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不用查,也知道這人是誰,他叫呂軍鋒,是保衛科的幹事,在這些所有的保衛科幹事中,他還算挺特別,別的保衛幹事偷白糖都穿著警服,他還有點羞恥之心,是穿便裝的。


    “這也不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秦東看看雨中騎著車出了廠門的呂軍鋒,斬釘截鐵道,“老錢,告訴劉燕,下午兩點全廠開大會。”他自己轉身回了辦公室,隻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錢和工會一班人。


    “小李,告訴高占東,上午到二分廠。”秦東直接把電話打到了總廠廠辦。


    高占東帶著這兩年分到總廠的六個退伍兵很快就來到二分廠,“秦廠長,看我的腳。”他舉起腳來,腳上的布鞋滿是黑泥。


    “沒辦法,”秦東笑了,“這廠裏現在就是個大泥坑,這也是在警示你,不要陷在泥坑裏。”


    “我老高一不偷二不搶,我還是那句話,你秦……廠長指哪我打哪,絕沒二話。”在銷售科,高占東就是得力幹將,今天的表態,秦東仍很滿意,“好,痛快!那我現在給你們下兩道命令。”


    高占東和幾個退伍兵的身體立即挺直繃緊,人人滿臉莊重,人人目視前方,渾身上下充滿了肅殺之氣。


    “第一道命令,任命高占東為嶸啤二分廠保衛科科長。”


    “是。”高占東大聲道,雙腿並攏,立正敬禮。


    “第二道命令,”秦東看看外麵籠罩住整個廠區的雨霧,“下午,你們,給我接管保衛科。”


    “是!”高占東帶著幾個退伍兵一齊喊道。


    下午兩點,全廠大會召開。


    秦東、高明走上主席台時,台下的座位上稀稀拉拉,秦東用眼一打量,來開會的人不到全廠職工的一半。


    “人不齊,有請假的,再說,下這麽大的雨……”劉燕也注意到台下來的人太少了,她走到主席台前媚笑著解釋著。


    高明不動聲色,他看看秦東,秦東臉上波瀾不驚,可是說出來的話就象外麵如墨天空中的響雷一般,直接在每個人的心頭炸響。


    “再通知一遍沒有來的職工,不論什麽原因,今天不來上班,以後就不用來了……”


    “還有請病假的……”劉燕馬上道,“這下著這麽大的雨,秦廠長,真沒法兒通知。”


    高明幾個廠領導和台下職工又都看向秦東,秦東卻仍是慢條斯理,“請病假必須有醫院的證明,你說下著這麽大的雨,那台下的職工能來,這些人就不能來?”


    “好吧,我試試……”劉燕臉上一幅很不情願的表情。


    “劉主任,”秦東的食指中指並攏,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可是經過麥克風的傳導,會場裏立馬響起一聲巨響,“不用試試,如果在這個會議結束之前,其餘的職工還沒到,你這個廠辦主任也不要幹了。”


    “下這麽大的雨,你讓我到哪找人去?”劉燕的聲音一下高了起來,可是看著台上的幾個廠領導,有的幸災樂禍,有的默不作聲,工會主席老錢不動聲色地朝她努努嘴,劉燕這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扭著屁股快步走了出去。


    這現在已經不是雷喜光的時代了,廠長現在姓秦!


    高明心裏一陣快意,就發三伏天喝涼水一般,全廠都知道,劉燕是雷喜光的人,平時對他這個黨支部書記向來也是愛搭不理,可是自己卻還有要用到辦公室的地方,他不僅治不了這娘們,還讓這娘們指桑罵槐地損了自己幾次。


    今天,痛快!


    秦東卻不知道高明的心思,二分廠也就是以前的糖廠爛成這個樣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在他看來,職工消極怠工也有消極怠工的理由,廠裏不發工資,總不能讓這三百多人餓死吧,總要找點事幹。


    可是,同情歸同情,他第一步要解決的仍是勞動紀律,不能再這樣一盤散沙地過下去。


    借著整頓紀律,借機整頓人事,把雷喜光和高明的人換一遍,建立一支聽命於自己的隊伍,這又是後話了。


    今天,就是第一仗,既整頓紀律,又要整頓人事,萬事開頭難,但這個頭總要開。


    現在,全廠職工都在看著他,高明幾個廠領導也在看著他,如果自己不處理呂軍鋒,告示算是白貼了,自己在廠裏的威信就算蕩然無存了。


    高明卻掃視著台下,咦,杜旭東竟然沒到!


    杜旭東就是個渾人,也是個痞子,卻讓雷喜光好吃好喝給招到了麾下,平時在廠裏雷廠長長雷廠長短,他高明的話他都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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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現在秦東來勢洶洶,這下又有好戲看了,高明端起主席台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


    廠保衛科,杜旭東歪著頭拿著撲克牌,正帶著保衛科幾個人打撲克,“呂軍鋒,你把心給我放肚子裏,我說沒事肯定就沒事。”


    呂軍鋒卻是一臉愁容,“杜科長,我聽工會的錢主席說,新來的廠長要工除我呢。”


    “開除?你是我的人!”杜旭東小眼睛陰狠地擠到一塊,“我看誰敢動你,糖廠敢在我杜旭東頭上動土的人還沒從他娘的肚子裏爬出來……”


    “可是,我聽說,這個秦東也不是什麽善茬,煙酒公司的孫葵榮不是讓他整走了,聽說去了雲海……”


    “孫葵榮是孫葵榮,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杜旭東歪著腦袋笑著憋憋嘴,“呂軍鋒,我再說一遍,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嗯,我也跟你們說,秦東的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我們就等雷廠長回來……”


    “那大會到底參加不?”有年青的保衛幹事問道。


    “要去你們去,老子懶得動彈,”杜旭東啪的一聲甩出三張牌[ .],“三個Q……”


    ……


    大禮堂裏,陸陸續續有工人冒雨趕來,雖說是一嘴的埋怨,可是看到台上的秦東,都把怨氣咽進了肚裏。


    “好了,不等了,下麵開會。”秦東彈了彈包裹著紅綢子的麥克風,彈的次數太多,紅綢子早已彈爛了,“下麵我宣布一件事情,嗯,一段時間以來,廠裏盜竊事件嚴重,廠保衛科嚴重失職,在上午的告示貼出去僅一個小時後,就又發生了一起監守自盜行為,經查明,盜竊者為保衛科的呂軍鋒……


    “……現在我宣布,原保衛科履職不力,就地解散原保衛科,原保衛科科長杜旭東並其他幾位同誌,一律下車間參加勞動,保衛科幹事呂軍鋒,予以開除!”


    秦東看看坐在會議室後排的高占東等人,“保衛科地位重要,下麵,任命總廠銷售科高占東同誌為二分廠保衛科科長……”


    “我反對!”秦東話音未落,一個聲音接著就在禮堂裏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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