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正說著話,策馬飛奔來一位英武的青年,正是阿失帖木兒。


    他的馬鞍上已負了三隻黃羊。


    “你們到這裏來就隻是為了說話麽?”阿失帖木兒衝她們笑著說道,目光卻落在柳雲惜身上,“再耽擱一會兒這群黃羊就要被人打光了。”


    “柳姐姐慈悲,不願意殺生,”元琪兒說道:“二哥你可得約束好部下,不要把母羊和小羊也給打光了。”


    “這還用你說麽?”阿失帖木兒濃眉一挑,“長生天的恩賜,我們拿夠也就是了,放走小羊和懷孕的母羊,這點草原上的規矩,我們斡剌特人還是懂的。”看著柳雲惜,“柳姑娘,聽說你的箭法不錯,可否讓我見識一下呢?”


    “二王子騎射無雙,在你麵前班門弄斧豈不貽笑大方?”柳雲惜笑了笑,“二王子請自便,莫要為了我們耽擱了你的狩獵。”


    “不妨事,不妨事,”阿失帖木兒一拍馬鞍上的黃羊,嘿嘿一笑,“我獵得還不夠多麽?柳姑娘你兩手空空,我看著著實不忍呐!難得長生天恩賜一場盛宴,柳姑娘就打算這樣錯過嗎?”


    見柳雲惜有些猶豫,元琪兒在旁說道:“柳姐姐,我二哥說的對,這次狩獵可是難得的一次機會,難道你不想讓那位郕王爺見識一下你的本事麽?”說著舉起馬鞭在柳雲惜坐騎的臀上狠狠抽了一下,馬兒“唏律律——”一聲嘶鳴,揚起四蹄向著遠方的獵物狂奔而去。


    “二哥,你還不趕快去追!”元琪兒朝阿失帖木兒擠擠眼。


    阿失帖木兒仰天一笑,兩腿一夾馬腹,緊緊追了上去。


    ......


    遠方的一座小山丘上,一位頭戴鈸笠冠,身穿黑貂皮大衣的威武雄壯的大漢正注視著這一切,他的身邊站著一位身穿紅色僧衣,頭戴鵝黃色班智達帽的年輕僧人。


    年輕僧人兩眼微瞑,雙手合十,似在祈禱什麽。


    待他祈禱完畢,大漢微微一笑,“大國師是在為那群獵物而祈禱麽?”


    “冥冥眾生,皆有定數,”年輕僧人麵目平靜的說道:“在佛陀眼中,眾生俱等,與世人無異,本尊既然見了,就要為它們超度一番。”


    “大國師慈悲啊!”大漢拉長了聲音說道:“比之紅教的薩喀巴大師可仁愛多了。”


    這大漢正是賽因孛羅,年輕僧人是朱祁鎮親封的大國師釋迦堅讚。


    賽因孛羅自打離開了大明京師,雄姿勃發,恢複了往昔草原王者的風采。


    “王爺謬讚了,”釋迦堅讚說道:“本尊隻是替佛陀在世間弘揚教義罷了,願這世間眾生永不再受殺伐兵戈之苦。”


    “大國師,”賽因孛羅嘴角微微一翹,“那個阿噶多爾濟對你可熱忱多了。”


    “阿噶多爾濟殿下不過是邀請本尊去王廷宣揚佛法,王爺不必多心。”


    “那大國師是如何答複的?”


    “本尊已受王爺之邀,因此隻能婉謝阿噶多爾濟殿下的好意了。”


    “大國師真是明白人呐!”賽因孛羅一笑,“知道如何取舍。”


    “王廷諸部已有紅教的人在,”釋迦堅讚淡淡道:“本尊再去已沒任何的意義了。”


    “大國師是怕見到那位薩喀巴大師麽?”賽因孛羅目光一閃。


    “同樣是傳揚佛法,解救芸芸眾生之苦,”釋迦堅讚平靜的說道:“本尊又何必與人作無謂之爭呢?”


    賽因孛羅目光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大國師,忽然大笑道:“大國師真是妙人,本王沒有看錯人。”


    這時一騎飛奔而來,在離賽因孛羅數丈之處一躍而下,單腿跪地道:“王爺,二王子請示王爺是否還要前行?”


    賽因孛羅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日已西斜,便一揮手道:“看來兒郎們收獲不錯,傳我令下去,就地紮營,讓大家夥兒好生樂嗬樂嗬。”


    “是,王爺!”那騎士麵露喜色的應道。


    待來人去遠,賽因孛羅瞥了一眼釋迦堅讚,“大國師也一路辛苦,便與我們一起同樂吧!”


    “王爺盛情,本尊在這裏謝過了。”釋迦堅讚微欠了欠身。


    賽因孛羅緩緩走下山丘,俄爾大笑,“可惜隻有肥羊美酒,沒有美人,真是慢待了大國師呀!”


    聽著他的笑聲,釋迦堅讚心中一動,伸手捏了捏懷中珍藏的那個紅色繡金線的荷包,那是他離開京師時紫蘇送給他的,希望他一路平安,他一直貼身妥為珍藏。


    自打入了空門,他便一心禮佛,心中再無其他。可自從見到紫蘇那豔絕人寰的姿容,他沉寂的心便像融化的堅冰一樣活泛開來。他的腦海裏滿是她靚麗的倩影,於是不顧一切尋找機會接近她。還好,她好像對他並不討厭,經常到他那裏談經論道。可當他知道這天仙般的佳麗已嫁作人婦時,心中便有了深深的失落感。但這又能如何呢?她就算沒有嫁人,自己當真能夠和她在一起麽?那晚在白塔寺,他替她擋了一劍,他真以為自己是死定了,卻偏偏被她丈夫給救活過來。打那時起,他便躲避著不敢再見她了。可就算不見,自己這顆心也無法再平靜下來,他萌生了離開京師的念頭,正好賽因孛羅邀請他去漠北,他想也不想便答應了,離京那天,她在京城外的涼亭為他送別,還送了他這個荷包,聽她說她就繡了兩個,另一個是想給他丈夫的,可他丈夫卻下落不明。


    那個時候她正需要人安慰,自己還是硬起心腸離開了。


    “希望她此刻安好,和自己的丈夫夫妻團聚。”釋迦堅讚默默念叨著,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眼角不自覺的向南一瞥,這裏距離大明應該已經很遠了,能阻隔他心中妄念的除了無邊的草原之外,還有時間的消磨。“或許我不會再回去了,這樣才能彼此相忘。”他喃喃自語道。凝了凝神,緩步隨著賽因孛羅向山下走去。


    ————————————


    無邊的黯夜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篝火,一隻隻黃羊被洗剝幹淨後,架在篝火上烘烤。


    這些草原上的漢子圍坐在篝火邊,放開懷大吃大喝,熊熊的烈焰像精靈一般在夜空中升騰,紅紅的照亮了每一張歡快的臉。


    明軍也被邀請了來一起吃喝,他們和斡剌特人混在了一起,大家喝到興高采烈處,似乎忘記了彼此的身份。


    有些人一時興起,幹


    脆脫去厚厚的棉袍,甩開膀子摔起跤來。贏了的人大聲歡呼,輸了的人也毫不在乎的從地上爬起來,哈哈一笑,接著端起碗狂飲起來......


    朱祁鈺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卻一陣落寞,更加想念起京師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坐在王府中,和家人共進晚餐。


    “王爺......”柳雲惜的呼喚使他回過神來。


    “唔......雲惜呀,”朱祁鈺緊了緊衣襟說道:“你還是叫我祁鈺吧,這王爺什麽的聽起來太生分了。”


    “這怎麽可以,”柳雲惜一笑,“這麽多人在這裏,小女子怎敢如此放肆。”


    “雲惜,”朱祁鈺握住了她的手,“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跟我說這些麽?這裏又不是大明,沒有人會在乎我的身份。”


    “王爺,”柳雲惜秀眉微蹙,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了回來,“你是不是怕了,後悔離開京師了?”


    朱祁鈺沒有回答,抬頭看了看夜空中發著微弱光芒的星辰說道,“雲惜,你說我們還會回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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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柳雲惜看著他,“等封賞的大事一了,您自然是要回到大明的。”


    “可他們要把我扣下來怎麽辦?”朱祁鈺道:“我豈不是要在這苦寒之地一直待下去?”


    “王爺怎麽會這麽想?”柳雲惜詫異道。


    “我不知道,”朱祁鈺搖搖頭,“我總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我回去的。”


    “王爺......”柳雲惜暗暗搖頭,不知該如何勸說他。


    這時,阿失帖木兒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兩手各端著一隻大碗,到朱祁鈺麵前站定。


    “二王子......”朱祁鈺一愕,隻見他咧開嘴衝自己笑道:“郕王殿下,來,你我幹上一碗。”


    看著那滿滿一大碗酒,朱祁鈺的臉頰一陣顫抖,“二王子,本王不擅飲酒......”


    “哎?”阿失帖木兒打斷他的話道:“這世上哪兒有男人不會喝酒的?在我們草原,除了女人和孩子,不會喝酒的就隻有牛馬了,難道殿下要學它們麽?”


    此言一出,周圍一陣哄笑,其中有人還學起了牛馬叫。


    朱祁鈺聽了臉色陣青陣白,守護在他身旁的一名將領上前說道:“二王子,我們王爺確實不擅飲酒,就由末將代我家王爺喝吧?”說著上前正要去接酒碗。


    “滾開——”阿失帖木兒瞪著眼睛將他喝退,“你是什麽東西,配我敬你麽?”轉向朱祁鈺,“怎麽,殿下不賞這個臉麽?”


    朱祁鈺抬眼看去,隻見周圍無數雙眼睛瞪視著自己,知道不喝是不行了,於是硬著頭皮上前,準備接過阿失帖木兒手中的酒碗。


    “慢——”一個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


    他側目看去,隻見柳雲惜走上前,衝阿失帖木兒說道:“王爺他偶感風寒,確實不能飲酒,就由我來替她喝。”


    “好哇!”阿失帖木兒乜著眼笑道:“殿下實在不行的話,由柳姑娘替代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不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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