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家的眼神,秦東眉毛一挑,“我吐口唾沫是個釘,我說能解決就能解決。”


    場麵一時很是尷尬。


    熊永福苦著臉道,“前兩天秦東解決了碎瓶子的問題,他對機器……”他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話來,“懂得一些,他爺爺以前在秦啤……”


    “你操作過這台機器嗎?”李誌新走過來,麵色很平靜。


    “當然操作過。”秦東順手拾起地上一個酒瓶,“所有的洗瓶機不外乎單端式和雙端式兩種,原理都差不多,預加溫階段,浸泡階段,噴淋階段,嗯,你們用的是三菱公司的技術。”


    技術發源地說了出來,這點秦啤的技工都不知道,李誌新心裏一動。


    YP524雙端洗瓶機是我國在八十年代初期,引進RB三菱公司的技術,由廬州輕工機械廠消化吸收製造的產品,國內很多啤酒廠都購買使用。


    在使用過程中,各啤酒廠都認為其機型獨特,結構先進,破瓶率低,洗淨率高,特別瓶內洗非常好,但除標不盡,瓶子從洗瓶機出來後有掛標現象,致使一些啤酒廠後來改選用單端式洗瓶機。


    這也是讓李誌新非常頭痛的問題,他看看幾位廠領導,“這樣吧,我們再留一天,機器有問題可以隨時交流,我也要看一看,你是怎麽解決的。”


    “李總工,他就是一個小青工,十幾歲,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黨高官周鳳和打圓場,他是無論如何不相信一個刷瓶工能解決總工都解不了的難題,何況,這個刷瓶工還是個臨時工。


    “不,我們的工人階級最有創造力,”李誌新看著秦東,“你說呢,周書記?對了,這位小師傅,你需要多長時間解決除標不淨的問題?”


    …………………………………….


    ……………………………………..


    人在風中,弱者,起落都不由己,強者,卻可以掌握飛翔的方向。


    領導們撤了,車間裏重新恢複轟鳴,此時正是生產旺季,包裝車間一刻也不能停。


    “秦東,早上你後媽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出這個風頭!”老熊的聲音又高起來,“這是你一個小青工能解決得了的嗎?獎了你十塊錢你還真以為自己個是總工?你爺爺以前是總工,他的本事連你爹都沒學會,更別說是你了……”


    “熊主任,說不定秦東真能行……”魯旭光替秦東辯護道。


    “能能,你們都能,能還來刷瓶幹什麽,”熊永福沒有好臉色,他在車間裏亂走一氣又回到秦東跟前,“別說三天,我看三百年都夠嗆,那誰,秦東,跟我去找廠長,承認錯誤。”


    “承認什麽錯誤?”秦東把毛刷扔到池沿上,目光炯炯地盯著熊永福,“我說能解決就能解決。”


    “你……”熊永福急得亂摸胸口,可是煙沒有帶進車間,“你小子怎麽不知好歹,我就看你牛皮吹破的那天,三天後,你解決不了,臨時工你都別想幹!看什麽看,幹活!”他眼睛一瞪,氣乎乎地走了。


    “秦東,看你把老熊氣成狗熊了!”魯旭光吡著兩顆大板牙笑嘻嘻湊上來,“你真……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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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幹,死了算,是騾子是馬,不拉出來溜溜怎麽知道?”秦東把毛刷一扔朝外麵走去。


    “老熊護犢子,嘿,沒看出來,秦東是條漢子,這小子,這幾天好象變了個人似的。”另一個老工人道。


    是啊,走路挺胸抬頭,幹活利索條理,說話聲音洪亮,嗯,脾氣好象也大了,魯旭光晃著自己的大腦袋,他好象也不認識這個從小光腚長大的小夥伴了。


    ……


    “秦東?”


    從廁所回來,冷不丁有人在身後喊他,來人三十多歲,帶著一副黑框塑料眼鏡。


    “你是?”昨天秦東就注意到了他,但卻不認識。


    來人笑了,“我昨天就認識你了,不過你膽子不小,一個洗瓶工,連副廠長都不認識?不認識也就罷了,今天還把人家總工的麵子給撅了,你說你應不應該開除?”口氣很是戲謔,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花壇邊上,上下打量著秦東。


    噢,這是新來的副廠長武庚,秦東聽老熊說過,最近有個從團市委副書記“下放”到嶸崖啤酒廠蹲點的副廠長,聽說犯了什麽錯誤。


    “你小子是不是嘀咕,副廠長他娘的多大的官兒啊,對,在有本事的人跟前什麽也不是,”武庚看起來根本不象個幹部,倒象個工人,說話很隨意,“來,跟我說說洗瓶機除標裝置的事兒,我看你到底有幾把刷子。”


    “副廠長官不大,但也得聽他娘的。”眼前這個年輕的副廠長很對他的脾氣,秦東笑著回了一句,“你想聽,我就說。”


    秦東記得,上世他所在的啤酒廠,在長期使用YP524洗瓶機的過程中,對其進行了幾次的技術改造,洗淨率,除標率,破瓶率,等各項指標都明顯優於行業標準,改造後機器的性能明顯優於公司使用的其它洗瓶機。


    “除標裝置由一條環形的金屬網帶,主動輪、被動輪、驅動電機和鼓風機等組成。


    工作時,驅動電機帶動網帶作循環運動,當洗滌液通過網帶時,脫落的商標紙及一些玻璃片便被阻隔在網帶上,隨網帶運動帶出機外……


    鼓風機給兩條風管送風,上風管吹掉網帶帶出的洗滌液,讓其回流到浸泡槽內,這樣可能減少洗滌液的損失,下風管吹掉附在網帶上的商標紙和雜物,由收集框盛裝,定期清走。”


    “這餅畫得象模象樣,聽著象那麽回哪……我是個大老粗,我初來乍到也不明白這些技術,你說,有什麽困難,我能幫助解決?”武庚拍拍屁股站起來。


    “我畫出圖紙,需要到市裏輕工機械廠幫忙造出來。”這個秦東心裏沒底,他不知道廠裏能不能幫他,如果不幫,他幹脆就把圖紙給廬州的總工看看,他相信總工還是識貨的。


    “小事,我來辦,”武庚很幹脆,他抬腿就走,可是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怎麽,秦東,還讓我派一輛伏爾加拉你到輕工機械廠嗎?別在那佇著賣秫秸了,走,去輕工機械廠!”


    “對了,秦東,你不是個刷瓶工嗎,怎麽還懂機械?”武庚的眼鏡片閃爍著亮光。


    “武廠長,你不是副廠長嗎,大家都不相信我,你為什麽要幫我?”秦東沒有接他的話,卻直接反問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咦——


    這小子人情世故懂得不少!


    武庚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消失了,他戲謔地笑道,“我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行了嗎?快走,別磨蹭,……嘿,讓你走,你還走得真快,別那麽風風火火,哎,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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