度讚同呢?!胡顏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凡塵東家瞪著璀璨的貓眼,自信滿滿地接著道:“待尋到她,我們就離開這裏,陪婆婆一同看看這大好河山,吃一些特色小吃,賞一些異域風情。婆婆會歡喜,阿顏會歡喜,我……”眸子突然一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笑道,“我也會歡喜。”


    胡顏在心裏輕歎一聲,點了點頭,道:“會歡喜。”


    凡塵東家就像得了保證般,變得異常開心。他神采奕奕地笑道:“婆婆,這一天,不會太遠的。”


    胡顏心中一痛,決定換個話題,道:“你現在叫什麽名啊?”


    凡塵東家道:“大家都稱我為凡塵東家。為了行走方便,我稱自己為燕凡塵。”


    胡顏皺眉道:“厭凡塵?這個名字不好。”


    凡塵東家道:“婆婆喜歡怎麽叫,都可以。名字不過就是一段生活的標記符號,用張三李四代之,也無不可。”


    胡顏幽幽道:“你這麽說,也無不可,但誰不希望給自己取個好名字?你看那花青染容貌無雙,若是叫個花大餅、花卷、花地瓜啥的,其效果可想而知。”


    凡塵東家微愣,隨即低聲笑了起來。他說:“與婆婆同行,乃我之幸。”


    胡顏臭屁道:“那是!多少人爭著搶著想與我同行,我都不會輕易給他們這個機會。”


    凡塵東家樂不可支,又剝了一粒栗子喂給胡顏。


    胡顏咀嚼著栗子,含糊不清地道:“我還是喜歡你最初的名字,幺玖。”


    凡塵東家的眸子沉了沉,道:“幺玖這一生,最大的喜,便是收留了一隻假山魈。”


    胡顏也不想捅他的傷疤,便道:“燕歸也不錯。”


    凡塵東家淡淡道:“終究是短命罷了。”


    胡顏一窒,改口道:“百裏非羽?”


    凡塵東家悵然道:“本就不是白裏家的人,何必站著那個位置?白裏家對我幫襯頗多。能拿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貨源,也多虧了百裏老爺子的幫襯。我既與他言明,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就不好繼續占用白裏家三公子的身份。”淡淡一笑,“婆婆隨意叫吧。”


    胡顏徹底無語了。你丫到底是讓人隨意叫啊,還是不許人隨意叫啊?!!!


    若不是麵前坐著的是幺玖,她早就一腳踹他臉上,讓他去靜思己過了!


    凡塵東家又剝了顆栗子給胡顏,道:“婆婆怎麽不說話?”


    胡顏幹巴巴地道:“凡塵挺好聽的。”妥協了,這是徹底妥協了。


    燕凡塵笑道:“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胡顏內心的黑暗麵在不停吞噬著陽光,最終變成一片黑暗,狠狠地爆出兩個字——操咧!


    燕凡塵拿出一顆丸藥,含進口中,眉頭微微蹙起,看樣子那藥丸的味道應該十分霸道。


    胡顏問:“你吃得是什麽?”


    燕凡塵道:“治療嗓子的藥。”


    胡顏眯眼笑道:“嗯嗯,多吃點兒。”


    燕凡塵道:“含三粒也就差不多了。我的嗓子沒有壞,隻是吃了刺激嗓子的東西,才會變成這樣。”


    胡顏點頭,道:“幸好你不是真的缺心眼。”


    燕凡塵哽了一下,垂眸道:“心中是恨她,卻也……存了絲希望,不想讓自己變得太難堪。”


    胡顏的眸光變得深遠,幽幽道:“是啊,人終歸要給自己一個希望。”


    燕凡塵掏出一麵小銅鏡,開始給自己燒傷的臉塗抹藥膏。


    胡顏看著他折騰,心中五味陳雜,當總體而言,還是喜悅多餘苦澀的。總而言之,歲月靜好。


    燕凡塵偶爾偷瞧胡顏一眼,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開目光。昂哲說,他拔掉了胡顏的指甲,挑斷了她的手筋……


    他閉上眼睛,覺得胡顏就在身邊;睜開眼睛,卻被雙眼欺騙。自己的雙眼都會欺騙自己,還有什麽可以相信?


    寶寶,婆婆,誰在欺騙誰?


    無法相信,不能揭穿,不敢肯定。


    就如同他說的,他隻要這樣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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