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2 奇怪的腦傷


    董思傑打來電話,抱歉昨晚沒有聽到我的電話,問我找他有什麽事。我有些猶豫,盡管是親密的朋友,關於那個奇怪女人的事情,也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董思傑先開口說起找我的原因:有個朋友要開個印刷費的發票,問我方便不方便。我說方便,讓他把單位名稱、金額等發過來,我開好馬上就可以給他。


    董思傑高興地說:“好啊,晚上碰麵吧,叫上胖子。但是酒可不能再喝,——啤酒還湊合,白的真的頂不住了。”


    “中午吧,晚上還有別的事情。現在我也不太想喝酒。”我說,突然想起什麽,說我來通知胖子。


    給胖子打電話,告訴他中午吃飯的事情,胖子爽快地答應了。我接著說要去地區中心醫院看望病人,同時檢查一下腦傷——不是很嚴重,想請他妹妹幫助找個靠譜的醫生,不知今天她在不在醫院?胖子的妹妹小瓊在中心醫院當護士長。


    胖子讓我等一會兒,聽他的電話。


    接下來的時間,我給幾個老客戶打電話。他們都表達了繼續合作的願望,態度挺誠懇,卻沒有什麽實質的內容,聽起來有點敷衍搪塞。放下電話,感覺屋子裏有點兒憋悶,於是出來走走。


    趙仙平正站在機台前向操作工交待事情,手裏拿著工單。他告訴我,華興答應付款,順利的話明天下班前就可以到賬,“整整3萬塊呢!”他伸出3個手指,得意地說。我點頭說好,同意用這筆錢買汽油、紙和油墨。


    “哎。要是不買那台機器就好了……”他歎息了一聲,將下半截話咽下。


    聽出他的話中有話,一時不便細問。我明白印社之所以衰落到這個地步,一定另有原因,可能跟添置什麽新機器有關。奇怪自己為什麽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在走廓裏碰到葛茹瑩,她將董思傑要的發票交給我,說,周南確實住在地區中心醫院,目前狀況很不好,可能撐不過今晚。我聽了一時無語,歎息人生無常,更驚異於其遭遇的詭異。


    我想馬上去地區中心醫院,一來看看周南,同時檢查我的腦傷,弄清失憶的病因。我發現自己的失憶其實是有選擇的,比如,我很清楚地記得趙仙平和葛茹瑩,記得葛茹瑩告訴我她懷孕的事情,但是卻忘記了昨晚打電話的那個女人,忘記了用汽車抵債,忘記了印社衰敗的現實和起因,更忘記手指的舊傷以及後腦的新傷是怎麽造成的。這些傷對我可是切膚之痛,怎麽會一點記憶都沒有留下呢!


    胖子打來電話,說妹妹小瓊今天上早班,已經告訴她了,我現在就可以過去找她。


    趙仙平駕駛印社的大發車,載著我和葛茹瑩一同前往地區中心醫院。在亂哄哄的急救中心大廳等了一會兒,胖子的妹妹小瓊出現在我們麵前。小瓊大約三十二三歲,一身白色護士服和護士帽讓她顯得格外文靜、秀氣,衝我們微微一笑。我們跟隨她穿過一條走廊,來到手術中心的門前,見到了周南的妻子和其家人。周南妻子眼圈紅紅的,看到我們過來,眼淚無聲地流下來。葛茹瑩上前將她輕輕抱住。


    一個中年男子,自稱是周南的表哥告訴我們,警察剛剛來過,昨晚他們已經去過現場,今天想要問問當事人,聽說傷者還在昏迷中,不可能接受他們的問話,隻好離開了。


    從他口中得知事故的詳細經過。周南的父親因為小腸疝氣住院手術。昨晚8點左右,周南本來計劃帶妻子、兒子一起去醫院看望父親。可是兒子當天有點感冒,而且外邊下起雨,妻子便說,小腸疝氣也不是什麽重症急症,改日再去看望不遲。周南有點不高興,隻好一個人出來。因為老人術後有一點並發症,已經連續兩晚,周南都過去陪護。昨天是第三天。在等電梯的時候他可能在看手機,他也是個出名的手機控,電梯門開了,周南一腳邁進去。可是,當時電梯轎廂因故滯留在頂層21樓,電梯的樓層門不知為何卻意外地打開了,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周南本來有機會發現裏邊是空的,由於注意力放在手機上,想要收腳已經來不及,便一頭裁進20層深的電梯井裏。


    周南表哥說,安監部門也很奇怪電梯轎廂為何意外地滯留在21樓以及電梯轎廂沒有下來,而20樓電梯門卻自動打開,這樣的事情極為罕見,他們正全力調查原因。


    說話間,小瓊從手術中心走出來,將我和周南的表哥拉到一邊,低聲告訴我們,主治醫生說,周南的病情確實很不樂觀,昨晚已經做過開顱手術,今天早上發現還有出血,又做了第二次開顱。兩次開顱,效果都不太理想。剛才,發現胸腔也有積血,正在做緊急開胸手術。醫生請她轉告家屬,做最壞準備,從目前狀況看,病人很可能已經無法蘇醒。


    我們聽了,誰也沒有說話。葛茹瑩將5000元慰問金交給周南的妻子,解釋了幾句印社目前的困難,才告辭離開。走出急救中心,告訴趙仙平和葛茹瑩,我在醫院還要辦點事兒,請他們先回去。兩個人沒有問什麽,轉身向醫院大門走去。


    我隨小瓊來到門診樓,在掛號處掛了一個普通號,然後上到二樓腦外科。小瓊閃身進了診室。過了兩三分鍾,一位患者走出診室,小瓊隨後探出身來,搖手讓我進去。


    診室正中擺著一張桌子,接診醫生坐在桌後。小瓊稱他為陸主任。陸主任年近五十,臉呈方形,表情溫和,神態安詳。


    聽了我的述說,陸主任站起來,撩開我的頭發找到傷處,用拇指輕輕地按了一下。接著,他問了我是否頭暈、惡心,吐過沒有。我想了想,告訴他昨天似乎有點頭暈和恍惚,但是沒有吐過。


    陸主任說:“這樣看來,問題不太大,頭骨被外力碰了一下,有點淤腫。過幾天就會自然消腫。如果你不放心,也想讓醫院增加點收入的話,可以照個ct,去去疑心。”他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帶著幾分調皮和機智,讓他顯得年輕了不少。


    本來心裏有點嘀咕,讓他這麽一說,馬上放鬆下來。不過,我原本擔心的也不是外傷。


    我說,不用去了,醫院恐怕不在乎我這點錢。


    陸主任聽了,收住笑容,認真地說:“一般來說,這點傷可以自然恢複。你是林護士長帶來的,當然要實話實說。如果是一般病人,我就不會這麽肯定,因為事情總有萬一。現在病人都不好惹,萬一有什麽差池,我也擔不住。建議你注意觀察,如果有什麽不良變化,及時過來。”


    我說好的。接著提出我的問題:是否可以知道這處外傷是怎麽形成的?致傷物又是什麽?


    陸主任站起來轉到我的身後,再次撥開我的頭發,用手輕輕撫弄傷腫處的外緣,仔細查看傷腫的具體形狀。然後說道:“我大體說一下吧。因為隻是肉眼直觀,不一定說得準,隻當作一個參考。首先,可以排除鐵器致傷的可能。如果是堅硬的鐵器,這樣程度的外傷,一定會造成顱骨塌陷性骨折;也可以排除木器致傷,因為木頭比較軟,如果是它造成的,外傷則要嚴重得多。我傾向於介於鐵器和木棍之間的物品,比如石頭或磚塊,表麵比較光滑……”


    “那麽,它對精神記憶會不會產生影響?”我接著問道。


    陸主任看了一眼小瓊,似乎有點意外。小瓊回了他一個抱歉的微笑。陸主任點點頭,耐心地說,一般來說,它不會對思維和記憶造嚴重影響。不過也能太絕對。


    我於是說出最近失憶的異狀,問他是不是外傷造成的反應,如果需要治療,去哪裏比較合適。


    陸主任聽了溫和地笑了笑,說道:“你知道,我是腦外科醫生,按說,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隔行如隔山嘛。正好,我有個朋友是做精神治療的,從他那裏,我多少聽說了一些這方麵的情況,所以可以作個簡單解釋。”停頓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你敘述的症狀,我覺得是一種暫時性的記憶缺失症。一般來說,酒精和身體外傷以及精神因素,如精神壓力過大,大悲大喜等都有可能造成這種症狀。”


    我又問,如果跟外傷有關,那麽它是否會隨著外傷的愈合而好轉,並恢複正常呢?


    “有可能。不過,如果是諸多因素合在一起,就比較麻煩。”陸主任說著,站了起來,“如果想要更專業的說法,可以去找我的那位朋友,心理醫生蘇詩蘭。這裏恰巧有他一個卡片。他挺專業的。跟他提我的名字,可能會給你打個折。”


    我接過印著“詩蘭心理工作室”及聯係電話和網址的卡片,謝過這位有趣的醫生,告別小瓊,匆匆走出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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