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太監王承恩的一聲喝令,立即便有七八名健碩太監,蜂擁而入。


    “王公公!”


    那幾名太監躬身施禮,並不像其他太監那般奴顏婢膝,一看就是頗有些身份的大內人物。


    “劉明四借傳旨之際,向這位李二爺索要好處費,並有一眾同夥, 將他們統統拿下!”


    王承恩將手中七八頁‘供詞’遞給一名健碩太監,轉身便走。


    “且慢!”


    突然,正在拷打劉公公的李自成站起身來,咧嘴笑道:“王公公不必如此急著走,咱的桉子還沒審問明白呢。”


    “哦?李二爺還有何見教?”


    王承恩冷哼一聲,澹然問道。


    “見教不敢當, 不過, 王公公可作為此事的見證之人呐。”李自成說著話, 照著劉公公的腮幫子,就是一棍子搗下去。


    一聲驢蹄子踏進爛泥的聲音,伴隨一聲淒厲慘號。


    劉公公的腮幫子直接被一棍子戳穿,半口牙隨著血水子吐在大殿的青磚地麵上,滴溜溜的打轉不已。


    “好了,咱的目的已達到。”


    李自成扔下棍子,拍一拍手,笑道:“其實,咱心裏憋著的,不過是一團委屈,覺得這位劉公公仗著是萬歲爺身邊之人,就不該趾高氣昂的像個大人物。


    他對咱指手畫腳,豈不知,在咱這種老百姓看來, 卻是萬歲爺對百姓人家的態度。


    是可忍, 孰不可忍。


    隻不過,咱總不能追著他往死裏弄吧?


    咱對這位劉公公的態度, 可不就是老百姓對咱大明朝的萬歲爺的態度啊,怎麽能做的太過分?”


    李自成原本不善言談,有了什麽爭執,還是喜歡用拳頭、巴掌等跟人講道理。


    可是,麵對當前之局……


    他選擇了妥協。


    他鬥不過這些死太監。


    王承恩麵子上看著協助他李自成辦桉,實際上,這本來就是一個大坑,一旦自己跳進去,就別想活的安生些。


    憨厚老實,並非癡呆傻人。


    “王公公,此事,就此揭過,如何?”李自成哈哈大笑,“咱是個粗人,被人欺負了,幾棍子搗下去,氣消了,事也了了。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


    李自成揮揮大手,讓那些健碩太監離去。


    那七八人一時間不知所措,隻好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臉色有些難看,默默揮揮手, 讓他們都離開。


    而後,他轉身看向李自成,不陰不陽的說道:“李二爺,這就完了?”


    “完了。”


    “萬歲爺那邊,如何交代?”


    “這就是交代啊。”


    李自成正色說道:“萬歲爺的意思,咱當臣子的人不敢胡亂揣測,但絕對不會是胡亂殺人。


    他老人家是個心慈手軟之人,豈能為一丁點小屁事,就要胡亂殺人?


    那不成暴君、昏君了嗎?


    哈哈哈。”


    李自成說的洋洋得意,王承恩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對付眼前這個泥腿子。


    萬歲爺心慈手軟……


    王承恩的那一團無名之火,莫名其妙的漸漸消停下來了。


    想到萬歲爺治人的手段,大太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就連魏忠賢那般人物,都被咱這位萬歲爺治的服服帖帖,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還有崔呈秀、山西八大晉商……以及萬歲爺的老丈人周奎!


    “李二爺,其實以咱家的意思,就是要替萬歲爺整治一下內官,順便給李二爺出口惡氣,既然李二爺說作罷,那就作罷了。


    劉公公,還不謝過李二爺?”


    王承恩的態度來一個大轉折,讓李自成反倒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心頭的一團怒火已然爆發,就算讓他再下死手對付腳下的這位劉公公,實際上也早已意興闌珊。


    他善於用拳頭講道理。


    對這種陰戳戳的戰鬥方式,並不如何擅長。


    此間事了,該去向萬歲爺稟告審理結果了……


    ……


    草包皇帝朱由檢正在學外語,就聽到門外隨侍太監低聲稟告,說李自成求見。


    這麽快就審理完畢了?


    這個李自成,看來真是一個糙漢子,估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那個劉太監給弄死完事了吧?


    “傳他進來。”朱由檢隨口說道。


    “安娜,咱商量一件事……”


    “沒得商量!”


    “來嘛,就一下?”


    “好,不過,隻能二選一!”


    “哈哈哈,當然是二選一,當然是二選一。”朱由檢哈哈大笑,拿起一本聖賢書,裝模作樣的開始讀起來。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兩位洋婆子狠狠的白了草包皇帝一眼,轉身進了暖閣套間。


    每當有大臣要覲見時,這皇帝就開始讀書,看來,中原大明皇帝太不容易了。


    好像每一位大臣,都是皇帝的老師……


    “李二哥啊,來來來,坐下吃茶。”李自成進門後,朱由檢眼睛盯著‘聖賢書’,隨手指了指一隻春凳,“這個以前的讀書人呢,其實還挺講道理的。


    可是,讀著讀著,咱就變味兒了。”


    李自成自然沒敢落座,老實巴交的站在原地,偷眼觀看皇帝讀書。


    這便是傳說中的草包皇帝?


    鐵匠皇帝?


    其實,說到底,也算是一個讀書人皇帝呢……


    人家做皇帝的,都如此勤學,他一個村長多耕幾畝田,便覺得為大明朝做了多大貢獻,此刻想想,實在是汗顏呐!


    “嗯?怎麽不坐下?”


    過了好一陣子,直到草包皇帝實在裝不下去了,這才放下手中書卷,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溫言笑道:“你看看,朕讀書入迷,都忘了二哥覲見,實在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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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來來,坐下說話。”


    朱由檢讓太監斟滿茶碗,親手端過去遞給李自成:“這是秦嶺上產的茶,澀中帶甜,甜中帶苦,朕能品出一股子秦腔味道。


    人常說,背井離鄉,最念鄉音。


    二哥,等咱把這台澎寶島建設好,讓那些洋毛子、黑寡婦之流不敢來犯了,朕準你回一趟米脂老家,好好咥幾大碗羊肉泡饃!”


    李自成迷迷瞪瞪的接過茶碗,聽著皇帝絮絮叨叨個不停,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


    “萬歲爺,咱陝北那邊,不怎麽喜歡唱秦腔。”


    “呃對了,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來,二哥,給咱飆一段信天遊。”


    李自成:“啥叫信天遊?”


    草包皇帝哈哈大笑,指著李自成的鼻子道:“你啊,跟魏忠賢一個毛病,啥都好,就是太沒文化了。”


    “連信天遊都不知道,你還敢自稱為陝北漢子?”


    “要不要朕給你唱一段?”


    李自成:“……”


    萬歲爺真是博學多聞,也太有文化了吧。


    “萬歲爺,不敢,不敢。”李自成趕緊拱手說道。


    “有什麽不敢的,不就是信天遊麽,”朱由檢來了興致,幹脆吩咐尚膳監的,晚上大擺宴席,萬歲爺要飆歌當麥霸。


    “李二哥啊,說起來你可能還有些不信服,朕當初,那可是黃袍快遞小哥中最會唱歌的一位。”


    “今日晚上,朕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才叫陝北信天遊!”


    李自成尷尬的笑了笑,不敢應聲。


    他感覺,這個‘朱三弟’咋有點不太正經呢……


    ……


    當夜,花好月圓,台澎寶島的第一座海港城裏,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根據草包皇帝朱由檢的旨意,像這種‘飆歌大賽’,要麽不辦。


    要辦,就要辦成全球水平。


    不要害怕花錢,不要擔心奢侈浪費,不就是萬歲爺與民同樂嗎?摳摳搜搜的,像什麽話!


    所以,除了鄭芝龍的鐵甲戰艦日夜巡航,保證方圓數百裏的絕對安全,其他所有人,無論軍民,隻要能放下手中活計的,都要來飆歌。


    坐在高高在上的行宮裏,朱由檢透過窗玻璃,俯視整座海港城,麵露古怪微笑。


    站在他身旁的大太監王承恩,默默向後退了半步。


    他終於明白,他的頂頭上司、大宦官魏忠賢的擔子,該有多重……


    光是彩燈一項,花掉的金幣就令人咋舌。


    更不要說幾條大街上,長達七八裏的‘皇家流水席’,整個尚膳監外加數百名錦衣衛,在後堂裏忙的不可開交,將一道道‘禦膳’端上來。


    全程免費!


    敞開肚皮吃!


    誰不好好吃,弄死你狗日的!


    這是草包皇帝親口傳旨說的,既然要與民同樂,總不能讓皇帝吃肉喝酒,卻假惺惺的讓老百姓餓的吃屎吧?


    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


    為此,就連他這位隨侍大太監、新任秉筆太監,都心驚肉跳不已。


    光是這流水席一項……可就是足足五十萬金幣的支出……


    而且,這一場‘飆歌大賽’的花費,還遠不止吃吃喝喝、拉拉扯扯。


    還有一些隱信支出,更是令人咋舌。


    比如,給每一位‘來賓’,發一件紀念品。


    紀念品上,必須要采用最好的金屬材料,因為,上麵要刻畫皇帝的頭像、名諱,以及皇後娘娘、皇嫂張嫣、兩位洋婆子、紅柳姑娘……等人的頭像。


    用朱由檢的原話說,那就是‘咱要體現皇家氣象,別摳摳搜搜的讓人看不起’。


    於是,鄭芝龍的數十萬兩黃金、白銀,被一批大明學堂的學子,熔鑄成各式各樣的‘紀念品’了……


    ……


    “今晚的飆歌大賽,朕親自主持,你們都要給朕好好表現!”


    親眼看到兩百多萬‘敗家值’到賬,朱由檢心情大好。


    想當初,為了區區十幾點敗家值,他在乾清宮暖閣的大床上,揮汗如雨,一日一夜,卻總是不盡人意。


    看來,想要敗家,首先就要與老百姓一起敗,那才是真的敗。


    大敗特敗!


    與民同樂,嗯,那就與民同樂好了。


    “王承恩,傳旨,讓尚膳監……不,讓鄭芝龍派一隊人馬過來,專門給觀眾燒烤。”


    “另外,傳下話去,今晚所有參賽選手,一律發金幣三枚。”


    “特設一等獎三百名,二等獎三千名,三等獎三萬人,參與獎……所有來的人,都給發十枚銀幣!”


    “台澎寶島上所有人,無論官民,劃撥三百畝田地,令他們自行開荒種田。”


    “此事,就讓李自成統一指揮!”


    王承恩:“……”


    這算怎麽回事?


    估計是在苦兀島上憋壞了,沒有好好胡亂花錢,來到台澎寶島過癮來了?


    “萬歲爺,咱船上帶的金幣……不夠用了。”王承恩小心翼翼的說道。


    “金幣不夠用了?”朱由檢不以為意的笑道:“那就用土地抵頂啊。


    十畝田地,頂一枚金幣,如何?”


    王承恩:“……”


    這草包皇帝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台澎寶島是一座荒島,隻有那些實在沒活路的流民,才曆經千辛萬苦的流竄至此,尋一口飯吃。


    難道,你說給人家田地,人家就願意要?


    “萬歲爺,這島上一片荒蕪,千裏無人煙,田地賞賜出去恐怕沒人願意要啊。”


    聽了王承恩的話,朱由檢搖搖頭,正色說道:“王公公,你知道你跟魏忠賢的最大差距是什麽嗎?”


    王承恩心頭一跳,趕緊說道:“奴婢不知……”


    “魏忠賢出身貧寒,雖然裝橫跋扈,囂張的不像樣子,貪腐手段也是大明第一流的,”朱由檢歎一口氣,道:


    “可是,他的最大好處,便是還知道老百姓最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那些江南世族最想要的是什麽。


    而你王承恩,忠則忠矣。


    不過……還是要多學學魏忠賢,多學一學人情世故。”


    聽著草包皇帝雲裏霧裏的一番話,王承恩心頭狂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有問題,卻偏生不敢多問,隻好跪在地上使勁磕頭。


    “去辦事吧,”朱由檢揮揮手,讓王承恩去傳旨。


    麵對這樣一個忠心耿耿、在原主崇禎皇帝上吊時,還能陪伴到最後的‘忠臣’,朱由檢的心裏有點複雜。


    這是一個沒什麽用處的忠臣。


    那麽,與大奸臣魏忠賢相比較,他該更加恩寵哪一個?


    答桉顯而易見。


    兩個都不恩寵。


    大明朝的路子,早就讓他這個草包皇帝弄‘脫軌’了,接下來如何走向,其實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那就不瞎想了。


    人在世上,不同的道路上,總會有不同的選擇,如何選擇,就隨便他們這些人吧。


    如果走偏了,在一些事情上想伸手,那也很好辦。


    伸出哪一隻手,就剁掉哪一隻手。


    總之,不要一下子把腦袋砍掉就行。


    “李二哥啊,你今日處理劉太監那件事,朕覺得挺有意思,”等王承恩離開,朱由檢轉首看向正在胡吃海喝的李自成,“原本想著你會弄死他……


    不料,你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倒是一個大賊王的手段呢。


    李二哥,你說說,你以後造反了怎麽辦?”


    李自成正在吃‘免費的晚餐’,聽到草包皇帝的話,突然一個激靈,就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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