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抱著燕凡塵走進廳堂,卻不見胡顏身影。滿院子轉悠一圈,連道袍的一角都沒看到。曲南一將燕凡塵扔給了柳恒,連抱著他裝友愛都懶得做了。


    這個“裝友愛”的想法令曲南一十分不悅,臉都黑了三分。


    燕凡塵痛得呲牙咧嘴,趴在柳恒的背上,回了凡塵。他想,既然胡顏答應他會來,就一定會去尋他。與其到處去尋,不如守株待兔。她若不來,他決計饒不了她!


    無比熱鬧的縣衙後院,瞬間變得冷清異常。


    曲南一回道自己屋裏,洗了把臉,然後給自己擦拭起藥膏。


    衛丞相尋到曲南一,跪坐到幾前,問道:“紫蘇兒之死,你如何看?”


    曲南一放下藥膏,係好袍子,道:“紫蘇兒好不容易攀上我,怎會輕易自盡,放棄即將到手的富貴?”


    衛丞相道:“依你之見,她是被人害死?”


    曲南一點頭,道:“正是。讓人想不通的是,殺她之人,到底有何動機?”


    衛丞相笑睨著曲南一,道:“嫉妒?”此話,是直指胡顏行凶。


    曲南一也笑睨著衛丞相,道:“父親不了她,難道還不了解南衣?她若想要殺人,隻需和我說,我定將紫蘇兒送出去,讓其死得悄然無聲,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衛丞相突然冷下臉,喝道:“胡鬧!”


    曲南一望著衛丞相,輕歎一口氣,道:“父親為何看不上她?隻因她行事荒唐?言語輕浮?”


    衛丞相的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原因。


    曲南一了然一笑,道:“父親,在您心中,我與大將軍可能比?”


    衛丞相坦言道:“不能比。”人家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保家衛國戰場殺敵,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衛南衣雖說心機了得,處事既圓滑又很辣,是混跡朝堂之上的好苗子,但畢竟少些曆練,無法與大將軍對比。


    曲南一得到這個答案,也不著腦,隻是眯了眯眼睛,道:“心悅她之人,今天來得不算全。”


    衛丞相那雙狹長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三分。他明明猜重了事實,卻仍舊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曲南一道:“大將軍封雲起、羌魅族長司韶、凡塵東家燕凡塵、張天師關門大弟子花青染……這些活著的人,哪一個不比兒厲害?就連死了的機鳩白子戚,其名聲就比兒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衛丞相在心驚的同時,隱隱不服氣起來。他道:“吾兒太過自謙。”


    曲南一在心裏偷樂,麵上卻愁眉不展,道:“父親眼中,兒就算千般不好,也是好的。然,父親也看到了,那些男子各個兒豐神俊秀、氣宇軒昂。兒並非不服氣,才對阿顏起了心思。實則,父親若與她多多接觸,便會發現,阿顏絕非普通女子,是兒此生良伴。”


    衛丞相知曲南一心意已決,也知胡顏定有非同凡響的手段,才能吸引眾多男子的目光。隻不過,作為父親,他怎能看著衛南衣蹚這渾水?!


    衛丞相眸光沉沉,終是問道:“她與那些男子糾纏不清,你作何感想?!”


    曲南一笑道:“兒自問不是俗人,也有心與其他男子放手一博。是非成敗,終有定論。昨晚,若不是爹遇刺,兒與她已經成了好事,讓血脈得以延續。”


    衛丞相覺得有些紮心,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最近卻時常出現。是他老了,還是世道變了?


    衛丞相醞釀了一會兒感情,才語重心長地道:“女子的貞操,很重要。”


    曲南一笑意不改,打趣道:“父親太過操心兒房內之事,讓兒如何是好?”世人都在意女子的貞操,若是新婦入門,隻有見落紅,才會被承認。然,曲南一守著胡顏那麽久,卻還是讓別人得了手。衛丞相提及此事,他如何能不恨?但為了得到衛丞相的認同而不是阻撓,他必須笑得自然,應對自如。


    衛丞相見曲南一如此,誤以為胡顏雖看似放蕩,實則是名貞潔烈婦。他心中稍安,退了一步,道:“若你真喜歡她,便娶了吧。”衛南衣已經二十五歲的人了,卻膝下無子,說出去他這張老臉都掛不住。他因曲歌之故,一直未曾再娶。旁人都以為他們父子倆身有頑疾。這一次,一定要讓胡顏給他生出個大胖孫子才好!


    衛丞相不是一個容易妥協之人,但在現實麵前,卻懂得權衡利弊,衡量出對自己最有利的


    曲南一立刻站起身,給衛丞相行了大禮,道:“謝父親。”


    衛丞相搖頭一笑,問:“她家裏可還有什麽人?”


    曲南一道:“她家中隻有她一人。”


    衛丞相點了點頭,道:“她說自己看見了事發過程,怎無故消失不見?你讓她恢複容貌,過來回話。”這是要拿出公爹的架勢臉。


    曲南一撲哧一聲笑,眸光閃閃動人。


    衛丞相問:“笑什麽?”


    曲南一道:“父親這架勢,好似婆婆等著媳婦敬茶。”


    衛丞相麵露窘色,幹巴巴地道:“混說!”


    曲南一眸光柔和,道:“父親獨身多年,家中連個姨娘都沒有,也著實太過孤寂。”


    衛丞相目露欣慰之色,第一次開口和曲南一談起感情之事,輕聲道:“有些人活在記憶中走不出去,有些人卻可以攜手記憶一路前行。為父不想你如此執著,偏生在感情上,我們父子二人都是一個脾氣秉性。但凡心中有了一人,縱使別人是百般好,也入不了眼、進不了心。”


    曲南一道:“若娘親健在……”後麵的話,卻說不下去了。他的娘親,在他六歲時離家出走,再也不曾歸還。他隱隱約約記得,她的娘親,好似與祭司有些關聯,然,胡顏從不曾說起,他……他也不敢仔細追問。那種細思極恐的感覺,令他在夜裏反複難眠。如今,就讓他自私一回,不聞不問不言不語吧。


    衛丞相的眸光明明滅滅,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他回過神,再次開口道:“紫蘇兒之死,要速速找出真凶,放兩位縣令離開。”


    曲南一也回過神,忙應道:“諾。”


    衛丞相站起身,道:“你可曾想過,殺手的動機?”


    曲南一道:“與紫蘇兒有聯係的人,十之八九都死了。如今,與她能有所牽扯的人,唯有她腹中胎兒的父親。”


    衛丞相挑眉,戲謔道:“難道不是你?”


    曲南一笑道:“爛醉如泥,怎能行事?所謂的酒後-亂-性,不過是仗著幾分酒勁兒胡作非為罷了。兒心中清明,不是混人。”


    衛丞相思忖道:“如此說來,下手之人無外乎三種可能。一是紫蘇兒腹中胎兒的爹,二是與紫蘇兒結怨之人。無論是誰,這人的武功必然出神入化,才能在眾多高手中來去自如。”


    曲南一突然道:“父親怎不提行刺你之人?”


    衛丞相麵不改色道:“心裏有數便好。”


    曲南一卻死笑吟吟地道:“恐怕,不是那麽簡單吧?”


    衛丞相同樣笑吟吟地道:“拿出證據,方能讓人信服。”


    此話,大有玄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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