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感覺自己沉入什麽軟綿綿的世界裏,很暈——她第一次如此,沒辦法進入完全的睡眠,整個人像是壞掉了的機器,瘋狂報警。


    她不知道這一切來自哪裏。


    很顯然與她喝了那麽多酒還瘋狂吹冷風有關。


    她有所察覺,卻沒辦法不往窗邊走——隻有那種微涼的空氣才能讓她“稍微好一些”,凍結不斷從腦海深處湧出的分析。


    白晨的思考方式形同設置完善的程序,會一道一道,一條一條地進行分析、演算,不管那些東西是什麽。


    ……她並不來自那所孤兒院。


    走過那一趟的自己心知肚明,那裏對她而言對她太過陌生。


    可她為什麽會有那種印象?而那所孤兒院到底被用做什麽?巨大的訓練室裏,相互爭鬥,像野狗般撕咬彼此的孩子?


    那出現在她夢裏的人是誰——“她”是誰。


    自己……又到底是什麽呢。


    有著“徹底粉碎灰燼世界,拯救世界”願望的她,漸漸產生了一些自己先前從未有過的想法。


    那不是她的回憶,那不是她的“願望”,可正如她本身似乎沒有願望,所以一直接受著那一切似的……真正的她,是不是連回憶都沒有?


    對生死的思考是極為恐怖的事情,哪怕是白晨——也是如此。


    她以前會產生史詩英雄的古怪悲涼感,可現在發現似乎更糟了一點。


    史詩英雄那至少得是人,而她隻是一個連“過去”和“願望”都沒有的怪物罷了。


    ……


    但讓白晨意外的是,這種感覺持續不久,涼意將混沌驅散,但又不冷——甚至是溫暖的。


    像是回光返照,可漸漸又使她忘記了一切。


    然後……便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


    白晨轉醒時,隻看到被光暖暖包圍的一角,花了些許時間回過神,她發現自己對這裏挺熟悉的。


    是……


    她轉過頭,看到了一道人影。


    江鯉靠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他在光的邊緣,在臉上投下一點兒陰影,睫毛也很長。


    白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漸漸轉醒——那很長的睫毛顫了顫,而後撇過頭,視線迷迷糊糊地和她對視。


    而多數星國人其實不是黑眼睛,而是深棕色,可他的眸子是純粹的漆黑——深處則有些淡淡的,流溢的光。


    白晨對人的理解實在有限,就她本人來說,她是個確認了某件事情便會去做的人,不會有反複無常的決定與表現。


    她覺得江鯉充滿了矛盾。


    他其實不喜歡光,也不喜歡很多花裏胡哨的東西,甚至可能不喜歡笑,也不喜歡麻煩的事情——可很多時候他都在做相反的事。


    “啊咧,醒了啊。”江鯉這時開口,鼻音略重,站起來對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白晨實話實說。


    此刻的她確實沒有什麽感覺。


    “那……之前呢。”江鯉的手頓了頓,收回來後他一邊問,一邊將沙發拖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白晨抬起頭看他:“之前?”


    “沒有感覺到頭暈什麽的嗎?”江鯉問的是發燒前兆什麽的。


    “不明顯。”她想了想。


    “果然……這類的感知被‘滯後’了嗎。”江鯉輕聲道。


    白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是有些不想思考這些事。


    “在這裏多休息一陣子吧,恢複還有點時間。”江鯉說著站了起來,順便拿起了床頭的水杯,似乎要出門去給她打水。


    “嗯。”白晨回答得快。


    “嘛,我還以為你會更想回到小夥伴那邊?”江鯉不知道開玩笑還是怎麽的,淡聲道。


    小夥伴……


    白晨難得地愣了下,想起了那幾個人:“等我想到該怎麽解釋……再說吧。”


    “嗯哼?”


    “他們覺得可以和我組隊,但實話說我辜負了他們的心意。”白晨靜靜地看天花板,“我連自己想做什麽都不知道,應該更適合自己一個人行動。”


    “那怎麽的就願意呆在這裏了?”江鯉下意識反問道,而後覺得自己有點欠揍,補充了一句,“嘛,我就隨便問問。”


    “你和我很像。”白晨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反倒是自己的話讓他有些錯愕了起來。


    啥玩意?江鯉納抓著水杯,在原地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了悶騷型……雖然白晨也不是悶騷。


    可他顯然不是三無啊——


    “是外表。”白晨解釋,“你看過英雄史詩麽,哪個神話的都無所謂,像《沃爾鬆格薩迦》。”


    “聽說過?就那個泡龍血失敗被戳了弱點的齊格裏德的故事?”江鯉丈二摸不著頭腦。


    他有點不祥的預感——和文化人談話也忒充滿深度了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們和我很像,被當作什麽的標誌一樣,完成自己的使命,或者是拔出聖劍戰勝外敵,或者是戰勝巨龍,或者是別的什麽,但最後都要孤身一人走向死亡……雖然我不害怕,但會有這種感覺。”白晨說,“但你和我長得……很像,讓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親人。”


    說完,少女就安靜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了。


    雖然她向來“口無遮攔”,可不知不覺也會有一些選擇。


    她不太喜歡給人製造麻煩,言語行為都一樣——加深交集這種做法對她而言比較陌生。


    於是白晨看著江鯉在原地沉默了幾秒,然後若無其事地往外走時,鬆了口氣。


    但他下一步撞到了頭。


    ——大概是沒走到門的位置,接著便一頭往前走什麽的。


    白晨:“……”


    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


    “嘖。”江鯉的聲音淡淡的,“這可很難辦啊。”


    白晨一怔:“你不用太在意……”


    “你說啥就是啥咯。”


    “……”


    白晨聽著他奇怪的回答,再看他默默走出去,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奇怪的感覺。


    是她……真的說錯了什麽嗎。


    江鯉拿著杯子關上門,蹲在門口的旺財喵喵了兩聲——瞪著眼睛看著他,似乎在表達他不讓自己進去看白晨的不滿。


    “感覺自己還真是失敗啊。”他輕歎了一聲,再次把門打開,讓旺財溜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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