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10 天x人怨


    當天上午,我們登上枕月峰,我大聲抒發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從山頂下來,遊覽坐落於半山腰的青燈觀。我裝出興致很高的樣子,說起古代先賢在這裏孤燈苦讀的清苦,以及原始古廟曆經劫難,最終毀滅於雷火,幾乎被歲月湮滅的沉重經曆。中午時分,我們走進青燈觀景區西側的一個農家餐館,坐在臨近山崖邊的露天地裏,點了四樣農家小菜,開始午餐。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往文心潔的杯子倒上蘇打水。文心潔環顧遠處的重巒疊嶂,周邊的蒼鬆翠竹,貪心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臉上露出無限暢快滿足的表情,望著我的眼神變得格外柔和。


    看看時機差不多了,我從包內掏出一個首飾盒,取出裏邊的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項鏈。文心潔看著項鏈,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我舉起項鏈,真誠地說:“這是我們第七個結婚紀念日。早就準備送你一點別致的東西,可惜……現在實在有些困難,算我欠你的。等過了這一段,我會補上,送你一條鑽石項鏈。”


    “施華洛世奇挺好,戴上它挺有文化的。”她笑了,不過,眼睛裏卻蒙上一絲淡淡的陰影。“不好意思,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我不需要。這一向都是我的錯。我們正經曆著一個特殊時期,所謂七年之癢。我們會挺過去的。”


    “其實沒有什麽,隻要彼此心胸放開闊一點,就都好了。”她喃喃地說,眼睛裏的陰影漸漸散去。


    “好,從今天開始。我保證。”我說,起身幫她戴上項鏈。她順從地將頭靠近我,目光變得更加柔和、溫暖。


    戴上項鏈,文心潔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時衝我滿意地點點頭,說:“你的眼光不錯,項鏈跟我的臉色挺配的。不過,”她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說好了欠我一個鑽石的,可不要忘記了噢。”


    我舉起酒杯,“一言為定。價格不會少於10萬!”然後一口喝下。


    她舉起杯子,輕輕喝了一口杯裏的蘇打水,笑著說:“好,我會記著提醒你喲。”


    我們邊吃邊聊,坐了將近一個小時。我暗中觀察著文心潔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喝下含有舒樂安定的蘇打水越來越多,她變得慵懶、困倦,待我們起身離開時,她幾乎有點站不穩。我扶住了她,發現她變得神情恍惚,確定藥物產生了作用。


    “你不舒服嗎?”我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有點頭暈,我不想再坐纜車了。”


    “好吧。我們走一走,也許活動一下會好些。”


    青燈觀站是一個中轉站,買了纜車通票的人可以在這裏自由上下,轉車。我們商量好在青燈觀纜車站換乘前往山南的纜車,繞過一片原始森林到達滿月湖邊,觀賞湖景,然後出東門找一家農家樂住下。


    現在,我們決定步行過去。不過,我們不會去那裏。我真正的計劃要在這裏離開旅遊線路,前往我選定的目的地。


    “行,聽你的。”她安然地點點頭。“我想再喝一點水。”


    纜車從頭頂悠悠滑過。在文心潔似睡似醒之間,我扶著她悄悄地離開人群,向纜車站後邊的山野走去。那裏荒草野樹叢生,人跡罕至,有一條山裏人走的隱蔽小路通到我選定的目的地。如果一切順利,文心潔未來幾天將留在那裏,直到我安全拿到錢,並想出如何處置她的辦法為止。


    一個小時之後,我拉著文心潔走進那片荒涼的別墅山穀。在一片空寂陰鬱的山崗上,這些空蕩蕩的別墅像一座座墳墓一般,既詭異又虛幻。當初省城和c市一些富豪看中這片山地,在當地領導人首肯下興建起這些私家別墅,但是,後來月亮山升格為國家級景區,按照規定,在國家級風景區內興建私人別墅等建築必須經國家建設部和旅遊總局批準,否則一律視為違法建築。多年過去這些別墅始終未獲批準,遂荒廢至今。我從一個朋友口中無意中聽到別墅山穀,事先過來踩點查看,最終將拘禁文心潔的地點選擇了這裏。


    雖然已經來過幾次,再次見到它們,仍然忍不住渾身一顫。文心潔似乎變得清醒一些,但是眼睛仍然不能完全睜開,意識也是一陣糊塗一陣明白。明白時她便問我,“我們這是在哪裏?我們這是在幹嘛?”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口氣跟兒子寧寧一樣。其實,寧寧是從她這裏學會這種說話的語氣的。我於是哄她道,我們走錯方向了,正在尋找前往滿月湖的路。


    她說又渴了,但是不想再喝蘇打水。“蘇打水有點怪味,是不是在咱家門口那個馬路攤上買的?我早就告訴過你,那家攤主是從農村來的,賣的都是假貨。”


    我騙她道,前邊有一家休息站,我們去買一點水。她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我扶著她走近位於山穀中央、地勢最高的別墅。此時已接近傍晚,天空彤雲密布,夕陽將一抹血紅色塗灑在別墅的頂部的紅色角樓上,將角樓的尖頂染得更紅。它就是多次進入我的夢境的那座詭異的建築。當時,其他的建築隱入幽深的暮色之中,那兩座血紅色的尖頂顯得更加突兀和詭異。別墅周邊圍著柵欄,院內的雜草已高過柵欄,像一群不懷好意的怪物從牆頭上探頭探腦,注視著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似乎對我們的貿然闖入感到不滿甚至憤怒。


    我拉開院門。由於荒廢已久,長年的風雨摧殘,鐵藝院門已經生鏽。堵在院內的荒草像是排隊等候的顧客,突然向外撲出來。我用雨傘撥開雜草,向院內走去,示意文心潔跟我過來。她有點猶豫,也有些奇怪,想要問些什麽,張了張口,沒有說出來。藥物的作用使她順從地跟在我的後麵。走進院子,來到別墅高大的門廊前。我打開了別墅的大門,閃了進去。她停住腳,站在門廊前的台階上,似乎預感到某種不祥,再也不想向前一步。但是,身後的路已經被荒草重新封合,她也不敢自己一個人退回。嘴裏喃喃地說:“夢周,夢周,你別走,……我們這裏在哪裏?我們回家吧……”


    然而,別墅裏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聽起來像是我發出的,以為我受了傷,她下意識地衝入房內,又愣住了。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我成功了。丟開沾滿乙醚的毛巾,這種東西在網上很容易搞到,後來太極男周寶忠麻倒我的也是這種東西。抱著昏過去的文心潔走進別墅的地下室。半個小時過後,我一個人從別墅內閃出,小心翼翼地鎖好房門,將齊胸的雜草一一扶正,一步步退出院外,關上院門。我感到臉上灼熱,心跳加快到每分鍾200下,身體內血液洶湧澎湃,渾身上下熱得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天空陰雲翻滾,正醞釀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山風吹來,帶來陣陣涼意。我終於做了計劃要做的事情,邁出了通往罪惡深淵的第一步。不再猶豫、擔心、懷疑,我的良心也不再受困擾,因為我已經跨過了界限,餘下的將隻是冰冷的程序,隻要嚴格地完成事先設計好的程序,就可以達到我預設的目標。我將擺脫一切桎梏,重新成為自己人生的主宰。為此,我心裏竟然隱隱地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緊張和興奮。


    將房門、院門重新審視一遍,覺得再無遺漏,遂轉身離開,我飛速地跑著,像個幽靈一樣離開這墳墓一般的山穀。


    我對地形早已了然於胸,此片山地離滿月湖很近,從山坡下行幾百米就可以看到湖岸,可是,因為無法渡湖,此路不通,必須重新登上月亮山的主脈,穿過一道山梁才能轉到湖的南岸,那裏距景區的出口及公交專線就不太遠了。此時,陰雲加快了對天空的合圍,將西方最後一縷殘陽抹去。伴隨著一道道閃電,沉悶的雷聲在頭上滾動,像是一個憤怒發狂的巨人在那裏施展魔法。雷聲越來越近,閃電越來越亮,陰雲像一張厚厚的天鵝絨幕布一樣,將天空封閉得如同黑夜一般。而閃電則不時將這沉重的幕布撕成一道道裂片,欲將它燒成灰燼,以此表明誰才是這片天地的主人。


    我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天像,以為上天再也容忍不了人類的惡行和殘暴,要將世界末日的景象展示給大家看。我飛快地奔跑著,想要快一點回到有人類活動的地方,躲開這可怕的末日景象。我幾次被山石、枯樹絆倒,膝蓋磕青了,手臂摔得有些麻木,我全然不顧這些,終於來到了一片平地,似乎看到不遠處有燈光在閃爍,那裏或有一家農家樂。我放慢了腳步。


    頭上的雲層壓得更低。雨滴劈裏啪啦落下來,雨水很沉,砸在身上,像被石子擊中一樣疼痛。我下意識地打開了雨傘,撐在頭上,遮擋住那可怕的水珠。不知更大的危險即將降臨。此時雷電已經變得稀稀落落,看來伴隨著雲中水分的削減,其蘊含的能量開始消釋。我的心中稍安。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天地,閃電中我看到了山脊上那株枯死的山核桃樹,身體彎曲,帶著猙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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