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紹翰藏在心底不知是愛是恨的那道柔弱身影被推倒在地,那一聲驚叫仿佛刀子紮進他的心,當年母親慘死前的樣子又浮現眼前,他頓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哀鳴,奮力掙脫莊丁的鉗製便向林紹軒撲去。


    “我跟你拚了!”林紹翰叉開雙手便要去掐他的脖子,卻被醉青牛飛起一腳踢在胸口,頓時倒飛出去摔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鮮血。


    “啊,翰兒!”翠痕眼見他摔在身邊,再也顧不得旁的,爬起身便撲到了他的身上,“翰兒,你怎麽樣了?”


    林紹翰抬手擦去唇邊的鮮血,一把推開翠痕,目光如狼一般狠狠盯著林紹軒。


    “二公子,求你放過他吧,他是你大哥啊!”翠痕從地上爬起來,擋在了林紹翰身前,對著林紹軒不住磕頭哀求。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莊丁們陡然聽說被打的是老爺的大哥,也有些愣住了,遲疑著不知是否該繼續動手。林紹軒看看身前狼狽的大哥和翠痕,長長呼出一口氣,“算了,不砸了。”


    “行了,你也別磕了。”林紹軒見翠痕釵環淩亂淚痕闌珊,心裏也有些不忍。他隻是想砸東西,又沒想打人,誰叫大哥自己撲過來的呢,老牛已經手下留情了。翠痕曾救過老娘和侍書的命,這個麵子還是要給她的。


    “二公子,求求你,放過我們吧。”翠痕仍然跪著不肯起來。


    “翠痕,你先起來,我不喜歡看別人跪著。”林紹軒皺著眉,“不是我不肯放過你們,是我這大哥不肯放過我。你知道他都做過些什麽事嗎?”


    翠痕睜著迷蒙的淚眼,看看林紹軒,又轉頭看看林紹翰,“二公子,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麽,你們總歸是血濃於水的兄弟,有什麽事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這樣打生打死的做什麽?”


    “是我不想好好說嗎?你問問他都做過些什麽?”林紹軒伸手一指仍躺在地上的林紹翰,“你殺人放火的事我全都忍了,隻因我林家確實虧欠你,可是你接下來又做了些什麽?”


    “那是你們應得的報應!”林紹翰爬不起身,卻仍然咬著牙不肯服軟。


    “報應?那現在也是你應得的報應!你摧毀了林家的百年基業我不怪你,可你為什麽又要處處針對我?我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嗎?你造假貨斂財,假貨作坊被我搗毀,竟還派人去我家裏偷配方!”


    麵對林紹軒的質問,林紹翰無言以對。二弟確實沒做過任何愧對他的事,可他就是嫉妒啊,多年的嫉恨已侵蝕了他的心。


    “把人給我帶過來!”林紹軒吩咐一聲,立刻有人把癡癡呆呆的鑽牆鼠推了出來。“看仔細了,這個人你可認識?”


    “沒見過!”林紹翰偏過頭。他沒說謊,確實沒見過,接頭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沒見過沒關係,他見過你。”林紹軒從懷裏掏出鑽牆鼠的供狀,“白紙黑字寫在這裏,你花錢雇他去偷東西,他失手被抓就把你給供出來了。你說,我要是把這東西交到衙門裏,你該是個什麽下場?”


    什麽下場,衙門就跟林二公子自家開的一樣,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


    林紹翰眼看著人證物證都在,容不得他再抵賴了,他也光棍得很,“你說要怎麽辦吧。”


    “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大哥,既然你從沒把我當兄弟,我也不會再顧念這一點點情義。今日咱們便恩斷義絕,從此再不要提兄弟的事。看在翠痕的麵子上,我今天先放過你,下次你要是再犯在我手上,我叫你好好嚐嚐我林二爺的手段!”


    “我們走!”林紹軒一聲令下,扔下鑽牆鼠,帶著眾人呼拉拉便走了個幹淨,隻留下了滿院的狼藉。


    “翰兒,快起來!”翠痕見人都走了,忙從地上爬起來去扶林紹翰,“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


    “不用你管!”林紹翰掙紮著爬起身,一把推開翠痕,“你好大的麵子!”


    因著翠痕的阻攔,這內院好歹還保留著沒被砸爛,幾個下人跑過來把林紹翰扶進了臥房,又有人跑去請大夫,其他人自覺地去外麵收拾被砸爛得破爛不堪的院子。


    林紹翰沉默不語,翠痕哀哀哭泣,沒個主事的人,府裏頓時人心惶惶,連鑽牆鼠什麽時候跑不見了也沒人知道。林紹翰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管,這個人已經沒用了,管他做什麽去呢。小孽種現在有錢有權,又拿什麽去跟他鬥?


    林紹軒打砸完畢出了一口惡氣,見外麵圍著許多人探頭探腦,便把事情起因交代了一遍,免得被人說他以權勢欺人。


    他這麽一說不要緊,卻不啻給了林紹翰一道催命符。那幾大錦商原本就想吞下錦繡商行這塊肥肉,隻不過礙於林紹軒的麵子沒有下死手,尚給他留下條活路,現在聽說他們兄弟已經反目,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一時間林紹翰的生意牆倒眾人推,府裏也漸漸樹倒猢猻散,此是後話容後再講。單說林紹軒今天為了省事沒有花心思,隻做了一回粗暴的強梁,雖說也斷了林紹翰在杭州的活路,卻一不小心埋下了另外的禍根。他此時哪裏知道這些,他隻知趕緊回去催促虛靈子早點定了婚期,他要光明正大地嫁給玉郎。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林二公子十萬兩雪花白銀砸下去,便是虛靈子這樣的世外高人也不能免俗,等他走後便叫了外甥,十萬火急定下了成親的吉日,便是今年的臘月十二。這一天陰月陰日本不宜成親,隻因他們是兩個男人,倒是放在此時正好。


    林紹軒打發了莊丁和保鏢,自己擺出個斯文模樣踱進主院,去請舅舅和玉郎出來吃飯。


    “都處理好了?”江瑾瑜知道他去找林紹翰,見麵時便問了一句。


    “都沒事了,你放心。”林紹軒哪肯叫他操心這些事,含糊說了幾句,便叫了老牛兄弟來陪酒,自己也陪著笑臉討個準信。


    “舅舅,不知你看的吉日是哪天?我好早點做準備。”這小子滿臉堆笑,拿著酒壺站在虛靈子身邊小心伺候,就差身後長出條尾巴來搖一搖了。


    “嗯,來得及,臘月十二你看怎麽樣?”虛靈子滿意地撚須微笑。


    “好,這個日子好!等下我就去準備。”林紹軒一算日子,還有兩個多月,既不用等太久,又有空好好操辦,不由得對虛靈子豎起大拇指,“舅舅果然高明,這實在是個頂好的日子!”


    “哈哈,算你小子有良心!”虛靈子受用得很,不過嘛,該刁難的還是要刁難,誰叫這小子前幾天讓自己被人看了笑話呢,“你今晚便搬出去住,不然我們的聘禮都沒處送。”


    什麽,搬出去?不要啊!沒有玉郎我可怎麽活?!


    林紹軒苦著臉,眼巴巴地看著江瑾瑜,希望他能反抗一下,誰知他卻笑著點點頭,“舅舅說得有理,就按舅舅說的去做吧。”


    嗚嗚,小壞蛋,你故意折磨我?


    鋥明瓦亮的大燈泡有五隻,林紹軒也沒法跟江瑾瑜撒嬌,隻得委屈巴巴地點頭道:“就按舅舅說的做吧。”


    “嗯,聽說你們還有許多正事要做,這些天你便去好好做事,也叫玉兒把身子好好養養,他的傷可還沒全好呢。”虛靈子心底暗笑,看到這壞小子吃癟就是叫人痛快,“送聘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們自己去請媒人,過些天就把聘禮抬到你的莊子上。”


    “好,我知道了。”林紹軒咕嘟著嘴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眼見老牛正在偷笑,心裏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好小子,當我不知道你跟朝顏的事嗎?老子不好過,也不能叫你小子快活!


    “老牛,你跟佩寒陪我住到莊子上去,最近不太安全,你們可得保護好我。”


    “哦,知道了!”醉青牛翻了個白眼,一隻手偷偷探向懷裏的布包。回來好幾天了,他還一直沒機會把禮物送出去呢,也不知道朝顏妹子會不會喜歡。


    單身狗容不得別人成雙成對,林紹軒一賭氣,決定把采青和陳豪也帶走,這下大家全單著了,林二爺心裏莫名平衡。


    江瑾瑜看著他的臉色變幻心裏暗暗好笑,吃完午飯不等虛靈子趕人,便把他拉去了琴房。


    “來,坐著喝杯茶,我彈琴你聽。”江瑾瑜淨手焚香,修長的手指輕撥琴弦,淙淙清音便傾瀉而出。


    好久沒聽玉郎彈琴了。林紹軒舒服地發出一聲輕歎,歪在椅子上品著香茗聽琴,內心逐漸平靜祥和。


    “舅舅也是為了我們兩個好,你便聽他一回吧。”不知何時,江瑾瑜停了琴聲,走到林紹軒身邊坐下。


    “好,我便聽他這一回,不過你白天可不許躲著我,不然我要發瘋的。”林紹軒厚著臉皮威脅。


    “舅舅又沒說不許我們在一起。”江瑾瑜笑著握住他的手。


    “也是啊,兩個月很快的。”林紹軒轉念一想,又來了精神,“我們趁此機會把書院和百工學院的事處理好,待一切上了正軌,咱們便把事情都交給下麵的人去做,我們兩個出去遊山玩水,做一對神仙眷侶。”


    兩隻手緊握,兩顆心也緊緊貼在一起。兩人各自忙碌起來,就等著兩個月後的婚期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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