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十三天楊家嶺公社的油菜終於割完了,如果中途那兩天沒下雨的話,現在都已經開始騰地為下一季的玉米下種做準備了。話說油菜收割完的當天所有人都喘了一口氣,今年運氣好沒有遇到冰雹,要是運氣不好遇到冰雹那就慘了。


    隔壁王莊就不幸遭遇了冰雹,他們村還有一片地的油菜沒收割紮堆,那片地裏的油菜莢已經半幹,一用力碰就炸,所以好好的油菜籽硬是被冰雹毀了個幹淨,重點是油菜籽掉在泥裏撿到沒法撿。


    王莊被冰雹毀壞的那片油菜起碼能打出三百斤油菜,這下子全毀了。三百斤油菜起碼要榨一百多斤油,人均每月二兩油,那片油菜可是整個公社五百人眼巴巴盼望已久的油水,現在可好,起碼一個月吃油要麵臨危機了。


    短短幾天王莊的事不脛而走,已經傳遍紅旗鎮大大小小的村子了,當然除了王莊還有幾個村子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隻不過損失沒有王莊那麽慘重而已。


    王莊那邊愁雲慘淡,楊家嶺這邊絲毫不受影響。油菜這一茬算是過去了,不管以後咋樣現在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開始騰地,準備種玉米撒穀種了。在所有人看來吃油是小事,吃糧才是大事。在這個年代裏玉米和紅薯是糧食的主力軍,大米是難得吃一次的稀罕物,遠不如玉米紅薯來得實在。


    楊家嶺公社的夏種還是分三撥開幹,依舊以小隊為單位按勞動力劃工分,但由於種玉米比割油菜累,所以每個人能多加一個工分,所以幾乎所有人都鬥誌昂揚躍躍欲試。


    今天是夏種第一天,早上的任務是去騰地,把地裏麵的草還有地埂休整一下,隨後大隊人馬挖地下玉米種,小部分人繼續騰地,下午也一樣。


    種玉米不比割油菜輕鬆反而更累,揮舞著鋤頭一鋤頭一鋤頭的挖,每一下都要用力才能挖鬆板結的地。雖然累可韓策覺得比割油菜好,起碼他能帶著韓卿來,把韓小卿放眼皮子底下看著。


    韓卿乖乖的坐在樹底下躲陰涼,準確的說應該是坐在他哥外衣上,享受著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感覺。


    韓策怕蚊蟲多給他擦了青黃的艾草汁,幹了以後讓韓卿白生生的小臉看起來分外滑稽,韓策給他墊了衣服讓他坐著。別的婦女不是把孩子背著就是隨意放在地頭上讓他們玩泥巴,就韓卿特殊坐在一旁乘涼,一看起來就知道不合群。


    韓策怎麽舍得讓韓卿在地頭玩泥巴,就算舍得也不敢啊!他家這個小祖宗怕蚯蚓怕得要死。前不久在割油菜期間下過兩天雨,雨停過後抱他在院子裏玩,誰知道院子的牆腳拱出來十來條蚯蚓,四處亂爬把這個小祖宗嚇得哇哇叫,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來,連床上都不敢呆。


    “韓知青要不還是把你弟弟抱過去和我家三妞玩吧,三妞五歲了在那邊照顧他兩歲的小弟,順道幫你看著你弟弟,免得他哭著找你。”看著韓卿形單影隻的坐在一邊老是望他們,這邊一個好心的大嬸心軟了,向韓策建議道。


    “沒事,他看得見我就不哭,讓他在那乘涼吧。”韓策拒絕了大嬸的建議,他心裏領情了,可是讓他把韓卿交給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帶他真接受不了。他想著自己好歹能分心查看韓卿的情況,他弟弟多乖啊,那麽小不會走路又不會說話的,交給人小姑娘帶要是那幾個孩子排外打起來了,他家言言吃虧了怎麽辦。


    然而此時的韓卿雖然不會走路卻已經會學會爬了,爬得還挺溜。在韓策不注意的時候他就爬了兩下下,自娛自樂的扯了一朵花花,韓策一回頭他就已經坐回衣服上無意識把花舉起來一副天真爛漫樣對著他哥笑。


    隻能說他太單純,就他假裝若無其事,可韓策敏銳的發現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


    韓卿感覺他哥看著他的花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隻見他放下鋤頭拿了個背簍朝他迎麵走來。


    韓策慢條斯理的在背簍裏墊上現扯的藤蔓,單手抱起韓卿另一隻手鋪上衣服,把韓卿放背簍裏又把背簍給貼樹幹放,其餘三麵搬了大石塊抵住,這樣就不怕韓卿不小心弄翻背簍了。


    韓卿全程處於一臉懵逼的狀態,直到他哥完成這個浩大的工程後扯了好幾朵花遞給他,他才明白剛剛自己的智商是如何掉線的。


    “乖,別淘氣,再有三個多小時就吃午飯了,到時候哥哥就能抱著你了。”


    韓卿乖乖拿著花作乖寶寶狀,惹得韓策特別想親他,但是摸摸他的小花臉不知道如何下口,最後在發旋處吻了又吻才回去繼續挖地。


    韓策挖地的姿勢特別帥,估計是韓卿私心偏袒他哥的感覺吧。反正他就是覺得他哥做啥都帥氣,溫柔細心還任勞任怨,他知道韓策為了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拖油瓶才會這麽賣力氣,不然就憑他的糧票還有錢,日子肯定過的舒舒服服的。但就是因為有他他哥就得操心他的口糧,別人家孩子有媽能喝奶他沒有隻能喝糊糊,可即使是糊糊他哥也給他最好的絕不將就。


    就是這麽一個未成年的少年比奶爸還專業,給他倒奶嗝、幫他洗尿布、哄他睡覺、半夜裏經常三番五次起來熱糊糊喂他。小孩子抵抗力不行,但因為他哥細致入微的照料他就沒生病難受過,天天過得開開心心的。即使到了楊家嶺以後他的生活標準也不曾下降,好東西用在他身上毫不吝嗇,他哥自己是能將就就將就。


    其實剛剛韓策摸著他的臉他心情特別複雜,韓策的指腹貼著他臉時感覺已經會刮臉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可下鄉以後越來越嚴重,因為那都是天天幹活磨出來的繭子……韓卿其實特別心疼,但他太小不能替他分擔,隻能讓韓策少替他操心。


    但他哥為他的衣食住行都要操心,光是吃的就特別費力。因為大米太難得了,磨米粉的大米逐漸見底韓策為了給他換大米幾乎跑遍了所有楊家嶺的人家戶。韓卿看著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便主動開始學著吃飯,可是他就隻長了上下總共四顆門牙嚼不動東西,韓策吃飯的時候他就故意湊上去想吃,自此韓策就嚐試把苞米飯煮軟了或者煮成茬子粥喂他。楊婆子還建議韓策嚼碎喂他,韓策沒同意,不過韓卿想如果他哥真那麽做了,搞不好他還真的會吃。


    韓卿以前多講究的一個人,現在是講究不起來也不想講究了,他哥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不挑食力求吃飽就好,能將就就將就堅決不給他哥添事兒。


    這麽懂事的韓卿真的很招人疼啊!老楊頭和楊婆子已經把他當孫子了,時不時就往家帶,蘭嬸還有麗嬸也經常逗他,韓卿對他們家人都挺有好感的,不隻是因為他們對他好,更因為他們對他哥挺照顧。


    韓卿想趕緊長大幫他哥減輕一點負擔,起碼不要拖後腿了。他現在這樣在背簍裏舒舒服服乘涼玩花花,與他哥在大太陽底下汗流浹背的挖地形成鮮明對比,他心疼他。他哥看起來少年老成特別穩重,可在他看來他也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成天吃不飽幹重活連成年人都熬不住,他一個半大少年撐著做更是傷身體。那麽高強度的勞動,要是把身子累垮了怎麽辦。


    看著韓策的汗水順著兩頰往下滴,韓卿手裏的花都捏不住掉在背簍外麵了,趴在背簍邊緣看著他,感覺那個身影無比高大卻又太過稚嫩,讓人止不住心疼。


    從未見過勞動人民生活的韓卿用他的眼睛看著這群人在烈日底下辛勤勞作,看著他們靠著雙手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種下希望的種子,耕耘著生存的基礎保障。沒有機械化的便捷與迅速,僅靠簡單的器具——一把鋤頭一雙手,就能養活一家人。換做以前韓卿可能覺得這是一件離他極其遙遠難以想象的事,可現在因為韓策的存在,他清楚的感受到這其中的不容易。


    以前優越的生活條件富足的環境早已如煙雲消散,眼下這些才是他的歸屬。貧窮的生活貧瘠的土地,物資貧乏的時代裏有他最親也是最愛他的人,似乎環境什麽的已經不再重要,韓卿覺得活了三世,隻有眼前之人讓他有了親情,有了舍不得離不開的羈絆。


    情不自禁的想喊出韓策的名字,試了好幾次卻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節,卡住喉嚨裏百轉千回。嚐試多次以後終於含含糊糊吐出一個模糊的音,說出來的不是韓策,是“哥——”


    或許是心靈感應吧,韓策回頭看著韓卿,那一瞬間韓卿屏住呼吸。啟唇喃喃自語,奶聲奶氣的就像韓策幻想過千百次的那樣:“哥,哥……”


    隔了太遠韓卿不知道他哥有沒有聽到,但那一瞬間他看見他嘴角上揚,笑得特別燦爛。


    在韓策看來,那個對著自己笑得眉眼彎彎還露出小米牙的寶貝,才是最燦爛的陽光。


    韓策覺得不是他撿回了他,而是上天特意送給他這個寶貝,讓他屬於他讓他的喜怒哀樂都因這麽一個人而起。如果沒有韓卿,韓策不保證自己能有魄力參加上山下鄉。如果沒有韓卿他或許在某個地方幹著某個平凡的工作,度過和其他人大同小異的一生。但因為有了韓卿,他舍不得他受苦,他想讓他快快樂樂,所以才會有破釜沉舟勇往直前的勇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渴望吃飽穿暖,韓策卻渴望護他的言言一生無憂,讓他像現在這樣天真無邪,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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