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嘉聽得劉釗聲音,表情輕微僵了僵,而福寶眼見劉釗執意要叫汝嘉離去,顯然是有話要對她一人說道,她心中不由揣摩起劉釗心思,總不該真是得知了消息,便巴巴過來替她解圍吧?還是說……不是為她解圍,而是……


    宋福寶的視線朝著汝嘉看過去,不覺得劉釗如今對她有那等好心,況且,他一再叫汝嘉離開,一則的確有釋緩僵局的作用,二則也是怕汝嘉繼續待著,依汝嘉性子,怕又會對她冷嘲熱諷。


    其實若不是劉釗親自前往,她是鐵定要去一趟太後寢宮,叫這位汝嘉長公主嚐嚐諷刺人的滋味。


    隻不過,就讓她這樣輕鬆離場,心裏實在不爽。


    她抬眼瞥了一眼劉釗,微微咬了咬唇,視線落在汝嘉身上,而汝嘉見宋福寶看向自己,心念一動,眼底掩住那一絲高傲的不屑,轉身正待走。


    卻見宋福寶一聲喊:“長公主且等一等!”


    當著劉釗的麵,似乎性子已被逼出來,眉眼間攜裹著一絲淩然氣息,仿佛無所畏懼。


    劉釗聽宋福寶出聲,怕這僵局繼續維持,眉頭凝起,正欲製止她,隻聽她聲音脆生生的,極為利落:“爹爹曾教導過福寶,做人要會明辨是非,錯了要認錯。長公主方才那些辱人的話,難道就這樣算過去了嗎?”


    她這般說著,視線朝劉釗轉投,落在那少年皇帝頗為驚訝的臉容上,定定神繼續說道:“今日皇上在場,便由皇上來做主。是非對錯,我想……皇上應該最分辨得清。”


    這小丫頭……


    劉釗目光忽地一沉,興許未曾料想,昨晚上似連話都不敢多說半句,生怕會觸怒到他的宋福寶,居然一轉眼,在麵對連他都敬上三分的皇姐時,竟絲毫不退讓半步。


    道歉?


    她還真想得出……


    劉釗便看向汝嘉,見汝嘉一臉震驚,想是怎麽都沒想到她竟會叫她認錯。


    汝嘉橫眉怒視,眼底升起一絲不可置信,她訝異道:“你……”


    宋福寶定睛凝視汝嘉,一字字,定定道:“長公主若不敢認錯,那也請皇上不要攔著福寶,有些話不吐不快。不然憋壞了連飯都吃不下,福寶會很難受。”


    她突然間變得極其固執起來,像茅坑裏又臭又硬的一塊石頭。


    她倔強而冷凝的表情,令劉兆想起宋金元,曾幾何時……在他教不聽之際同樣是這般擺著臉,一本正經說著看似平和卻格外強硬的話。


    劉釗心裏波瀾四起,而眼中神情越沉越濃,宛若濃墨深夜,叫人心思難測。


    汝嘉是真被她給氣到了,之前她本是打算看在皇弟份上忍下了,畢竟她不比這黃毛丫頭,童言無忌尚可理解,然而這局麵並不朝著她的預期所發展。


    汝嘉冷笑了一聲,先看了一眼劉釗,再目光淩厲射向福寶,口氣又衝又諷:“皇弟可瞧見了,這就是你未來的好皇後,母後怕是沒見過……她這口中懂事乖巧的兒媳婦,竟有如此一麵伶牙俐齒的的時候!”


    “朕倒想知道,你又想要一個怎樣結果?”劉釗沒看汝嘉,卻也感受出他這位皇姐口語裏的勃勃怒意,隻眼神盯住宋福寶,出聲問道。


    宋福寶感到到劉釗視線,便平視他,不卑不吭地道;“長公主興衝衝來,憑空說了一通,福寶不過循著長公主的意思去做,長公主反倒不樂意了。我倒是想問皇上,長公主又究竟希望福寶怎麽做?畢竟爹爹未曾教過福寶,麵對一個待自己滿是惡意的人,該如何回報善意。”


    顧忌嗎?


    先前是有的。


    但瞧劉釗那模樣,她若再和昨晚上一般模樣,想來不是劉釗想看到的吧?


    他應是很想見到自己這般盛氣淩人模樣,好拿她小辮子,而若非汝嘉這般敵意滿滿前來,宋福寶倒也想維持住這種傻不拉幾的單蠢樣子,隻可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別怪她反擊過剩。


    眼見她一通話下來,連磕絆都沒打過,完全變了模樣,哪裏還有半點方才懦懦怯生之態?


    然而這姿態,印入劉釗眼底,猶同盛放焰火般,竟在他胸口裏生出一股燎原之勢來。


    多久未曾見過同他這般架勢之人?


    登基三年來,是越發少了。


    多是畏他懼他,哄他瞞他,劉釗非傻子,起先見了宋福寶,見她圓滾滾懦弱樣,隻覺這胖丫頭不過是母後拿來滿足心願的犧牲品,連半句反駁之語都不敢言,竟是恨鐵不成鋼,也同樣恨這般自我。


    之後她突然出聲,劉釗改變想法,可又無法確認這胖丫頭本心。


    今日此刻,竟試探出來。


    “皇姐,既然這件事是皇姐做錯了,皇姐便道一聲歉,又有何妨呢?”


    劉釗忽來一句令汝嘉全然變了臉色。


    皇弟說什麽?


    道一聲歉?


    這邊汝嘉臉色驟變,難以置信,而另一端,站在劉釗身側的宋福寶,也麵容微動,她挑眉仔細打量劉釗麵部表情,企圖尋求出一絲蛛絲馬跡,卻見劉釗從容微笑著,竟找不出任何紕漏。


    這少年皇帝,就算是改性,未免也太徹底了?


    莫不是真被穿了?


    說不準還真有可能……


    “皇弟,此事……”汝嘉張嘴出聲,話在嘴邊糾葛纏繞半晌,眼神一麵不解的投射過去,似看不懂她這皇弟向著那蠢丫頭的緣由,又僵硬著拉不下自己身為長公主的臉皮,叫她同一個黃毛丫頭道歉,這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宋福寶見汝嘉臉漸漸漲紅,加之劉釗突然轉性朝向她的戰營,即便汝嘉不親口說出道歉的話,這局麵儼然是她大勝。


    此刻本該乘勝追擊,可既然都逼到這一步,宋福寶自覺度量大,更不願同汝嘉結下不解的梁子,饒是她現下怕心裏邊都罵了她好幾遍。


    “算了,此事既然皇上心裏有數,那福寶就不再強求結果了。”宋福寶大量的說道,目光朝汝嘉看去,見汝嘉脖子耳根都紅了,被逼成這模樣,總算心裏舒爽不少,繼續說,“長公主,今日的事就當掀過去吧,我也不會去和太後說那樣的話。隻希望再見麵時,福寶與長公主能同家人般相處。”


    同皇宮裏的人宛若家人般相處,腳趾頭想都不大可能。


    隻嘴上說說,意思意思,畢竟她也占了便宜,就沒必要咄咄逼人。


    汝嘉聽到她口裏邊說的話,心裏恨得,牙根咬緊幾分,暗道她真小瞧這丫頭了,今次算是她認栽在這丫頭手上吃了虧,下回——卻沒再可能!


    她忍住甩袖的衝動,一張臉僵笑著轉向劉釗:“皇弟,皇姐先走一步。”


    沒回應福寶的話,汝嘉隻與劉釗道別過,劉釗下頷輕點,注目汝嘉離去後,再轉頭過來看向宋福寶:“怎的?不裝了?”


    竟開門見山來了這樣一句,直指紅心。


    且不顧身邊還圍站的宮女太監,突如其來,連個台階都不給。


    她覷一覷劉釗,眼不動心動,嘴上無辜笑道:“福寶不懂皇上說什麽。不過皇上有話,不妨進裏邊講吧。”


    人多眼雜,劉釗隨心所欲,她卻不能。


    方才正麵懟汝嘉,也是她在理,可現在,卻不好敞開講了。


    見她眼珠子機靈勁十足的滴溜溜亂轉,劉釗忽覺得心情格外暢快起來,一種莫名躍動的愉悅在心尖之上,好似無聲曲調兒在腦海裏悠揚回響,他想,這一回可不是幻覺了。


    他是真對這胖丫頭,起了興致了。


    不願承認,也得承認


    若宋福寶曉得,她這一招,引得劉釗越發興味盎然,想來,她興許會忍住汝嘉的挑釁,可惜萬事沒如果,她這憋不住的性子早晚得被激出來,繞是沒有汝嘉現身,劉釗也會一再試探逼她。


    同汝嘉這一役,號角吹響,她心裏無疑是爽快的。


    就連麵相劉釗時,都輕鬆怡然多了。


    神情淡定的迎劉釗入內。


    與昨晚,大相徑庭。


    劉釗坐下,屏退閑雜人等,與宋福寶獨自在偌大殿內對麵坐著。


    劉釗對她起興趣,與外貌模樣無關,端因她身上那一股反差性格。


    他饒有趣味的盯著宋福寶,沒外人在的情況下,眼神肆意得很,連口氣都輕便散漫起來:“朕倒是不知,朕的皇後……竟比想象裏要有趣的多。”


    有趣兒。


    想想古人也是可憐,做皇帝更是,整天政務繁忙,劉釗又一副不近女色的德行,生活確實沒趣,不怪會被她二句話就給挑起樂趣來。


    但這種憑空而來的趣味,又能堅持多久呢?


    她揣度片刻,道:“福寶隻是有話直說。”


    有話直說,在這宮裏不容易,若非背景過硬,腦袋拴得緊,她又拿來膽量放肆?


    劉釗眯起眼來,嘴角揚起一點意義不明的笑意,淺淡如風,好似轉瞬即逝。


    “這點,朕是欣賞的。”


    他像獵人,表裏不一的偽善,饒是改性,這種探測摸索,逗弄玩物般的態度……


    宋福寶一點不覺有趣。


    她幹笑兩聲:“謝皇上賞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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