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充媛與延祐寺方丈的供述都是說王兒他在接近蓮花池時被潛伏在水中賊人劫走,”黎元龍說道:“可見是有人早有預謀埋伏在那裏,伺機對王兒不利。”


    “那賊人也一定是知道四殿下身份的,”鄭可思索道:“布局之人的背景當非尋常。”


    “呃?”黎元龍看著他道:“莫非愛卿已猜出背後主使的人是誰了嗎?”


    “這個......臣如何能猜得出來?”鄭可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愛卿不必諱言,”黎元龍看了丁列一眼,“你與丁愛卿都是先王駕下的老臣,何分彼此?”


    “王上......”鄭可猶豫了片刻說道:“沒有證據臣如何敢胡言亂語?不過有一點臣鬥膽請王上思量,萬一四殿下有個差池的話,究竟誰會最得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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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黎元龍的眉峰一動,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太尉像是意有所指呀!”丁列乜了鄭可一眼道。


    “本侯沒提任何人的名姓,大都督不要想歪了。”鄭可哼了一聲。


    ......


    看著兩人鬥嘴,黎元龍沉默不語。他心裏知道鄭可口中意有所指的人是誰,不過他的話原本也沒錯,萬一黎思誠不在了,最得利的人會是誰呢?眼下王室最大的事是立儲,可自己雖然把阮氏英扶上後位,卻並沒有立她所生的黎邦基為世子,此事朝野議論紛紛。


    黎元龍一共有四個兒子,長子黎宜民為廢後楊氏賁所生,現母子二人皆已貶去諒山府。次子黎克昌為貴人裴氏瑄所生,自小呆呆傻傻,連話都說不大清楚,素來不為黎元龍所喜,三子黎邦基為王後阮氏英所生,性格有些頑劣。四子黎思誠的母親就是充媛吳氏玉瑤了,母子倆謹小慎微。


    按說黎元龍立阮氏英為後,冊立其所生的黎邦基為世子就順理成章。可這位安南王有自己的考量,鑒於之前楊氏賁鬧出的亂子,他不想過早的再立世子,因此把世子位給空出來了。沒有確立世子的身份,這就說明其他兒子也有機會成為世子。母尊子不貴讓阮氏英心生危機感,使這位安南王後視其她生了子嗣的嬪妃為競爭對手。楊氏賁與黎宜民被貶出了東京,暫時可以不用考慮。黎克昌是個傻子,黎元龍不會立一個傻子為世子,因此裴氏瑄母子也不會對阮氏英母子產生威脅,剩下的就隻有吳氏玉瑤和其所生的黎思誠了。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黎元龍會從黎邦基和黎思誠兄弟兩人中選擇一個作為世子。但要是黎思誠出了意外呢?豈不是繼承世子位的就隻有黎邦基一人?想到這兒,黎元龍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鄭可的話並非無的放矢,黎思誠要是不在了,得利最大的便是阮氏英母子和她背後的阮氏家族,阮熾身為相國,位列文臣之首,要是再扶自己的外甥黎邦基上位的話,那整個安南朝廷豈不盡操於阮氏之手?


    黎元龍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還在唇槍舌劍兩位股肱之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擺擺手道:“好了,二位別吵了,免得傷了和氣。”


    見王上開了口,鄭可與丁列兩人方安靜下來。


    “兩位愛卿,”黎元龍目光看著他們道:“孤這裏還有一件大事,你們來替孤參詳參詳!”


    “不敢,王上請講!”鄭可與丁列一齊躬身肅立。


    黎元龍回身從禦案拿起占城鎮守太監阮士連的那道秘奏遞至二人麵前,“你們看看,幫孤出出主


    意。”


    鄭可與丁列同時伸出手去,互相看了一眼,手伸出一半便停下了。


    “你們這樣,是要孤為你們打開嗎?”黎元龍臉現不悅之色。


    “臣不敢!”兩人齊聲道。轉向對方,“太尉,您先請!”


    “不,還是大都督先請!”


    “好了,你們不要推了,”黎元龍不耐煩的看向丁列,“丁愛卿,這道奏折由你打開與鄭愛卿一起參詳!”


    “臣遵旨!”丁列接過那道奏折抻展開來向鄭可靠了靠。


    兩人的目光在上麵掃視了片刻,兩道濃眉一齊擰結起來。


    “王上,占城這麽快就出亂子了?”鄭可驚道。


    “是孤考慮不周,”黎元龍看著鄭可道:“孤不該讓愛卿你班師回來的。”


    “王上,臣年歲已大,精力不濟,”鄭可垂低了頭道:“就是勉強留在那裏,也不一定能維持住局麵啊!”


    “太尉此話未免有些太謙了,”丁列冷笑,“恐怕太尉心裏並不這麽認為吧?”


    “大都督一再用言語譏刺鄭某,不知是何用意?”鄭可昂然道:“臣對王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行了......”黎元龍蹙額道:“孤是讓兩位愛卿出主意的,不是讓你們在孤這裏鬥嘴的。”


    “王上,”丁列躬身道:“占城是太尉率軍討平的,既然現在又出了亂子,也理應讓太尉重率軍隊前去平定。”


    “大都督人言可畏,”鄭可也躬身道:“臣幾番征戰,心力憔悴,實再擔不了如此重任。”


    “你們也都是兩朝老臣了,”黎元龍沉下臉來,“如此軍國大事便是這樣搪塞孤嗎?”


    “臣不敢!”


    “臣不敢,”丁列又加了一句,“太尉要是不敢帶兵出征的話,臣願親自領兵南下討伐那幫反複無常的占人。”


    “嗯,”黎元龍微微頷首,臉色稍緩:“太尉歸來時所率之兵已分至所屬各地,若要再行興兵,又要重新聚攏並調集糧草器械......”頓了一頓,話音一轉,“孤這裏還有一道秘奏,是從北邊來的,大明兵部左侍郎侯璡督率的京軍數萬已過劍門關,業已入川。還有大明靖遠伯、總督西南軍務的王驥,已率兵十餘萬自南都金陵出發,浩浩蕩蕩乘船數千艘溯江西上,已至長沙。”目光瞥了二人一眼,“二位愛卿以為明軍的動向是哪裏呀?”


    “這......”鄭可看看丁列,見他也看著自己,便對黎元龍道:“王上,大明皇帝不是下了聖旨,說是要征討麓川嗎?”


    “話雖是不錯,”黎元龍道:“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離我大越是越來越近了......”背著手踱了幾步,“未雨綢繆,孤不得不防啊!”


    “王上顧慮的是,”丁列附和道:“明軍的動向我們不可掉以輕心,應嚴加防範才是。”


    “那東京及附近的軍隊就不能再動了,”鄭可一臉肅然的說道:“北邊各州府還應加強防衛。”


    “照太尉這麽說,占城那邊的叛亂怎麽辦?”丁列轉向他問道。


    “臣班師時,給阮公公留下了兩萬精兵,”鄭可說道:“這些兵力安定占城各地或力有不歹,但集中起來防衛毗闍耶還是沒問題的,毗闍耶曾是占城王都,城高牆厚,就算占人兵臨城


    下也一時攻不進去。”


    “通向毗闍耶的陸路已經斷絕,”黎元龍道:“兩萬人的給養如何輸送?”


    “陸路不通,那就走海路,”鄭可毫不猶豫的說道:“臣曾仔細查勘過毗闍耶,城東離海濱不過三裏,到時我軍船隊駛近毗闍耶時,請阮公公派兵過來接應,把給養送入城內並不是難事......”抬頭看向黎元龍,“王上,現在當務之急是盡快掌握明軍動向,做好相應的防備,占城那裏隻有先放一放了。不過隻要毗闍耶在我大越手中,以後緩出手來再行討伐占人就可以內外夾攻,容易得多。”


    “嗯,”黎元龍點點頭,“愛卿言之有理,我大越將士流血犧牲得來的土地不能輕言放棄,不過......阮士連這人難當大任,孤想另派一人接替他鎮守毗闍耶,二位愛卿以為何人合適?”


    “王上,臣願去!”丁列昂然道。


    “丁愛卿忠勇可嘉,”黎元龍讚道:“不過孤這裏也離不開你......”目光看向鄭可。


    鄭可輕輕咳嗽一聲,“臣願為王上分憂,就怕朝內大臣非議,而且臣勞累過度,受不了海上顛簸......不過臣保舉一人,定能勝任。”


    “誰?”黎元龍目光一閃。


    “副都督阮晟,乃阮隻之子,”鄭可說道:“此人年輕幹練,定能夠不辱使命。”


    “嗯......”黎元龍沉吟片刻道:“此事容孤好好想想,時候不早了,兩位愛卿也回去吧!”


    “臣告退!”


    “臣告退!”鄭可不忘加一句,“王上也請早些歇息,不可操勞過甚。”


    ......


    待兩人離去後,黎元龍望著屋頂的橫梁,忽然高喊一聲,“孫士淼——”


    “老奴在!”老太監快步行至黎元龍身前深深一躬,“王上可是要歇息了?娘娘們的牌子......”


    “這個不急,”黎元龍打斷他的話道:“去,把黎簡宣來。”


    “王上......”孫士淼愕然抬起頭,“是現在嗎?”


    “當然,還不快去!”


    “可是這麽晚了......”


    “孤的話你沒聽見嗎?”黎元龍雙眉一豎,“快去把黎簡宣到孤這兒來。”


    “是,老奴這就去。”看見王上要發怒的樣子,孫士淼不禁打了個哆嗦,忙退下去了。


    黎元龍輕輕吐出一口氣,臉色更加惆悵,他急著要召見黎簡的原因便是要他把黎思誠被擄劫的案子暫時先放一放。楊氏賁一案對他打擊很大,這個女人竟然盼他早死,好讓自己的兒子黎宜民上位。要是黎思誠的案子真牽涉到了阮氏英......他不敢再想下去,要應了鄭可所說的話,那牽連就廣了,說不定連相國阮熾都脫不了幹係。那必然引起朝野震動,在如今可能存在的明朝大軍壓境的情況下,朝局不穩可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他必須把這件案子先壓下去。待以後再行慢慢查探。


    今晚注定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不眠之夜,但楊牧雲是個例外,這個晚上他睡的很好。牢房雖然限製了他的自由,但也給了他安寧,而這對此時的他來說已經足夠。


    一個幽靈般的身影躡手躡腳的來到牢房外,向裏麵安睡的楊牧雲投去一瞥後,便轉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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