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殺便殺,說那麽多做什麽?”嚴豹目光瞥向盯著自己的一眾人等叫道:“弟兄們,左右不過一死,我嚴豹不過先走一步......”


    “大膽——”於謙臉色鐵青,“死到臨頭,猶自鼓動他人......來呀,把他的嘴給本官堵上。”


    當即一名錦衣衛上前把一個布團塞進了嚴豹嘴裏。


    “嚴豹、魯光、何天壽......”於謙一口氣連說了五個人的名字,“以謠言蠱惑軍伍,煽動他人逃跑,按律當斬,其餘人等一概五十軍棍,如若再犯,定當嚴懲。”


    森寒的刀光閃電般的劈下,跪在雪地中的五人腔子裏噴出一團血霧,人頭骨碌碌的滾落在地上,看得人心裏一揪。


    “一、二、三......”執刑官一五一十的數著棍子落下的次數,漆黑如鐵的軍棍此起彼伏的落下,沉悶的聲響伴隨著那些人發出的一陣陣慘嚎,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於謙威嚴的目光向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將士們,你們為國戍守邊關,朝廷感念你們的功勞,是不會平白無故冤枉你們的。你們一定要服從軍令,聽從調度,不可相信他人謠言以致做出蠢事來......”頓了一頓續道:“明日本官便領你們進抵新的駐地,你們不要胡思亂想,今晚好好休息,一早出發......”又安慰了眾人幾句,便讓他們散去回營休息。


    看著這些延慶衛的軍卒一臉驚懼之色,各自散歸營房後,楊牧雲和寧祖兒才長出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寧祖兒瞥了楊牧雲一眼說道:“我真怕他們當場便鬧起事來,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又看了於謙一眼,“於大人真有膽略,這樣的情況下也敢帶著幾個侍衛過來。”


    “於大人雖然是個文官,但也是一路征戰沙場過來的,”楊牧雲淡淡道:“在塞外草原領軍跟韃子騎兵生死搏殺,九死一生,什麽場麵沒有見過,怎會在他們這些人麵前膽怯了?”


    “主要是於大人為人磊落,”寧祖兒說道:“不是誰都能煉出這一身膽魄的,朱兄能有這樣的嶽丈,當是幸事。”


    “希望今天晚上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不要再生波瀾的好。”楊牧雲抬頭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天色說道。這些日子以來,冬日的夜晚很少露出星月之光,無邊的黯夜總是隱藏著處處危機。


    ————————————


    夜,在垠垠綿天的曠野雪原上,是冰寒而沉靜的。


    天地間,似乎所有的一切全停止了呼吸。


    偶爾一些夜間活動的小動物鑽出了雪地偷偷跑動幾步步,重又隱入雪原之下。


    軍營裏火光閃爍,一支支錦衣衛的巡夜隊伍穿梭其中,警惕的盯著看似一座座安靜的帳篷。


    楊牧雲和寧祖兒也分別各自領著一支錦衣衛在營帳之間穿行,見一切平靜如常,一行人緊繃的神情都放鬆了些。


    “經過於大人一番連殺帶打,這些人應該都老實了。”林媚兒看著這些帳篷眨了眨眼,楊牧雲讓她去休息,不用跟著自己一起值夜,可她偏不。楊牧雲見拗不過她,也就由著她了。


    “希望如此......”楊牧雲輕歎一聲,他也盼望著整晚無事,可所想與結果往往相反。


    “喂,”林媚兒的胳膊輕輕碰了一下他,低聲說了一句,“明日就要進京了,你有什麽打算?”


    “沒有旨意的話,就回府軍衛交職,”楊牧雲沉吟了一下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回家賦閑。”


    “你立了這麽多功勞,皇上還不大大獎賞你一番麽?”林媚兒詫異的問道:“怎麽還會讓你在家賦閑?”


    “我沒有單獨向皇上上奏的權力,也沒機會麵聖,”楊牧雲苦笑道:“功勞是由指揮使上報給兵部,再由兵部奏給皇上。你以為沈榮會把我的功勞報上去麽?”


    “可於大人不是兵部的大員麽?難道他也不會


    替你說話?”林媚兒眸子一霎不解的問道。


    “於大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楊牧雲說道:“天子幼軍出征,回來十不存一,折了皇上的麵子,誰還會再提及府軍衛的事?”


    “那......你甘心在家賦閑麽?”林媚兒又問。


    “甘不甘心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楊牧雲籲了口氣說道:“像我這個年紀官做到這個品秩,已是皇恩浩湯,還能奢求什麽呢?”


    “你不是還掛著一個錦衣衛千戶的銜麽?難道不能回錦衣衛北鎮撫司當差?”


    楊牧雲覺得她問這話很可愛,兩眼瞄著她說道:“我們做臣子的差事都是出於皇上的恩典,皇上存心晾著你,又有誰敢把你要去當差?”


    林媚兒輕輕咬著嘴唇,低聲說道:“皇上現在冷落你,是因為公主殿下麽?”


    “不完全是吧,”楊牧雲淡然道:“關鍵我在朝中無根無基,驟然謀得高位,難免為人詬病,皇上晾著我,也是不想我成為眾矢之的。”


    “那你願不願意跟我去見我師父?”林媚兒突然抬起頭來看著他,“投在我師父門下做事,也勝過在家賦閑。”


    “你想讓我加入玄鳥衛?”楊牧雲眉峰一動,隨即搖搖頭,“玄鳥衛中的人都是你師父帶出來的弟子,我一個外人怎能投到她的門下?”


    “凡事沒有那麽絕對,”林媚兒朝他嫣然一笑,“師父最聽我的話了,我向她提的事沒有不應過。”說著一臉企盼的等待他的回答。


    “這......”楊牧雲不自然的笑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突然聽到一聲尖厲的慘呼,在靜謐的夜色中聽起來極為瘮人。


    “哪裏傳來的聲音?”楊牧雲看向身後的錦衣衛。


    “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一名錦衣校尉一指大營的西北角落。


    “走,過去看看。”楊牧雲抬腿便走。


    當他走到發出尖厲慘呼聲的營帳前時,正好碰到了寧祖兒也帶隊來到這裏。


    他們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一齊掀開帳簾向裏看去。


    黑洞洞的營帳裏,借著微弱的火光,隻見一名小卒滿頭大汗的掙紮著,攥緊拳頭手舞腳踢,嘴裏不斷發出尖厲的慘呼聲。


    旁邊被驚醒的士兵大怒,推搡著他叫道:“嚎什麽,你他娘的哭喪呢?”


    “怎麽回事?”楊牧雲問道。


    營帳裏的其他士兵見進來一群錦衣衛,吃了一嚇,囁嚅道:“大......大人,他好像中邪了。”


    “中邪?”寧祖兒眉頭一皺,還沒待他上前仔細查看,就聽見旁邊的帳篷也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聲,緊接著軍營中所有的營帳好像都被傳染了一樣,一個接一個的響起了尖叫聲......


    楊牧雲和寧祖兒連忙衝出營帳,耳畔聽聞瘋狂尖叫的人越來越多,聲浪此起彼伏,一波接一波歇斯底裏的嘶吼迅速傳遍整個大營。他二人不禁麵麵相覷,手下人也有些手足無措。


    黑漆漆的夜幕下,整個營地一片鬼哭狼嚎,嚎叫聲令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恐懼,紛紛抓起武器戒備每一個試圖接近自己的人。


    “噗——”利刃入肉的聲音衝擊著人的耳鼓,緊接著一聲慘嚎,殷紅的鮮血濺在了灰白色的帳幕上。不知是哪一個人先動手了,隨後大騷亂爆發了,五千多人的兵營變成了如修羅地獄般的戰場,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瞬間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一邊像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著,一邊抓起一切能夠打擊別人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拚命劈砍。


    楊牧雲、寧祖兒、林媚兒還有所有的錦衣衛驚呆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亂象,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大人,”莫不語向楊牧雲問道:“我們要不要把他們分開?”


    “他們有五六千人呢?”楊牧雲搖搖頭,“都攪到一起了,就憑咱們這點兒人手,自保尚且不及,如何能分


    得開他們?”


    “不好,”寧祖兒看向楊牧雲道:“於大人,於大人那裏不知怎樣了,我們得趕快過去保護於大人......”


    “嗯,”楊牧雲表示同意,“傳令下去,讓大家夥兒一定要保持克製,不要跟他們動手,全部去到於大人的營帳前集中......”


    ————————————


    於謙正在自己的營帳中奮筆疾書,正準備寫一封書信讓人帶去總督三大營軍務的成國公朱勇處,讓他派一支兵馬過來將這支延慶衛的軍卒帶回去分散看管起來,誰知書信沒有寫完,忽聞外麵人聲鼎沸,俄而兵器相交之聲大作,有如亂成了一鍋粥般。


    “怎麽回事?”於謙放下手中筆,披上衣服站起身欲向外看看。


    “大人——”一名親兵侍衛衝開帳簾跑了進來,喘著氣一臉驚懼的說道:“外麵......外麵打起來了。”


    “什麽?”於謙感覺不可思議,“韃子來襲營了?”略想一下便知不可能,京郊之地如何會有韃子的大隊騎兵殺到?


    果然那名親兵侍衛說道:“不......不是,是延慶衛的人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了。”


    “他們瘋了麽,怎會如此?”於謙神色一凝,揮手道:“走,帶我去看看。”話音剛落,隻聽一聲慘叫,一條人影“蓬”的一聲跌入營帳中。卻是另一名親兵侍衛,隻見他一身的鮮血,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嗆——”那名親兵侍衛拔出刀擋在於謙身前,“大人......”他剛吐出這兩個字便聞“嗖——”的一聲,一支利箭自帳外飛來,狠狠的釘入他的胸口,他的身子晃了一晃便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陡遭變故,於謙一驚之餘遂平靜下來,返身拔出掛在帳內的寶劍,橫在胸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帳門口。


    “於大人......”聲音悠悠蕩蕩的如幽靈般,帳簾唯一晃動,帳內便多了一條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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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謙抬眼看去,來人長得方麵闊口,一雙眼睛帶著森然的殺氣瞪視著自己。


    “你是誰?”於謙握著劍柄的手一緊問道。


    “我的名字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來人冷冰冰的說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來意......”放緩語氣一字字的說道:“知道居庸關甕城死的那幾千人麽,我是來替他們向你索命的。”一語已畢,滿室皆寒。


    “原來閣下是觀音教的......”於謙已查出死在甕城那幾千人的身份,是以麵色不變的說道:“外麵的情狀,應該是閣下所為吧?”


    “你這大營發生了‘營嘯’,與我何幹?”來人依舊冷冷的說道:“馬氏兄弟伏法,你將延慶衛中的指揮僉事、千戶、百戶等一百多個軍官捋了個幹淨,這讓下麵的士兵如何不心生恐慌,這還不算,你還把他們一個不剩,全部帶走。隻能讓所有人心裏更加驚懼......”


    於謙默然,他雖入軍旅不久,也是知道“營嘯”的。人會因為壓抑、恐懼導致精神高度緊張,一旦控製不住就會導致精神崩潰,從而做出異常瘋狂的舉動。曆朝曆代都有軍中發生“營嘯”的記錄:三國時曹休伐吳,軍夜驚,士卒亂,棄甲兵輜重甚多,使大軍不戰而潰......


    “軍中的謠言是你散布的吧?”於謙盯著來人的眼睛說道。


    “於大人自以為很聰明,”來人悠悠道:“以為殺幾個人,打某些人一頓軍棍就可以把全軍震懾住,實不知恰恰相反,這隻能讓延慶衛的軍卒更加恐慌,讓他們認為隨時都會大禍臨頭......”


    “所以你利用了他們這份心理,大造謠言說明日一早三大營的軍隊便會開過來,要將他們斬殺幹淨,是也不是?”於謙目光緊盯著他說道。


    “於大人都知道了?”來人眉毛一挑,“大人好靈通的消息。”


    “我不過是猜測罷了,”於謙麵沉如水,“你這等下作伎倆倒不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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