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大院內,三十餘頭雄健猛惡的大犬,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位年約十六七歲,體形粗壯,生得濃眉大眼的少年坐在豹皮椅上,向身邊一個手執皮鞭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啪”的甩了一個鞭花,大喝一聲,一頭猛犬急縱而起,向立在牆邊的一個人咽喉咬去。


    伏在牆頭的楊牧雲輕輕“呀”了一聲,卻見那狗口中咬著一塊肉,踞地大嚼。他凝目看去,才看清楚那人原來是個皮製的假人,周身要害之處掛滿了肉塊。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下麵的人都清晰的聽入了耳中,目光向著楊牧雲這邊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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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牧雲見無法隱遁身形,摸了摸下巴,縱身躍下地來。


    那少年正是索朗少主,而甩鞭子指揮猛犬攻擊假人的是昨日被楊牧雲教訓過的那個領頭漢子。


    一見是楊牧雲,索朗少主和領頭漢子的臉色俱各一變。領頭漢子一甩鞭子,發了聲號令,院中猛犬一陣狂吠,上前將楊牧雲團團圍了起來。一條條目露凶光,欲擇人而噬。其中一些昨日挨過楊牧雲的拳腳,躲在其它猛犬的後麵目露怯意。


    索朗少主高聲叫了一句,眾猛犬立刻伏下身子,嘴裏發出嗚嗚聲。


    一名頭梳發髻,身穿月白儒衫的青年文士走上前,用漢話朝楊牧雲說道:“楊欽使,你來這裏做什麽?”


    “喲,居然有一個會說漢話的,”楊牧雲頗覺驚異,“先生是漢人嗎?怎麽一身中原人的打扮。”


    青年文士微微一笑,“我不是漢人,隻是在大明待過,碰巧在大明的國子監裏讀過幾年書,與楊欽使你交談是沒有問題的。”


    大明當時在周邊國家的眼裏是天朝一樣的國度,文明昌盛,國富民強,很多國家的王子和貴族子弟紛紛到大明來留學,以會說漢話,會說漢字自詡,青年文士能在大明國子監裏讀過幾年書,定然不是一般人。


    這位青年文士看起來約摸三十不到的年紀,膚色黝黑,高顴深目,與平常大明士人的相貌炯然有異。


    但聽他說著大明官話,穿著明朝士人的服裝,楊牧雲頓感親近幾分,說道:“我隻是聽到這裏有犬吠之聲,一時好奇,過來看看罷了。不想驚動了索朗少主,還望勿怪,在下這就告退。”


    青年文士點點頭,向著索朗少主說了幾句話,又對楊牧雲道:“大少主說既來之,則安之,楊欽使既然來了,就該好好親近親近,不忙走!”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楊牧雲說道。


    ......


    在領頭漢子的號令下,三十餘頭猛犬重新蹲成三排,依次向牆邊的假人發動攻擊,每隻猛犬都準確的咬住假人身上的指定部位,可見習練有素。


    索朗少主得意洋洋的乜了楊牧雲一眼,說了幾句話。


    青年文士對他笑道:“大少主說他感到很是奇怪,你是怎樣將他的十幾條猛犬打翻在地的?”


    楊牧雲笑著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索朗少主瞧在眼裏,臉上肌肉微微牽動


    了幾下,驀然從豹皮椅上站了起來。


    楊牧雲以為他要對自己發難,手握雙拳暗自戒備著。誰知索朗少主轉過身去,大聲說了幾句話。


    “大少主說這些畜生入不了楊欽使您的法眼,他請您去看一下更好玩的東西。”青年文士向他翻譯道。


    “去哪裏,要看什麽?”楊牧雲問。


    “到了那裏楊欽使就知道了。”青年文士微微笑道。


    ......


    索朗少主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一頭大象,向著下麵的穀地行去,楊牧雲和青年文士坐在滑竿上,並排而行,一大群隨從跟在他們左右和身後。連阿香也被帶在楊牧雲的身邊。


    在這樣的蠻荒之地碰到一個會說漢話的人很是難得,何況對方年紀也不算大,楊牧雲自然要跟他好好攀談幾句。


    “請問兄台尊姓大名?”楊牧雲向青年文士問道。


    “鄙人姓陶,叫陶呂猜。”青年文士笑著說道。


    “唔,是陶兄,”楊牧雲又道:“這是兄台的真名嗎?”


    “楊欽使此言何意?”青年文士濃眉微挑。


    “陶兄不是漢人,”楊牧雲眼珠子一轉,“安南人和中原漢人一樣,用的是漢人的姓氏,而存盆人的姓名則大相徑庭。陶兄在這裏看起來頗受禮遇,應該不是安南人吧?”


    “楊欽使好眼力,”陶呂猜笑道:“鄙人的本地名字很是拗口,不說也罷。”


    見他不願提,楊牧雲也不好追問,目光一轉,看向象背上的索朗少主,“安南大軍就在穀外,難得索朗少主還有此閑情逸致,一邊訓練猛犬,還一邊到處遊蕩。”


    “楊欽使這是在諷刺大少主嗎?”陶呂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認為那群越人能打得進來?”


    “陶兄可知統領安南大軍的是誰?”楊牧雲道:“是剛剛破了占城國都,生俘其王的縣侯鄭可,這可是一個極為善於帶兵的人。”


    “那又怎樣?”陶呂猜不以為然的道:“這裏不是占城,有天險守護,就算是鄭可也未必能打得進來。”


    “天險也是要靠人來守護麽,”楊牧雲道:“如果躲在天險的後麵便覺得穩如泰山,那這世上就不用打仗了。”


    “楊欽使好口才,鄙人算見識了。”陶呂猜笑道。


    “我觀陶兄眉角斜插入鬢,額庭飽滿,命宮如鏡,非尋常之人,當不是存盆本地人吧?”楊牧雲目光凝視著他道。


    “哦?”陶呂猜眨眨眼,“楊欽使還會看麵相?”


    “略懂一二,”楊牧雲笑笑說道:“陶兄說過曾在我大明國子監進學,這豈是尋常能有的際遇?”


    “那楊欽使便說說,鄙人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陶呂猜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陶兄眉宇泛紫,這是貴人之相......”楊牧雲見挑起了陶呂猜的興趣,便信口胡謅,相術學問高深,他隻是略知些皮毛,而陶呂猜所學漢人的學問較為淺薄,


    被楊牧雲雲山霧罩這麽一說,登時被吸引住了。


    楊牧雲又說了幾句,目光向西淡淡一瞥,“陶兄現在麵南背北,耳輪闊達,耳為庚辛屬西方,陶兄不會是西邊來的貴人吧?”


    陶呂猜臉色微微一變,“楊欽使果然見識非凡,鄙人甚是佩服!”


    看他所顯露的表情,楊牧雲知道說中了他的心事,想起阿香昨晚給他講的瀾滄王國所處情形,不由心中一動,“隻是西邊陰氣太盛,使得陶兄暫時不得不暫避於此......”


    陶呂猜目光一亮,臉上不禁露出歎服的神色,“楊欽使所言句句中的,不知可否有解?”


    “怪了,真被我誤打誤撞的給猜著了?”楊牧雲心下暗暗納罕,“這位陶兄不會是瀾滄王國的王族中人吧?聽阿香說瀾滄王國國都猛蘇瓦在存盆的西邊,現在是婻嬌太後掌權,我說的如此隱晦,他竟然能聽出這個意思,可知與我所料不差。”遂道:“這個......讓我替陶兄算算,”搖頭晃腦了一會兒,方道:“陶兄命運多舛,但以後卻貴不可言。現在隻需離開死地,方能躲過劫數,”


    “死地?何為死地?”陶呂猜問道。


    “陶兄你看,”楊牧雲手指穀內四麵高山,掐指道:“此地四麵環山,將王者之氣牢牢鎖住,一旦有變,陶兄脫身不得,不是死地麽?所謂樹挪死,人挪活,陶兄隻需離開這裏,當赴坦途,從此再無牽絆,大運當興啊!”


    “這個人與我隻是初見,”陶呂猜聽了他的話後陷入了沉思,“又與大少主不對付,當不知我的身份,更不會了解瀾滄王國的情勢,可他所說暗指我國內朝局,可見有些門道。難道......難道這裏當真守不得嗎?”


    ......


    “大人,你渴了嗎?”阿香手裏掂著一個大陶壺,很靈巧的在一個陶碗裏倒了碗水,遞給楊牧雲,“喝口水吧!”


    楊牧雲笑著接過,又轉手遞向陶呂猜,“陶兄,請喝水!”


    “唔,謝謝!”陶呂猜心事重重的接過陶碗,看著楊牧雲道:“這都是你從我的麵相上看出來的?”


    “在下才疏學淺,倒讓陶兄見笑了,”楊牧雲一臉鄭重的說道:“要是不準,陶兄就隻當一個笑話,聽聽也就是了。”


    “不,楊欽使,你的話倒與瀾滄的國運和鄙人的處境處處契合,鄙人甚是感佩!”陶呂猜拱手向他行了個漢禮,“鄙人還有很多事要向楊欽使求教,還望您不吝賜教!”


    “陶兄言重了,如在下知曉,當無不言......”楊牧雲正說著,忽然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嘯聲。 “這是......”


    不等楊牧雲發問, 陶呂猜臉現異色,“楊欽使,我們到了。”


    “到什麽地方了?”


    “猛虎洞,” 陶呂猜說道:“大少主不但自己養著猛犬,還豢養著猛虎,因此,他特地帶楊欽使來見識一下。”


    “他為什麽要讓我見識這個?”楊牧雲臉上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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