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葉斐然將馬車讓給喬珩,一路送他回到喬府門口,眼瞅著他捂著側腰被人扶下了車,正欲隨馬車一起回驛所,卻被喬珩一把攥住了衣袖。


    “怎麽了?”葉斐然回過身,怕他因為動作太大又抻著了,移著步子向他靠近了些。


    喬珩向著門口喬府大門的方向一瞥,見喬辭已經在如意踏跺上候著他了,嘶著冷氣長話短說:“你明兒會來送我麽?”


    他說話時,表情因為疼痛擰巴在了一起,但閃爍的眸光卻泄露了他情緒的不自然。


    離別相送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有交情的人才做的,而喬珩於葉斐然總有些排斥,他突然問出來這麽一句,就連葉斐然也覺得奇怪。不過明日不僅喬珩要走,早前清州官吏用來賄賂特使的贓資也要跟著一道運回去,後者是葉斐然的職責所在,他是無論如何都要來看看的,遂對喬珩肯定道:“會來。”


    喬珩聞言如釋重負,皺巴著臉對葉斐然行了個禮,這才一瘸一拐地向著喬辭走去。


    第二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四月的清州陰雨綿綿,難得遇見一個豔陽天,總會被百姓當成上天的恩澤。是以今日城中的百姓們曬被子的有之,曬太陽閑聊的亦有之,似乎總要在這樣的日子好好享受,才當得上不負恩澤。


    相比於他們,喬府上下便沒那麽悠閑了。


    今日府上的小郎君要回沂都,喬辭指示著眾人為他張羅了不少東西,整整塞了一馬車。清州到沂都的距離並沒多遠,看喬辭的架勢,似乎恨不得將整個喬府都給他搬進馬車裏麵去。


    旁人都道喬辭對這個弟弟太過溺愛,唯有極少數人知道那些箱子裏的物件全部都是喬辭要呈給今上過目的贓物,與喬珩沒什麽關係。


    作為為數不多知道內情的人之一,喬珩撇著嘴站在廊廡下,目光所到之處,盡是來來往往搬東西的喬府家丁。眼瞅著每個人手中都是滿的,卻沒一件是他的東西,他隻覺得喬辭一點兒都不關心他,委屈道:“我難得回一趟清州,難道不能帶些清州特產回去麽?”


    喬辭穿了一身窄裁的鵝黃春衫,流水一般浮動的緞子,被微風勾勒出綽約的輪廓,更將她的腰身襯得不盈一握。她薄施粉黛,意態慵懶地斜倚著柱子,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耷拉著眼皮道:“不是帶了幾包新采的雨前茶麽?”


    “那是給父親的,又不是給我的。”喬珩嘀咕道,“阿姊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喬辭困蔫蔫道,“無非就是陳秋宜給你念叨過的什麽捏麵人、紙鷂子,還有糖包子……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沂都城裏又不是沒有,哪裏用得著大老遠地帶回去?”


    喬辭將他的心頭好如數家珍,喬珩原本是感動的,而聽到喬辭最後一句話,他整張臉又垮了下去,小聲辯解道:“清州是清州的,沂都是沂都的,哪裏能一樣。”


    見喬辭沒有回答他,他側首望她,注意到她麵上難掩的疲憊神色,皺眉道:“阿姊這是怎麽了,昨兒沒睡好麽?”


    喬辭確實是沒睡好。


    她似乎是與清州這個地方犯衝,昨兒帶著喬珩出去玩了一天,回來後先是給他請郎中看腰傷,後又指揮著府中人將贓物裝箱,一番忙碌下來本以為累成這樣,沾了枕頭就能睡著,哪想到總覺得心神不寧,連著做了一晚上的噩夢,起來之後比沒睡還要疲憊。


    “弟行千裏姊擔憂。”喬辭一麵向他敷衍著解釋,一麵為他整理好衣襟上的褶皺,警告他道,“你回到沂都之後乖著點兒,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跟誰打架了,我饒不了你。”


    喬珩平日裏乖得很,昨日打架也是事出有因,遂信誓旦旦向喬辭保證。


    喬辭勾了勾唇角,又道:“你不是愛吃甜的麽?其實我讓人給你買了幾個糖包子,就放在了馬車裏麵,你路上趁熱吃。”


    喬珩歡呼一聲,想先去馬車中拿一個現在就吃,不料還沒邁開步子,就被喬辭喚住了。


    她勾著他的領子將他提溜回來,叮囑他道:“陳家小弟也會隨你一道走,你可別吃獨食。”她想到喬珩小時候因為糖吃多了的長的那一口爛牙,又對他道,“不過陳家小弟尚在換牙,甜口吃多了不好,你也別給他吃太多。”


    “為何他要跟著我?”喬珩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糖包子上了,一臉不可置信道,“他不是清州人士麽?”


    倒也不是喬珩不喜歡陳家小弟,實在是這件事情太過出乎意料。昨日他去與陳氏姊弟道別的時候,陳家小弟還哭哭啼啼地抱著他,咿呀咿呀地說著傷別離的話,將眼淚鼻涕糊他一身,怎麽今日就變成他同自已一起回沂都了?


    喬辭對他解釋道:“陳秋宜馬上就要與我們去景縣,她為夏稅案的人證,擔心此去會有變數,聽說你要回京都,便央我同意陳家小弟與你一道走。陳家小弟安置妥當了,她才能放下心來。”


    陳秋宜身份特殊,喬珩還記得他剛至清州時,清州知州劉清輝便為了找她封禁了城門。後來城門的封禁令因為特使的到來解除了,但是聽家丁說清城之內的暗查卻沒有斷過。


    人命關天的事情,喬珩自然不會拒絕,隻問喬辭:“待到了沂都,怎麽安排他?”


    “讓他在府中住著即可。”喬辭道,“即便有人想要報複,天子腳下,喬相府頭上,沒人敢作祟的。”


    有了她的話,喬珩心中也有了些底,兩人正討論著,陳管家來通報,說一切已經準備妥當,隻等小郎君了。


    喬辭說“知道了”,帶著喬珩一路行至喬府大門口,這才發現葉斐然早就已經到了。


    他身著月白襴衫,戴白玉冠,清雋容顏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暖融的金邊兒,自有一股內斂的風流倜儻。從喬辭的角度,能看到他持著的冊子,修長手指從冊子上一列一列劃過,神情專注認真。


    知道他在清點贓物,她沒喊他,還攔住了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喬珩,直到他合了冊子重新抬起頭來,她才帶著喬珩走上前去。


    “來多久了?”她問他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令弟即將離開,我想著你們二人必定有許多話要說,便沒有讓人通傳。”葉斐然將冊子遞給喬辭,“即刻便要動身麽?”


    “我本打算在贓物裝車完畢後,再核對一遍明細後送阿珩離開,不過既然你幫我過了一遍,那我也省事了。”喬辭側過身來對著孫管家吩咐,“去將陳氏請過來,說可以走了。”


    陳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所以來得特別快。她與小弟二人第一次分開,心中放心不下,少不了又要拉著小弟向喬辭再一次致謝,順便問東問西一番。


    喬珩眼瞅著喬辭被陳秋宜絆住了,無暇顧及自己,拉過葉斐然壓低聲音道:“葉大人,我有句話自昨天開始便憋在心裏,一直沒有找到合適時機問你。”


    葉斐然靜靜聽著,末了沒問他什麽事,卻問他道:“這便是你要我來送你的原因?”


    喬珩說是,稚嫩的臉龐上寫滿複雜,與在喬辭身邊無憂無慮孩子氣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又偷瞄了一眼喬辭,見她沒有注意到這邊,飛快問葉斐然道:“你這幾日常常出入喬府,想必不會沒發現喬府隔壁有個葉宅。那個宅子裏曾經住了個人,是阿姊幼時的玩伴,與你同名同姓。”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起來有些猶豫不決,最終卻還是下定了決心,神色嚴肅問他道:“我隻問你一句,你是那個人麽?”


    喬珩在此之前對於葉家都不怎麽上心,今日突然將這個問題拎出來單獨問自己,想必是昨日劉瑞的那些話對他有了影響。


    葉斐然的聲音淡淡的:“這個問題我記得喬大人曾經回答過你。”


    不久前喬珩初聽到葉斐然的名字時確實有過這樣的疑問,不過被喬辭一口否認了。喬珩搖了搖頭:“這是葉大人的身世,阿姊不是大人,興許會與大人的回答不同呢?”


    “沒什麽不同。”葉斐然笑道,“你若是信她,就應該聽她的話,莫要被旁人的閑言碎語擾亂了心神。有些人在說話的時候不會將自己的目的寫在臉上,你若是真信了,便著他們的道了。”


    喬珩不是不信喬辭,而是擔心喬辭,他擔心她一個人抗下了所有的事情,而這些遲早要將她壓垮。


    葉斐然的話雖然不算正麵回答,卻將喬珩心中七上八下的吊桶穩住了。他舒展了眉頭,想到葉斐然平日裏對喬辭的態度,一臉尷尬道:“我這兒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見葉斐然不置可否,但也沒阻止他問,喬珩摸了摸鼻子道,“看你待我阿姊似是有些不同,你是喜歡我阿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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