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不妨靜待消息,”黎宜民說道:“到時便可知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了。”


    “大殿下,”鄭可的目光盯著他道:“你有何打算?就這樣不準備露麵了嗎?”


    “太尉大人,”黎宜民一臉真誠的說道:“我個人身家性命,還有我大越黎氏江山,都要仰仗您了?”


    “此話怎講?”鄭可濃眉一挑。


    “您是曾追隨先王的開國元勳,”黎宜民說道:“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我大越國落入姓阮的手裏?”


    “大殿下慎言,”鄭可不動聲色道:“如今繼承王位的可是你三弟。”


    “對,太尉說的是,”黎宜民道:“但權理國政的是阮熾的女兒阮氏英。”


    “三殿下年紀尚幼,由太後權理國政難道有何不妥嗎?”


    “我聽說太尉大人經常閱讀前朝文集,”黎宜民緩緩說道:“李朝與陳朝如何覆亡的,太尉應該比我更清楚。那阮熾與陳守度和胡季犛有什麽區別?”


    鄭可目光變得深邃起來,“這些話大殿下為何要與我說呢?”


    “在我整個大越,也隻有太尉大人您能夠遏製阮家的勢力,”黎宜民說道:“隻要您振臂一呼,我大越有誌之士定然匯聚於您的麾下。”


    “大殿下是要把本侯架在火上烤啊!”鄭可麵容一動,“本侯恐怕要讓殿下您失望了。”


    “太尉大人何必過謙,”黎宜民道:“您手裏可掌握著我大越最精銳的鐵突五軍,比之丁大都督的東京十二衛要厲害得多......”


    “大殿下,”鄭可打斷了他的話道:“本侯曾受先王囑托,一生一世保我大越社稷,不法之事本侯是決不會去做的。”


    “太尉大人的忠義,朝野皆聞,”黎宜民淡淡一笑,“但願太後與相國也能感知您的這份赤誠之心。”


    鄭可一怔,隨即默然。


    見他默然不語,黎宜民續道:“我個人生死事小,大越社稷存亡事大。太尉大人與阮熾向來是不睦的,他安能容太尉大人您與他並立於朝堂之上......”頓了頓又道:“太尉大人就算不為您自己考慮,也要顧及您的子孫啊!”


    見鄭可仍然沒有言語,黎宜民拱了拱手說道:“太尉大人如果還能感念先王對您的知遇之恩,就請保我黎氏一脈。若您想依附阮家,不妨現在就砍下我的腦袋獻於太後與相國,我黎宜民亦無怨言。”


    鄭可霍然抬頭,眼中厲芒一閃。


    黎宜民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


    “大公子,”黎宜民一出來範屯便過來問道:“太尉大人他怎麽說,願意和咱們聯手嗎?”


    “你急什麽?”黎宜民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勾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他心中已有定數,剩下的就看他什麽時候表態了。”


    “大公子英明,”範屯讚道:“要是得到太尉的臂助,那您的大事必成。”


    “不,還有一人,”黎宜民眯起了眼,“要是他能夠出手,阮氏英和黎邦基想不死都難。”


    ......


    黎宜民一走,鄭可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在自己的屋內來回踱起步來。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緩步走了進來。他抬眼看去,見是自己的夫人。


    “夫人,”鄭可停下腳步,籲了一口氣道:“我待會兒自然會過去的。”


    “那妾身就在這裏陪陪侯爺。”鄭夫人微微一笑,扶著他坐回椅中。


    “阿玉還沒回來嗎?”鄭可望著她問道。


    “先別問阿玉的事了,”鄭夫人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王上已經不在了,我鄭家今後何去何從?不知侯爺心裏可有定數?”


    鄭可搖搖頭,歎了口氣。


    “其實大殿下他說的不錯,”鄭夫人說道:“阮熾和他的女兒得勢,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到時我鄭家該怎麽辦?像阮廌一樣滿門老小都下大獄嗎?”


    “你......”鄭可愕然抬頭,“你竟然在外麵偷聽我跟他說話?”見夫人凝目不語,隨即恍然,“是你把他們領到這裏來的?”


    “是不是有那麽重要嗎?”鄭夫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大殿下他有自己的盤算那是不假,可畢竟侯爺你跟他們阮家極不對付,如今三殿下黎邦基已經繼位,等過些日子他們的根基穩了,就該鏟除侯爺和我們整個鄭家了......”


    “你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麽?”鄭可斥道:“聽某人幾句鬼話,就想妄議朝政嗎?”


    “侯爺......”鄭夫人額頭微微蹙起,但還是盡量放緩了聲音說道:“妾身是一婦道人家不假,可也明白中原的一句俗話’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現今朝局變幻,侯爺您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免得以後追悔莫及......”


    “你什麽意思?”鄭可臉色一沉道:“是要本侯跟著黎宜民造反不成?”


    “侯爺言重了,”鄭夫人倒了一杯茶,端至他的麵前,“大殿下和三殿下一樣,都是王上的子嗣,無論誰繼承王位,還是他們黎家江山。當年要不是因為巫咒之禍,楊氏賁和大殿下也不會被趕出京城,這大越的王位說不定就黎宜民坐了。”


    “夫人......”鄭可搖搖頭,“本侯已擁立三殿下為王,現再首鼠兩端,與黎宜民私下相交,那不就成了亂臣賊子了嗎?”


    “侯爺不可執念太重,這話看要怎麽說好,”鄭夫人道:“想當初大明洪武皇帝駕崩後,皇太孫朱允炆繼位稱帝。他的叔叔燕王朱棣不服,起兵靖難,經過四年血戰,攻入金陵,奪了他侄兒的皇位......”頓了頓道:“可現在有誰會說他是亂臣賊子呢?自古成王敗寇,侯爺您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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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可目光一閃,“你是要本侯跟著黎宜民靖難?”


    “侯爺,”鄭夫人道:“趁著您現在手中還握有一些兵權,還是早些決斷的好,妾身不希望咱們家落得阮廌那樣的下場,到十六日阮廌全家就要滿門抄斬了......阿皓他才八歲,難道你忍心他終有一日被押上法場嗎?”說著輕輕啜泣起來。


    “夫人......你怎麽哭了?”鄭可心腸一軟,勸慰道:“你說的何嚐沒有道理,可起兵靖難也得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我既已擁立了三殿下,又怎能出爾反爾?”


    見丈夫的態度有了轉變,鄭夫人止住了哭泣道:“這個主意難道還要我一婦道人家來給侯爺你出嗎?王上死得不明不白,疑點重重,豈是她阮氏英把帽子扣在阮廌和阮露的頭上就能一了百了的?”


    “你是說王上的死很是可疑?跟阮廌和阮露沒有關係?”鄭可眉宇一展說道。


    “侯爺,你也是先王駕下的老臣了,怎麽連這其中的伎倆也不明白,”鄭夫人道:“阮廌他跟你一樣是開國元


    勳,對先王與王上忠心耿耿,現已致仕還鄉,害王上的因由何在?至於阮露謀害王上就更不可能,一個賤婢而已,還指望著攀上高枝能夠一步登天呢!不明不白就把最大的靠山給推倒了,這不自尋死路嗎?這世上豈有如此腦殘的人?”


    鄭可的麵色凝重起來,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說的有道理啊!可這已成定案,又如何能翻案呢?”


    “這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鄭夫人灼灼的目光盯著自己丈夫道:“妾身要是侯爺您的話,定想方設法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哦?”鄭可目光閃爍,微微一笑道:“要如何查,還請夫人指點。”


    “這就不需要我一個婦道人家出麵了吧,”鄭夫人目光一轉,鄭重道:“侯爺去找大殿下,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


    ————————————


    黎簡走出宮門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這位京撫司的一把手現在心事重重,站在宮門口怔怔的站了一會兒,方舉步向南走去。一隊手下緊隨在他身後。


    “阿爹,”這時迎麵走過來一位身穿京撫司官衣的青年,在他前施了一禮道:“孩兒見過阿爹!”


    黎簡皺了皺眉,瞥了一眼身邊的手下,對那青年道:“本官是怎麽跟你說的?在這兒不準用家裏的稱呼!”


    那青年嘻嘻一笑,“孩兒......不,屬下知錯,現請指揮使大人借一步說話。”


    黎簡哼了一聲道:“這裏都不是外人,你直說便是,不用有什麽顧忌!”


    “是,指揮使大人,”那青年臉色一正,“阿娘她病了,請您回家一趟。”


    “什麽?”黎簡臉上微露訝異之色,“她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就病了?”


    “她心中一直牽掛著您,”那青年道:“您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


    “嗯,”黎簡點點頭,吩咐左右,“你們先回去吧!不用跟著本官。”


    “是!”眾手下齊應一聲停下腳步目送黎簡離開。


    黎簡跟著那青年上了一輛馬車,匆匆去了。


    那青年叫黎得寧,是黎簡唯一的兒子,現跟著他在京撫司當差。別看他年紀輕輕,身手很是不錯,而且還坐上了千尉一職,在京撫司裏也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


    馬車碾過清靜的街道,發出清晰的轔轔聲。安南王的離世在整個安南國是一件天大的事,因此整個東京城禁止了一切娛樂活動,連商鋪也歇業關門,街道上的行人甚少。


    “你阿娘她得的是什麽病?”黎簡望著車窗外寂靜的街道問道。


    “孩兒也不大清楚,”黎得寧說道:“或許是心裏一直念叨著您,念著念著就病倒了。”


    “是麽?”黎簡目光一閃,“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啊?孩兒會有什麽事瞞著阿爹您呢?”黎得寧笑笑,卻躲避著他的目光。


    黎簡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喝道:“說,究竟是誰在指使你?”


    “哎喲——”黎得寧大聲呼痛,“阿爹您趕快放手,您快把我的手給捏斷了。”


    黎簡不為所動,仍道:“說,究竟是誰?”


    “阿爹......阿爹你誤會了?”


    “我誤會?”黎簡冷笑,“這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說,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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