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危言聳聽,”李珦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我李氏曆代施行仁政,朝蘚子民心懷感恩,必不會背棄李氏。”


    “是麽?”金宗瑞淡淡一笑,“如果王上不能護佑自己的子民,他們還會選擇與王上一心麽?”頓了頓,放緩語氣,“草民隻會托庇於勝利者的保護,若這場仗王上能夠贏的話,他們自然不會背棄王上。”


    “你......”李珦手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王上要是覺得漢陽不夠安全,可以先搬去江華島,”金宗瑞說道:“這裏的事都交給臣好了。”


    “你想出賣孤麽?”李珦咬著牙嘴裏迸出一句。


    “話不用說的這麽難聽,”金宗瑞笑笑,“也先太師以大元正統自居,先高麗王稱臣於大元,王上能夠侍於明,為何不能臣於元呢?”


    李珦頹然坐回王座,喘息著說不出話。


    “如果王上累了,可先回去歇息,”金宗瑞說道:“臣告退!”說著轉身欲走。


    “慢著!”李珦叫住了他。


    “王上還有何吩咐?”


    “你如果能見到也先,請告訴他,孤可以犒勞他的大軍,”李珦用盡全身力氣說道:“需要什麽孤盡量會滿足他,請他不要攻打漢陽。”


    “這......”金宗瑞想了想道:“王上的話臣會盡快送達!”


    ......


    李珦猛然發現景福宮內到處都是火光,他大聲喊著,卻沒有一個人應聲,失魂落魄的在宮內行走時,突然眼前出現一排人牆,放眼望去,見是一隊鐵甲騎兵正彎弓搭箭對準自己。


    他瞪大了眼,剛要呼喊,忽然萬箭齊發向自己射來......


    “啊——”他睜開眼,發現是一場噩夢,冷汗順著額角涔涔而下。


    “王上,您又做噩夢了!”樸內官來到他身邊說道。


    “韃子進城了?”李珦抓住他的手忙問。


    “沒有,”樸內官安慰他道:“隻是有一小隊韃子騎兵在城外轉了一圈,又走了。”


    “唔......”李珦驚魂略定。


    “王上,”樸內官說道:“漢陽城內很多人都跑了,很多大臣都把自己的家眷送出了城,依奴婢看,您還是去江華島避一避吧!”


    “孤走了,漢陽怎麽辦?”李珦問道。


    “王上可以把漢陽暫時交予安平大君,”樸內官道:“由他出麵與也先周旋......”


    “如何周旋?”李珦說道:“漢陽守軍總共不過四萬人,多數未經曆過戰陣,如何抵擋得了也先的虎狼之師?”


    “所以奴婢才請王上出城暫避,”樸內官道:“江華島四麵環水,可以抵禦也先的騎兵。”


    “然後呢?”


    “這個......”樸內官垂首道:“請恕奴婢愚鈍,國家大事非奴婢所能建言。”


    李珦沉思良久,方道:“去,宣安平大君入宮。”


    ————————————


    漢陽城北五十裏斡剌特大營,也先在大帳內召集眾將正商議下一步如何攻打漢陽,這時護兵進來稟報說有人要求見他。


    “誰?”


    “那人說他叫金宗瑞。”


    “哦?”也先濃眉一展,“請他進來!”


    金宗瑞一身儒服,來到也先麵前拱手一禮,“金宗瑞見過太師!”


    “原來是右議政,”也先笑笑,“不知你來見我究竟有何事?”


    “老朽陳請太師暫緩進攻漢陽。”


    “怎麽?李珦要投降麽?”也先笑道:“他準備何時出降啊!”


    “太師,我王聽說太師大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驚懼之下病倒了,已不能視事。”


    也先嗬嗬一笑,目光掃向眾將,“你們是怎麽把朝蘚王給嚇著的?”


    此話一出,帳內所有人均哄然大笑。


    待笑聲甫停,也先對金宗瑞道:“既然朝蘚王病倒了,那麽本太師就應該過去看一看,你們何時打開城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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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勞煩太師,”金宗瑞說道:“我王已領略太師兵鋒之威,原與太師化幹戈為玉帛。”


    “那好啊!”也先說道:“隻要他大開城門降附於本太師,本太師定會以禮相待。”


    “太師,”金宗瑞緩緩說道:“漢陽軍民懼怕太師兵威,還請太師暫緩進兵。”


    “金宗瑞,”也先目光盯著他道:“你以為憑著你這張嘴本太師就要頓兵不前麽?你們要是識相的話,就讓朝蘚王趕快出城投降,否則的話,到時我鐵騎一到,保證讓整個漢陽玉石俱焚。”


    “太師拿下漢陽容易,”金宗瑞道:“但要收伏朝蘚人心不是光憑弓箭就能做到的。”


    “你究竟想說什麽?”


    “太師的主要敵手是大明,何必在朝蘚小國多費力氣呢?”金宗瑞說道:“我朝蘚自開國起,曆代先王均受大明冊封,我王不敢公然背棄大明。”


    “那好啊!”也先笑道:“你們可以讓大明來救你們啊!”


    眾將又是一陣哄笑。


    “大明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哪裏能夠來救你們?”


    “明人隻要敢過來救你們,定教他們有來無回!”


    帳內眾將七嘴八舌,表達對明軍的不屑。


    聽到這些話,金宗瑞絲毫沒有驚慌,“太師來此,是想將我朝蘚付之一炬呢?還是想我們能夠供應太師大軍所需?”


    “此話怎講?”


    “太師,”金宗瑞緩緩說道:“我王想與太師私下裏媾和,太師需要什麽,盡管開口便是,隻求不要進攻漢陽。”


    “你們當本太師是三歲小兒麽?”也先冷笑:“金宗瑞,別以為本太師不知道你們打的是什麽主意?想首鼠兩端,既穩住本太師,又不想與大明皇帝撕破臉麵,嘿嘿......真是好盤算!”高聲道:“送客!”


    ————————————


    江原道,臨津江邊,李瑈騎在馬上焦急的望著江對麵。


    “君上,”韓明澮在一旁勸道:“敵眾我寡,為今之計,還是暫不過江,靜觀形勢的好。”


    李瑈急道:“韃子已破開城,已進逼至漢陽城外,再靜觀下去漢陽就要落入韃子之手了。”


    “君上,您可千萬要沉得住氣啊!”韓明澮說道:“您手裏的精兵不過三萬,如何敵得過也先十餘萬鐵騎?”


    “其他各道兵馬現在都到什麽位置了,可否聯係得上?”李瑈問道。


    “平安道和黃海道的兵馬已經潰散,”韓明澮道:“隻有忠清、慶尚兩道派出了援軍,隻敢遠遠觀望,不敢對敵!”


    “那遼東方麵呢?”李瑈又問:“寧陽侯陳懋可願派兵救援我們?”


    “寧陽侯說他奉皇命進駐鎮江堡,並未接到入朝救援的旨意,因此暫時按兵不動。”


    “這分明是借口,”李瑈一拳砸在馬頸上,“想當初我率兵幫他們擊敗韃子,何曾討過什麽王旨?”


    韓明澮搖搖頭,“可惜楊大人已被調離遼東,有他在,一定會帶兵過江來救援我們。”


    “江原道能征集多少兵馬?”


    “兩萬,”韓明澮道:“不過這些人未經訓練,搖旗呐喊可以,不能與韃子對戰。”


    “難道......真的是天亡我朝蘚麽?”李瑈悲憤道。


    “君上不必如此悲觀......”


    正說著話,一隻小船從臨津江對岸駛來。


    李瑈手下親兵高喊:“是洪大人他們來了。”


    ......


    船靠岸後,洪允成從船上跳了下來。


    李瑈連忙迎了上去,“允成,漢陽情形如何?”


    洪允成搖頭歎道:“漢陽已亂成一團,大臣與平民百姓紛紛往城外跑,宮中的財物與眷屬已裝船往江華島去了。”


    “什麽?”李瑈呆住了,感覺手腳冰涼,“難道......王兄要放棄漢陽了麽?”


    “王上還在宮中,”洪允成道:“不過朝臣們議論紛紛,都是在討論求和的事。”


    “求和?”李瑈冷笑一聲,“對方都兵臨城下了,除了投降誰還會接受求和?”


    “君上說的是,”洪允成說道:“王上重新啟用了金宗瑞,看來是不準備跟也先打下去了。”


    “那三弟呢?”李瑈急道:“城內還有四萬兵馬,難道三弟也不思抵抗準備投降麽?”


    洪允成一句話就讓李瑈呆若木雞,“就是安平大君把金宗瑞帶去見王上的


    ......”


    李瑈咬著嘴唇,翻身下馬,準備跳上船去。


    “君上,你做什麽?”韓明澮連忙拉住了他。


    “我得敢去漢陽,”李瑈頭也不回的說道:“遲了怕是就晚了!”


    “君上,你一個人去又有什麽用呢?”韓明澮苦苦勸他道:“王上若主意已定,你是無法改變的。”


    “不,”李瑈嘶聲,“王兄體弱多病,身邊沒有得力的人,我再不去幫他,我李氏在朝蘚的基業就完了。”不由分說,掙脫了韓明澮的拖拽,跳上了船。


    “君上......”韓明澮與洪允成正準備跟著跳上船,卻被李瑈喝止,“你們留下,軍中不能少了你們,讓洪達孫、洪順孫兄弟二人跟著我也就是了。”


    ————————————


    安平大君府,李瑢的寵妾對禦香彈著琴箏,悠揚的曲調卻驅散不了李瑢臉上的愁容。


    李瑢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


    “錚——”的一聲琴音戛然而止,對禦香一臉媚笑,盈盈來到李瑢身邊,“妾身陪君上喝杯酒吧!”說著舉起酒杯。


    “唔......”李瑢嘴裏噴著酒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君上準備何時動身呢?”


    “動身?”李瑢眼簾一抬,“你這話什麽意思?”


    “城裏很多人都走了,”對禦香說道:“聽說宮中的眷屬也都上了去江華島的船,難道君上要留在這裏麽?”


    李瑢臉色微微一沉,“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妾身隻是關心君上罷了,”對禦香俏臉一黯,“妾身有親戚在開城,他們有幸逃出來對妾身言道,韃子攻入城內,到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妾身很是害怕呢?”


    李瑢默然不語。


    “君上,”對禦香小心的問道:“您說韃子要是進了漢陽,會不會......”


    “啪——”不等她說完,李瑢將酒杯重重拍在桌案上,沉著臉說道:“你去吧!不用陪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對禦香抿了抿嘴唇,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李瑢心裏更加煩躁,李珦剛把他叫進宮去交待一番。說自己的病日漸加重,需要到江華島靜養,漢陽的事就全交付給他了。


    這分明是臨危受命,李瑢頓覺身上的擔子沉重無比,對於即將兵臨城下的也先大軍,李瑢當場問他是戰是和。


    李珦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答複,而是很模糊的要他相機行事。


    對於這樣的交待,李瑢感覺頭大無比。相機行事,如何相機?打麽?城內守軍隻有四萬,且多沒經曆過戰事,如何麵對也先的虎狼之師?義州、平壤、開城都是在短短數日內便淪陷在也先騎兵的鐵蹄下。漢陽又能夠堅持多久?打敗了,不但城陷,自己也難逃一死,和?說難聽點兒就是投降,這要是等也先一撤走,秋後算賬的話,自己就是替罪羊。橫豎自己都是難逃一劫。


    想到這兒,李瑢的內心越發焦躁,在屋內來回踱起步來。對禦香方才提醒自己最好離開漢陽,可是自己又能去哪兒呢?


    正在他內心感到極度不安時,忽然感到門外人影一閃。


    “是誰?”他伸手摸向掛在牆上的刀劍。


    “是我!”來人頭戴大帽,帽沿壓得低低的,看不見容貌。


    “嗆——”李瑢拔出了刀指向他。


    “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麽?”那人緩緩抬起頭來。


    李瑢驚得瞪大了眼,“是你?”


    站在他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兄長首陽大君李瑈。


    “當啷——”李瑢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李瑈唇角微微翹起,上前倒了一杯酒說道:“我遠道而來,不請我喝一杯麽?”


    “你......你是怎麽來的?”李瑢目光凝視著他。


    “當然不是飛過來的,”李瑈哂笑道:“韃子還未圍城,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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