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既然發了話,小女子敢不從命。”紫蘇小姐美眸一揚,挺起曼妙的嬌軀。“各位大人身在朝堂,乃飽學之士,小女子就出一對聯,請各位大人作對,如何?”


    “紫蘇姑娘但出無妨。”沈雲嗬嗬一笑,眼神有些閃爍。錦衣衛乃武職,可不是文官,這咬文嚼字的事可真難為了沈大人。


    “各位大人請聽好,我們既然在這湖中漫遊,小女子就以天下九湖作一上聯,‘遊九湖提酒壺,酒壺掉九湖,酒壺,救乎!’”說完,美眸看向在座一應人等。


    “九湖”和“酒壺”“救乎”都是一樣的音,對聯看似不長,但較為難對。寧祖兒蹙起了眉頭,沈雲苦笑一聲,目光看向楊牧雲。


    楊牧雲略一思索,便道:“小生思一下聯,不知是否工整,權且說來,”他舉起一杯酒,“擎酒盅過九盅 ,酒盅失九盅,酒盅,酒終!”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牧雲不愧是有功名的人,出口便能成章!”沈雲擊掌讚道。


    “小姐聽了以為如何?”寧祖兒笑著問道。


    “對得還算工整,不過聽起來像是一位貪杯饕餮之徒。”紫蘇小姐揶揄道。


    “祖兒,該你了。”沈雲目光轉向寧祖兒。


    “在下的文采與紫蘇小姐不能相比,說出來怕讓人見笑了,”寧祖兒手中折扇一擊掌心,吟道:“我這上聯比較簡單,‘天高雲淡風輕’。”說罷刷地打開折扇,微微晃了兩下。


    “祖兒這對子雖不難,但辭藻工整,就讓老夫對一下下聯。”沈雲一撚胡須,吟道:“夜靜花好月圓,如何?”


    “妙!大人詩詞婉約,令祖兒佩服。”寧祖兒讚道。


    “牧雲,該你了,你自小讀聖賢書,年紀輕輕便考取了秀才,可謂學富五車,出的對子可不要太難嘍!”沈雲嗬嗬笑道。


    “哪裏?大人與寧公子對得如此意境悠遠,倒讓在下汗顏了。”楊牧雲拱了拱手,“我這上聯比起寧公子,意境上可就遜色多了。”見三人的目光都集向自己,便道:“進古泉連飲十口白水。”


    “撲哧——”紫蘇小姐一聲嬌笑:“楊公子的上聯怎的如此太白?”笑聲甫落,秀眉一顰,感覺其中大有門道:十口為古,白水為泉。此聯看似淺白通俗,實則暗含拆字。想要工整的將下聯對出,著實不易。


    沈雲沉吟良久,臉色凝重地道:“老夫對不出,祖兒,紫蘇姑娘,你們可否想出來了?”


    寧祖兒手中折扇微點額頭,劍眉一擰,目光轉向紫蘇小姐:“小姐,你覺得——”看到她手托香腮,黛眉緊蹙,下麵的話便住口不語了。


    船艙內的空氣都似乎因為沉思而凝結,默然許久,紫蘇小姐秀眉一軒,櫻唇輕啟:“小女子想到一聯,楊公子請聽好,‘登重嶽一覽千裏丘山’。”聲音清婉悠揚,如珠落玉盤,字字有聲。


    “好,好——”沈雲擊節讚歎。


    “小姐如果身為男兒進京應試,一定能夠高中三甲。”寧祖兒也由衷地感佩。


    楊牧雲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投去一抹欽佩的目光。


    “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老了,這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老夫就不獻醜了,這杯酒老夫先幹了。”沈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大人,屬下有一事想請大人做主。”寧祖兒上前替沈雲將酒滿上。


    “哦?什麽事?”沈雲現在興致很高,臉帶笑意地問道。


    “屬下跟紫蘇小姐情投意合,已暗訂終身,屬下與大人情同父子,還望大人成全。”寧祖兒深深一躬。


    “噢?”沈雲頗感意外。他第一次見到楊牧雲和紫蘇小姐是在靖遠伯王驥的府上,那時他們兩人自稱一對夫妻,後來楊牧雲因追緝刺客負傷而被暫時安置於無心庵中,紫蘇小姐便跟到庵中對他日夜照顧,可見兩人關係非同一般。怎麽現在紫蘇小姐卻跟祖兒暗訂了終身呢?


    他看了一眼楊牧雲,楊牧雲麵色如常,正舉杯淺酌。再看向紫蘇小姐,她臉帶嬌羞,美豔不可方物。


    “嗯——既然你們二人你情我願,本官自無不允。”沈雲滿腹狐疑地點頭應道。


    “謝大人!”寧祖兒回身落座。


    “大人——”楊牧雲向著沈雲舉起了酒杯。


    “牧雲,你這是——”沈雲的話說了一半就頓住了。他實在不知道這兩個得力屬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反正氣氛有些不對。


    “大人的知遇之恩,屬下沒齒難忘,現先幹為敬。”楊牧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屬下現有一事想請大人成全。”


    “牧雲請講,隻要本官能做得到,自無不允。”沈雲心中一動:莫不是他想與祖兒爭這位紫蘇小姐,這一女怎能分許兩人?心下正自嘀咕,隻聽楊牧雲說道:“大人,屬下想暫時離開南都。”


    “嗯?牧雲此話何意?”沈雲的心突地一跳。他現在對楊牧雲十分鍾愛,已倚為左右手,對他說這樣的話感到十分驚詫。


    “大人,屬下想去杭州,參加今年的秋闈。”楊牧雲說得很認真。


    “楊兄,你已經有官身了,不需要再靠科場來晉身仕途了。”寧祖兒對他的做法很奇怪,因此勸道。


    “寧公子,人各有誌,不經過科場取士而進入宦途,對別人來說是一條捷徑,對我這樣自小苦讀聖賢書的人卻是一種遺憾,因此還請大人成全。”楊牧雲深深一躬。


    “噢——是這樣。”沈雲放下心來:“參加秋闈也不必非去杭州,如今衙中大事不多,牧雲大可留在南都參加科考。”


    “大人,屬下的籍貫隸屬於浙江湖州,按朝廷規定,是應該到入籍地的省城參加今年秋闈。”


    “這也容易,本官回去就去辦理你入戶南都,這下你放心了吧?”


    “大人——”楊牧雲雙膝跪地:“屬下實在想離開南都一段時間,請大人一定成全。”


    “牧雲,你——”沈雲看了一眼寧祖兒和紫蘇小姐,似乎明白了什麽。“......你快起來,茲事體大,容本官考慮一下。”


    ————————


    楊牧雲站在船頭望向遠處,太陽已沒入天邊,隻留下一道霞光,迎著清涼的湖風,他感到心中一陣輕鬆。能把心中的話吐出來,不再憋悶在心裏,竟是如此的暢快。身後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他嗅到了一陣熟悉的幽香。


    楊牧雲臉色一暗,轉身正想離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楊公子請留步,我有話要對你說。”紫蘇小姐的聲音還是當初一樣動聽。


    “你是在叫我麽?”楊牧雲並沒有看向她,但腳步還是停住了。


    “我想問一下楊公子,你想離開南都是因為我麽?”


    “我本來就不是南都人,離開那裏很奇怪麽?而且能在科場上證明我自己,是我畢生的夢想。我的離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你今天的身份地位是你豁出性命掙來的,輕易地將之舍棄,楊公子不覺得可惜麽?”


    “我說過,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文官,治國安邦。為此我可以從頭做起。”


    “如果我們還像當初一樣,你還會離開南都麽?”


    “小姐禁言,你已快嫁為人婦,此話如要寧公子聽見,甚為不妥。”楊牧雲正要抬腿,一個倩影攔在自己身前,紫蘇小姐的美眸如一泓秋水,


    貝齒輕咬櫻唇:“ 請你告訴我,如果是那樣的話,你還會離開麽?”


    楊牧雲歎了口氣:“你現在問這個還有意義麽?”說著抬頭看了看天:“我不知道,或許不會吧!我這樣說你該滿意了吧?”說完側身從她身邊繞了過去。


    ————————


    夜晚的湖邊已升起一堆堆的篝火,遠遠望去,仿佛已與天上的繁星融為一體。


    錦衣衛的旗官校尉們圍著篝火坐成一圈,像江湖好漢們一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盡情宣泄這一段日子的奔波勞苦。


    楊牧雲漫步向自己屬下圍坐的那堆篝火走來,段小旗眼尖,喊了一聲:“大人來了!”眾旗官校尉呼啦一聲紛紛起身迎上前去,將他如同眾星捧月般擁入篝火邊。楊牧雲一撣袍袖,席地而坐,眾旗官校尉便也跟著他坐下。


    “今天大家的興致很高啊!”楊牧雲笑道。


    段小旗斟滿一碗酒恭恭敬敬的給他敬上,說道:”大人你不知道,現在我們所有風字號緝捕房的弟兄那是個個揚眉吐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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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牧雲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問道:“這是為何?”


    陸總旗上來將他碗中酒滿上,說道:“大人不知道,想當初汪有為汪百戶管理我們風字號緝捕房的時候,我們是這個。”說著一豎右手小指,續道:“那時弟兄們出門麵對其它緝捕房的人都抬不起頭來。現在我們可是這個。”說完一豎大拇指。


    “背後說人壞話,可不厚道啊!”楊牧雲微微笑道。


    陸總旗漲紅了臉,大聲道:“大人,這話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這是我們全體風字號緝捕房弟兄們的心裏話,你們說是不是啊?”


    “大人,陸總旗說得對。”


    “媽的,老子早就看不慣人字號緝捕房的人那張不可一世的臭臉了。”


    “要不是大人,我們哪能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做一回爺們。”


    “我們現在可是四大緝捕房中排第一號了,終於可以讓其他人看咱們臉色了。”


    ......


    眾人七嘴八舌,不停地發泄著過去積壓在胸中的鬱悶。


    楊牧雲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眾人的喧囂聲立刻停止了。


    “過去的事,大家不要再提了,今晚痛痛快快的喝酒。幹——”楊牧雲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幹——”眾人紅著臉齊聲喊道......


    湖邊的夜晚,涼風吹過,篝火熊熊燃燒的火苗翩翩起舞,仿佛燃燒的更旺了。火光的映照下,是錦衣衛旗官校尉們被酒精燃燒起來的通紅興奮的臉膛,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大笑,可以毫無顧忌的罵娘,他們現在的舉止就像一群穿著官衣的響馬。


    但有一個人卻沉靜如水,他緩緩地走在湖邊,沒有心思跟這樣熱烈的氣氛融合在一體。


    沈雲抬頭看著綴滿繁星的夜空,深深地歎了口氣。


    “義父——”寧祖兒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邊。隻有沒人的時候,他才這樣稱呼沈雲。


    “怎麽,你不去好好陪陪你的部下?”沈雲淡淡的道。


    “現在義父更需要人陪,不是麽?”寧祖兒輕輕道,怕打亂了他的思緒。


    “祖兒,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該恭喜你呢?”沈雲將目光轉向了他。


    “祖兒明白義父的意思,義父不想因為我的事情讓楊牧雲離開南司。”


    “嗯——自太宗皇帝將都城遷往燕京後,就設立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當然,我們南鎮撫司也並沒有被裁撤,不過已漸趨式微。如果我們隻能辦普通案子的話,那南都有應天府就足夠了。這一次的案子,你和牧雲都沒讓我失望,如果等到北司的人插手才將兩位殿下救出,那還要我們南司何用?”


    沈雲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頓了一下,語氣放緩:“我知道你很能幹,整個南司的人也都這麽認為。可你再能幹也隻是一個寧祖兒,而不是十個。”他臉上肌肉微微抖動了一下:“北司派來的四個人你都見過了?”


    “嗯。”寧祖兒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那你認為他們四人怎樣?”


    “論武功,論手段,他們都不在我之下。”


    “這樣的人我們南司能拿出幾個?”


    寧祖兒沉默著沒有說話。


    “楊牧雲在兩位殿下啟程回京的那天跟其中年紀最小的林媚兒交過手,結果差一點兒死在她手上。楊牧雲的武功如何,我就不用多說了吧?”


    “他有傷,而且沒帶武器。”寧祖兒辯解道。


    “那你認為你跟她交手,結果會如何?”


    寧祖兒不吭聲了。


    “你不確定,對不對?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像北司這樣的人我南司最多隻能拿出兩個,而且......”沈雲仰天長歎一聲:“可能用不了多久,連兩個都沒有了。”


    “義父——”寧祖兒一搖折扇:“楊牧雲是不會離開南司的。”


    “你有辦法?”沈雲從他的眼光中看到一絲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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