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樓,位於這幾棟宿舍樓最邊沿的位置,樓前還有一片小花園和一處涼亭,單從綠化和位置上來講,估計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樓王了。


    “我們楊廠長、鮑廠長都住在這棟樓。”李墨梅的語氣裏有掩藏不住的羨慕,“還有廠裏的幾個老車間主任、科長,幾個在廠裏工作年限很長的老職工……”


    這年頭,房子因為僧多粥少,所以房子的分配各個單位也不一樣,有按領導級別職務大小分配房子的,比如上海最早期的標準。


    也有按工作年限分配、照顧老職工的,有按學曆高低分配的,算照顧知識分子的,有按貢獻大小分配的,所謂照顧經營人員業績好的,也有所謂綜合評分工會公平分配的……


    秦東能住在這裏,楊廠長拿出得手的一條過硬理由就是貢獻!


    別的不用說,完成七五期間重點攻關項目、解決了北冰洋啤酒保質期和原料短缺的問題,這就是最大的貢獻。


    秦東笑了,那如果較起真兒來,自己除了要感謝楊廠長,還要感謝這場大雨,更要感謝祝新潮同誌,沒有他與自己打賭,哪會有新房子!


    他打量著自己將來的居所,這棟樓的的外觀與其它樓沒有什麽區別,可是走進去後,卻是一梯兩戶的結構……


    “你在二樓,不用擔心下下大雨……”李墨梅笑道,八二六大雨在每個沈南人的心頭都留下了陰影。


    秦東拿出了鑰匙,這是二樓靠東的一戶,李墨梅顯然比他更熟悉誰住在這裏,她指著西邊的一戶說道,“這裏是鮑廠長,你樓上是我們工會曲主席。”


    嗯,與老鮑這個老實人作鄰居,不差!


    淡藍色的門打開了,兩人走了進去,看到房子,李墨梅馬上驚呼道,“廠長樓,到底不一樣。”


    七十平米,獨門獨戶,三室一廳,還有衛生間和廚房……可是秦東知道,房產證上的麵積與實際的麵積還是有出入的,一般單位自建的樓房,實際居住麵積肯定要比房產本上的麵積要大,這也是給職工的一種隱性的福利。


    並且,此時也沒有公攤麵積,他目測了一下,這種磚混結構的樓房,實際使用麵積至少得八十多平!


    並且,他的這套房,不象李墨梅他們的房子都是空殼子,房間裏已經做過基本裝修,八十年代流行的裝扮牆麵的牆裙,這裏已經刷上了淺藍色,這種顏色在新建的樓房裏,看起來讓人賞心悅目。


    “哎呀,還鋪了地板膠,”地上鋪了軟質地板膠,李墨梅故意踩了踩地麵,淡藍色的地板膠上就留下了一個大腳印子。


    “小秦,你真的跟廠領導是一個待遇。”李墨梅又一次感慨道。


    “待遇不待遇的沒有什麽,在沈南有個地方住就行了。”秦東笑道。


    八十平米的麵積,在後世當然不算大,在此時卻很不錯了,秦東四處走著看著,哦,還是三間臥室,前後雙陽台,廚房衛生間當然一應俱全,居然還帶一個五平米左右的儲藏室。


    房間裏有一種油漆的味道,他打開了窗子,淡藍色油漆的木門窗,牆麵、樓頂是石灰粉刷,電燈、吊扇的線路卡在米黃色的塑料槽裏,在牆角、天花板上拐來拐去……


    “哎呀,小秦,這裏還有坐便器?”李墨梅先走進的卻是衛生間,在筒子樓裏住了這麽久,讓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排隊等廁所了。


    坐便器?


    秦東真的笑了,後世普及的玩藝,李墨梅卻看著新鮮,她按了一下按鈕,水流就嘩嘩地衝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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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東也打開了水龍頭,嘩嘩的水流澆在臉上,直接洗卻了心裏的燥熱。


    房子,對於任何一個家庭來講,都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於是全國各地很多單位紛紛上演了爭鬧搶房子的的群眾悲喜劇,當然,有人喜就有人悲,就象前麵說到的鬧事的女職工,還有孫海燕。


    “作為老大學生,技術科長,孫海燕本來也能住進廠長樓,誰讓他她自己造業……”李墨梅的語氣裏帶著不屑,孫海燕的分房資格取消,直接住進了醫院,可是廠裏沒有人同情,自己造的業自己得接著,平時人緣太差,關鍵時候沒有人為你說話。


    “好了,小秦同誌,房子有了,就差一個媳婦了,怎麽樣,我們廠裏有漂亮姑娘,給你介紹一個?”看完房子,李墨梅又恢複了小媳婦的八卦本性,“要不,二班的蘇玉波也不錯……”


    八十年代,拿手術刀的不如拿殺豬刀的,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雞蛋的,科研人員門檻高,收入卻還不如個體戶,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也正是因為如此,像中科院那些研究員和院士也都紛紛下海,創辦公司搞企業,即便是大學畢業生,剛進廠工資也沒有多少,雖然上升渠道相對通暢,但那也是需要熬資曆的。


    秦東有這樣一套住房,那無論在廠裏還是在社會上,都是搶手貨,熱門產品。


    如果論起來,蘇玉波雖是大學教師,還是高攀了。


    “行啊,”看完新房子,秦東還是高興的,高興地跟李墨梅就開起了玩笑,“就介紹你這樣的就行。”


    “那我回家就跟我家那口子辦手續,你可不能反悔,”李墨梅大大咧咧道,秦東一米八的個頭、硬朗的氣質,確實讓女人動心,關鍵人家還有本事,“說真的呢,你到底有有沒有對象,要不晚上我叫著蘇玉波一塊吃飯?”


    “我有對象了……”李墨梅太過熱情,秦東隻好實話實說。


    “噢,那肯定很漂亮,什麽時候到沈南來玩啊……”李墨梅笑著邀請著。


    “行啊……”秦東爽快答應著,可是李墨梅還是不停嘴,“彩電,冰箱,洗衣機,加輕騎,是沈南人結婚的四大件,我同學在小鳥洗衣機廠,到時我給你找人,按出廠價給你弄一台……”


    秦東笑了,李墨梅的心意他明白,這是她感謝自己的一種方式。


    兩人剛出了樓,迎麵就碰上了走得太急解開了中山裝的鮑廠長和崔薇,“小秦,我到處找你呢,喏,這是發票,楊廠長說,那輛摩托車也歸你了,汽油你不用擔心,還是廠裏給你加油。”


    “那謝了。”秦東眼睛一亮,房子讓他高興,可是,騎一輛拉風的摩托車更讓他高興,有了機動車,活動的半徑和效率都大大增加了。


    李墨梅笑著看著秦東,中國人真不經念叨,剛才還在說呢,人家最貴的一個大件解決了!


    “小秦,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一下,”鮑廠長顯得有些為難,他看看崔薇還是張了口,“我們廠的孫海燕,進了醫院,她的身體本來不好……”


    鮑廠長看著秦東,秦東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廠裏的意思,當然,也是楊廠長的意思,能不能不要追究她的罪行了……”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秩序罪,在八十年代,還是一個特殊的罪名,又加上酶法糖化是七五攻關項目,所以這項罪名是可以往重裏判的。


    崔薇也看向秦東,卻沒有說話,秦東也沒有說話。


    “你看,她現在住了院,也取消了分房資格,廠裏已經撤掉了她科長的職務……”鮑廠長突然朝著遠處一揮手,一個中年男人立即小跑著過來了,他的樣子很是拘謹,也很是恐慌……


    “這就是秦科長,你自己跟他說吧。”鮑廠長介紹道。


    “我是孫海燕的愛人,”男人看看秦東,畏畏縮縮道,嗯,這氣質,絕對在家裏讓孫海燕壓製得不輕,“秦科長,對不住啊,她一時糊塗辦了壞事,我們家也知道錯了,……唉,她現在在醫院裏整天尋死覓活的,家裏還有老人孩子,我們這個家以後可以怎麽過……”


    男人說著說著流下淚來,淚水模糊了他的塑料眼鏡,秦東心裏一軟,看著他就要屈膝跪倒,連忙扶住了他,“算了,算了,廠裏都處分了,我不會揪住不放的……”


    “真的?”孫海燕的對象吃驚地看著秦東,“您不追究了?”


    “秦科長說了就是說了,老陳,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對這個可憐的受孫海燕欺壓的男人,李墨梅也可憐他。


    “行了,小秦說了不追究了,你就回去吧。”鮑廠長也是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孫海燕的愛人千恩萬謝地去了,秦東沒來由心裏也輕鬆下來。


    “小秦,有肚量,”鮑廠長笑了,他這幾天也讓孫海燕愛人纏得不輕,“也是個好人啊。”


    好人?


    我是好人?


    秦東笑著看看李墨梅,又看看崔薇,二人都重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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