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衛丞相的咆哮,曲南一卻是悲傷地一笑,道:“娘親扔下我多年,我對她隻有尊重,沒有孺慕之情。父親,您難道還沒看看出來,兒與你一樣,都是最混蛋的癡情種!你為給娘親報仇,逼我殺今生摯愛,也……殺了兒……”


    衛丞相舉起手,還要打曲南一。但那巴掌,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


    曲南一腳步踉蹌地走到花青染身邊,道:“青染,今天是我與娘子新婚,不能讓她一人獨守空房,你將她葬在哪裏,且帶我去。”


    衛丞相沒想到曲南一竟真的要與胡顏共死,既氣得青筋直跳,也痛得五髒俱焚。他上前兩步,一把扯住曲南一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你個不孝子!那樣的妖女,死了方大快人心,你卻想著為她陪葬,怎對得起起為父多年的養育之恩?!你娘親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你怎敢擅自輕生?!如若這般,我還不如打死你個孽障!”


    曲南一道:“不勞父親動手,南衣自尋死處。”


    衛丞相氣個倒仰,口不擇言道:“好好!你死,你去同她共死!待你死後,我刨出她的屍骨喂狗,也不會讓你倆合葬一起!”


    曲南一一直苦苦壓抑的怒火轟然暴起,目眥欲裂地吼道:“為人子女,不能不孝!我親手殺妻,以命相陪,自不會在意身後事!”言罷,竟一把拔出花青染的“白日”,直接橫掃自己脖頸。


    衛丞相的眸子瞬間收縮,那是人在驚懼之下的表現。他想攔下曲南一,奈何無論是動作還是聲音,照比曲南一的執念都慢了許多。曲南一揮劍的力道之猛,完全不留任何餘地。


    花青染及時出手,捏住曲南一的手腕,攔下了“白日”。盡管如此,那“白日”仍舊在曲南一的脖子上割出一條淺淺的傷口。


    一行血,衝出皮膚,流淌而出,沿著鎖骨,滴落到暗紅色的衣袍上,暈染出一朵朵彼岸花。搖曳著死亡的氣息,勾引著人送上性命。


    衛丞相仿佛被抽掉了力氣,接連後退幾步,跌落在了床上。


    花青染沉生問道:“南一,你可知你為何活著?”


    曲南一攥著“白日”不鬆手,卻也並未繼續用力。他在等一個答案,一個讓他痛不欲生的答案。


    花青染接著道:“你用的劇毒雖見血封喉,但她在中毒後,並沒有立刻死去。她用內力幫你推出劇毒,救你一命。也正因此,她錯過了救治自己的機會。”胡顏明明讓他將功勞記在自己身上,他卻偏不。有事情,他可以用謊言幫她,但有些事,他必須順從自己的意願。曲南一為了一個孝字,要殺胡顏。他就必須活著對胡顏的愧疚裏,永遠掙紮不出這個滿是後悔二字的泥潭。就算窒息而亡,他也好挺著!因為,這是他欠胡顏的。


    曲南一手中“白日”脫落,花青染用足尖一挑,接住“白日”,反手挽出一個劍花,讓那銀白色的鋒利劍客尖從衛丞相的頸前滑過,嚇得衛丞相急忙後退一步,這才將“白日”收入刀鞘中,對曲南一道:“你已經虧欠了她,不能再辜負她。她讓你等一個輪回,你就必須等她十八年。”伸出兩根手指,“我若沒記錯,這是她第二次為你祛毒。也是……”微微垂下眼瞼,“最後一次。”一甩衣袍,走出房間。他怕自己走得晚了,會講曲南一按地上狠揍一頓。許是前段時間壓抑得狠了,這會兒心中沒有了束縛,那些情感稍有波動便會澎湃而起,無法壓抑,也不能平息。


    曲南一滑坐到地上,心口疼痛難忍。


    衛丞相恨鐵不成鋼,罵道:“為了個女人,你要死要活給誰看?!”


    曲南一的額頭布滿汗珠,痛到無法呼吸。


    衛丞相這才意識到,曲南一有多不對勁。他忙從床上一躍而起,上前幾步,蹲在曲南一麵前,詢問道:“可是哪裏痛得厲害?”


    曲南一捂著胸口道:“兒讓……讓父親失望了。”


    衛丞相喝道:“先別說這些,你這是怎麽了?”


    曲南一費力地苦笑道:“心痛得厲害呀。父親,你讓仵作檢查一下娘親的身體,看她到底是中毒而亡,還是……其它原因。”


    衛丞相問:“你這是何意?”


    曲南一道:“兒……曾給娘親下毒。”


    衛丞相大怒,一個巴掌摑過去,罵道:“畜生!”


    曲南一的回答是昏厥。


    衛丞相大驚失色,忙接住曲南一的身體,大喊呼喊著人。


    縣衙後院裏一陣兵荒馬亂,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搜侯請來大夫,為曲南一診治片刻後,卻也沒看出個一一二二,隻是說他氣血不通,需放寬心,靜養才好。


    衛丞相道:“南衣胸口痛,還請大夫仔細看看。”


    大夫道了聲:“失禮。”解開曲南一的衣服,發現他胸口處有顆青色小豆。大夫以為是胎記,並未放在心上。他用手按了按曲南一的胸口,卻是微微一愣。他感覺,收下那顆青色小豆好似動了一下。抬起手指,細細觀看,那青色小豆仍舊一動不動。


    大夫用食指按了按青色小豆,並未見到異常。


    衛丞相一直站在床上,見此,詢問道:“可有異常?”


    大夫本不想多說,怕衛丞相護覺得他疑神疑鬼,但卻不敢隱瞞,於是斟酌著回道:“許是手誤,曲大人胸口處的青色小豆好似動了一下。”


    衛丞相道:“有勞。”


    大夫忙站起身回禮,謙虛道:“區區不才,醫治些皮毛尚可,若曲大人胸口之疾一直發作,還請另請高明,好生診治。”無論是曲南一還是衛丞相,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想借助為曲南一看病一飛衝天,但自己的半斤八兩還是清楚的。他怕自己沒飛起來,就毀於一旦。畢竟,貴人的身體若真出現問題,他卻診治不出,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他,不敢賭。


    衛丞相點了點頭,讓人送客。


    他垂眸看著曲南一胸口的青色小豆半晌,閉上眼睛,沙啞呢喃道:“恨絕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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