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正與幾位大臣在謹身殿議事,這位監國殿下的臉色顯然不大好看。


    “什麽,立朱見深為太子,她當孤是個擺設麽?”朱祁鈺臉色不悅的說道。


    “監國殿下,”胡濙勸道:“太後能夠當著諸位臣工的麵讓殿下擇日登基已極為不易了,其餘的事皆是末節,從長計議即刻。”


    “是啊,殿下,”王直也在一旁說道:“隻要殿下身登大寶,凡事都可徐徐圖之,何必爭一時之意氣?”


    陳循和高穀也勸朱祁鈺要平心靜氣,不要與太後再生齟齬。


    待朱祁鈺臉色緩和了些,胡濙又道:“監國殿下,老臣與幾位臣工商議了一下,準備把殿下登基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六,您看如何?”


    “唔......”朱祁鈺不置可否。


    胡濙以為朱祁鈺不大滿意,便小心的說道:“這日子嘛是定得倉促了些,可如今局勢不穩,凡事以大局為重,也隻能委屈殿下了。”


    “胡大人,”朱祁鈺沉吟了一下說道:“登基的日子能不能再提前一些,孤......”下麵“有些等不及了”這句話沒能說出口,畢竟為人君要含蓄一些,說話行事不能太過露骨。


    胡濙與幾位大臣麵麵相覷,沒想到這位殿下竟然比他們還要心急,看這樣子哪怕讓他今日正式登基也無異議。


    “這個......”胡濙有些為難的說道:“殿下的登基大典需要時間籌備,不能太過草率,否則難免讓人議論。九月初六這個日子是不錯的,再提前的話老臣恐怕會影響殿下登基的威儀呀!”


    “罷了,罷了,”朱祁鈺有些掃興,“既如此就一切依胡愛卿了,具體事宜你會同戶部和工部的一些官員仔細合計吧!”


    “老臣領命!”胡濙躬身應道。


    “沒別的事你們就先都下去吧!”朱祁鈺揮揮手,“孤有些累了。”


    “臣等告退!”幾位大臣一齊施禮,然後退了出去。


    ......


    朱祁鈺如今的心情有些複雜,既有即將登基的喜悅,又有對時局的憂慮。


    畢竟與其兄長朱祁鎮登基時不同,那時朱祁鎮接手的是一片太平盛世。而如今,套用諸葛亮出師表中的一句話就是“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臨危受命,這家不好當啊!京城人心動蕩,許多大戶人家和平民百姓紛紛出逃,今日刑部有人來奏說幾戶世襲勳貴人家大白天遭一群賊人入室搶劫,京城治安惡化居然至此。還有守城的兵力,朱祁鎮帶走了京郊三大營的全部精銳,而且盡數折在了土木堡。留在京師的,不過兩三萬老弱羸卒,雖然自遼東剛過來兩萬援軍,可布防起來仍然捉襟見肘。這還不算,戶部來報,京城儲備的糧食隻夠十萬人食用十天,要是山東河北的備操軍源源不斷的開進京師的話,糧食就供應就更加緊張了。


    順天府經曆施茂上奏言道,京城周邊連年荒旱,百姓艱難,就近籌集糧草恐不可行,若逼之太甚,又怕引起民變。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朱祁鈺心中感歎,在朝堂上拍著胸脯下決心守備容易,可著落在一件件具體的事上,又是艱難無比。一個不好,不等韃子打來,恐怕京城裏先亂了套。如此時韃子大軍真的來犯,不想遷都也不成了,總比被一鍋端了的強。想到這裏,他又有些心煩意亂。


    “監國殿下,”這時一個太監匆匆走了進來,“於謙於大人求見!”


    “哦,快請!”朱祁鈺整了整衣襟,坐直了身子。


    “於大人還帶了一人過來,”那太監補充道:“說是殿下的舊識!”


    “唔......”朱祁鈺額頭微微蹙起


    ,沉吟片刻還是說了一句,“讓他們進來!”


    ......


    “真沒想到會是你,”朱祁鈺見是楊牧雲時又驚又喜,“我一直擔心你的下落,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多謝殿下掛心,”楊牧雲笑了笑,“臣入京後先去了禮部,吃了閉門羹後才央求於大人引薦來見殿下。”頓了頓,續道:“臣現在是安南國使臣,來求見大明皇帝的。”


    “哦?”朱祁鈺眉峰一挑,“怎麽回事?”


    楊牧雲就把離京後流落到安南一事簡單的跟朱祁鈺說了,又道:“那安南王太後說大明若準其為藩屬的話,願削去王號。”


    “她倒是坦誠得緊,”朱祁鈺笑了笑說道:“我大明又管不到她那裏,王不王的也無關緊要了。”


    “監國殿下,”於謙說道:“我大明曆來沒有承認過安南國,皇上之前也一直念叨要恢複交趾。”


    “這個權且放一放,”朱祁鈺道:“如今我們要先麵對北邊的大患,才能顧及其它,至於安南使團一行,就著禮部先將他們安置在會同管吧!”


    “謝殿下!”楊牧雲躬身一禮道。


    “牧雲,”朱祁鈺目光注視著他道:“你我許久不見,沒想到你在安南風光得緊。如何?如今樂不思蜀了吧?”


    “殿下說笑了,”楊牧雲一臉正色道:“如今大明危難,臣願盡一分綿薄之力。”


    “是呀,殿下,”於謙在旁說道:“牧雲能文能武,見識非凡。方才他便與臣講了一條計策,可用於對韃子的緩兵之計。”


    “呃,說來聽聽。”朱祁鈺來了興致。


    楊牧雲便將跟於謙講的那番話又向朱祁鈺複述了一遍。


    “這......可行嗎?”朱祁鈺眉頭一鎖。


    “臣覺得牧雲之言有理,”於謙道:“韃子並非鐵板一塊,韃子大汗脫脫不花與太師也先嫌隙已深,從土木堡之戰後勒令其退兵來看,此計當可行之。”


    “以當今局勢來看,我方應主動示好,”楊牧雲分析道:“就算不能打亂其部署,能夠探聽其動向也好,總比被動等其上門要有利得多。”


    “嗯......”朱祁鈺思忖了一會兒問道:“那此事派誰去合適呢?”


    “此等刺探軍情、用計離間是錦衣衛的強項,”於謙說道:“當從錦衣衛中選精幹之人代表朝廷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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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於愛卿說的有理。”朱祁鈺的目光又看向了楊牧雲。


    “若殿下不棄,臣願去走一遭。”楊牧雲自告奮勇的道。


    “這件事風險太大,”朱祁鈺搖搖頭,“再說卿現在是安南國使臣,怎好讓你再代表我大明出使韃靼?還是於愛卿斟酌一下人選的好!”


    “臣領命!”


    “馬指揮使死於非命,”朱祁鈺道:“錦衣衛也不能沒有人掌管,孤聽說朱驥為人精明幹練,就命他擔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吧!”


    楊牧雲心中一動,朱驥是於謙的女婿,現任錦衣衛千戶。朱祁鈺一句話,就讓他坐了錦衣衛的頭把交椅,可謂天大恩典。原以為於謙會謝恩,誰知他皺了皺眉,態度誠懇的對這位監國殿下道:“朱驥還是太年輕了,甫得高位,怕不能服眾,還是請監國殿下另選他人。”


    “看來於愛卿是在避嫌啊,”朱祁鈺點點頭,“年輕嘛,多曆練曆練也就是了。既然於愛卿怕被人在背後指點......”頓了頓道:“那孤就任命盧忠為錦衣衛都指揮使,朱驥副之,你看如何?”


    “多謝監國殿下!”


    楊牧雲心中暗讚朱祁鈺這番安排


    妥當,現在於謙暫時署理兵部,被正式任命為兵部尚書不過指顧之間的事。朱驥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錦衣衛副都指揮使,明眼人一看不過也是個過渡而已。


    “牧雲,”朱祁鈺微笑著看向楊牧雲,“你願不願意暫時留在京城為我大明效力呢!”


    “臣願供監國殿下驅使鞭策!”


    “嗯,好!”朱祁鈺微微頷首,“現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你原先就曾在兵部任職,現在就還在於愛卿那裏聽用吧!於愛卿,你說牧雲去你哪處任職合適?”


    “牧雲原先在我兵部任主事,”於謙想了想說道:“可謂與我兵部緣澤深後,其能文能武,可做統將之才。兩年前在大同宣府軍中之時,隨軍一路征戰,戰功赫赫,在我兵部做一文官可惜了。”話說了半天,就是沒有真正表態。


    “於愛卿這話是何意呢?”朱祁鈺道:“莫非不願收受牧雲?”


    “哪裏?臣隻是覺得牧雲適合在軍伍中掌兵,至於兵部那些文牘差事,太消磨人誌氣了。”於謙笑笑說道。


    朱祁鈺嘿嘿一笑,“牧雲有什麽想法不妨一說,也省得於愛卿難做。”


    “臣自小讀聖賢書,”楊牧雲道:“什麽事都能做得。自打臣在開封與於大人相識後,就對於大人的為人欽佩不已。若能在於大人帳下任職,於願足矣。”


    “看來牧雲不介意去兵部做一文吏,”朱祁鈺笑道:“既如此,還是請於愛卿費神替他尋摸一件差事了。”


    “監國殿下這樣說,臣恭敬不如從命,”於謙對楊牧雲道:“我兵部職方司還缺一個郎中,不知牧雲可否願意屈就?”


    “下官當年在兵部最高做到員外郎,”楊牧雲欠了欠身,“於大人如此瞧得起下官,上來就任我為郎中......”向他施了一禮,“下官定不負使命。”


    “好好好,”於謙笑道:“你明日便去吏部報一下備,隨後便來兵部吧!”


    “是,”楊牧雲朝著朱祁鈺又是一禮,“兵部職方司郎中楊牧雲謝過監國殿下!”


    朱祁鈺嗬嗬笑道:“希望牧雲能為我大明力挽狂瀾,再立奇功。”話音一轉,“於愛卿,孤與牧雲還有些話說!你看......”


    “臣告退!”於謙深施一禮,退了下去。


    ......


    “於愛卿為人嚴苛,你在他手底做事還是多慎重些好,”朱祁鈺嘴角微微一勾,“孤聽說牧雲的夫人是很能幹的,自此搭上了王振這條線在京城置了不少資財......”


    楊牧雲一驚,明白了他留下自己的用意。不等自己開口,這位監國殿下先提了出來。


    當即便跪下求告道:“內人糊塗,還請監國殿下念其是個女子,從輕發落。”


    “牧雲不必如此,快快起來,”朱祁鈺笑著將他拉起,“令夫人出身商賈,又不是朝廷命官。孤不會拿她怎樣。不過......”他拉長了話音說道:“如今朝廷艱難,戶部庫房空虛,還得令夫人多多支持啊!”


    聽他如此說,楊牧雲心中鬆了口氣,忙道:“臣回去後定讓內人捐出所有資財,以供軍需。”


    “牧雲這樣說倒顯得孤刻薄了,”朱祁鈺說道:“孤又不是讓你們毀家紓難,隻是能夠表示一些即可。這樣孤也能對朝中一些人有所交待了。”


    “殿下之恩,臣銘感於內,”楊牧雲當即表示,“臣回去後定當管束內人,不再讓她拋頭露麵。”


    ......


    “相公,”周夢楠一見他回府便笑著迎上來,“寧馨和黛羽一聽說你來了,便趕緊回來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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