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院子裏又響起同學們歡快的笑鬧聲,女孩在們圍在一起跳橡皮筋,男同學則在操場瘋來瘋去,一些高年級同學在乒乓球台前打球。


    第十小學並不大,但曆史比較長,前清時由校長郭慶玉的父親創建,當年郭慶玉的父親深感國勢衰落,決心教育救國,斥巨資辦起這所學校,經曆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學校數次停辦又數次重新辦起,郭家的家產最後全部耗盡。


    郭慶玉曾在美國留學,回國後本打算到燕京師範大學教書,可郭父因學校缺教師,說服她回校任教。郭父去世後,郭慶玉接過父親的擔子繼續堅持辦學,解放後,學校並入燕京公立學校,教職員工全部成為國家工作人員,郭慶玉繼續擔任校長,同時也是市政協委員。


    趙貞珍不知道該怎樣處理楚明秋這樣的學生,便隻好向郭慶玉報告,同時也請教,郭慶玉聽了後便笑了。


    “這孩子我知道,”郭慶玉笑道:“要說楚家我也比較熟悉,六爺是家父的朋友,這所學校之所以能開到現在,也多虧六爺數次慷慨解囊。”


    說到這裏,郭慶玉沉凝片刻然後才看著趙貞珍:“這樣吧,你就不要管他,隻要他不影響其他同學,就不用管他。”


    “為什麽?就因為他父親給學校捐過款?”趙貞珍問。


    “這倒不是,六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的長子楚明書和次子楚明道都是家父的學生,其實,我知道楚明秋比你早,他的啟蒙老師還是我介紹的,是家父的朋友,我曾經聽他說過,楚明秋是他見過的天資最高的孩子,他走之前已經教完楚辭論語,所以,以他的能力,小學一年級的語文課程對他來說是簡單了點。”


    趙貞珍苦笑著坐到她對麵,連楚辭論語都念完了,還念啥一年級,可以直接上中學了。郭慶玉給她倒了杯水:“說實話,這孩子太聰明,其實不見得是件好事,在美國,這樣的學生是問題學生,他們的父母得想盡辦法讓他們學習知識的進度慢下來。”


    “為什麽?有個天才兒子不好嗎?”趙貞珍有些納悶,也有點好奇。


    “西方人相信上帝,上帝在這方麵給你多點,在另一方麵便要收回一點。”郭慶玉笑了笑,這笑容似乎更多是嘲笑,然後便問:“你進了他家的如意樓嗎?”


    趙貞珍點點頭,然後她便見到郭慶玉神色中劃過一絲驚訝,於是她問:“怎麽啦?楚明秋的書房便在如意樓的一樓。”


    郭慶玉聽後怔怔的看著趙貞珍連忙問:“你有沒有上三樓?”


    趙貞珍有些茫然的點點頭,郭慶玉又連忙追問,她有沒有看看上麵的書,或者借一本出來,趙貞珍又搖搖頭,郭慶玉歎口氣非常惋惜。


    “唉,看來你失去機會了,楚家的如意樓可不是那麽好上的,我父親和六爺那麽好的交情,也隻上去過一次,我父親說三樓收藏的都是曆代珍本,他見過…。,”郭慶玉忽然想起,六爺好像從來不想外界知道楚家有這些寶貝,於是便改口道:“楚家有規矩,三樓的書慨不外借,我父親和六爺二十年交情,都借不出來。”


    趙貞珍忍不住乍舌,她不是燕京人,也沒念過大學,家庭並非大富大貴,對那些珍本古董知之甚少,上了如意樓震驚於藏書的規模,根本沒顧得上細看三樓的珍藏,可楚家既然有這樣的規矩,三樓藏書自然珍貴無比。


    “嗯,下個月我再去家訪,這小家夥好像比他父親要慷慨點。”趙貞珍站起來握緊拳頭,好像很有把握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這個班今年的生員不錯,除了楚明秋外,還有個小姑娘,聽說鋼琴彈得很好。”


    “是,林晚的母親據說是鋼琴演奏家,父親是大學教授,前幾年回國的。”


    楚明秋走進教室,小丫頭正得意洋洋的看著他,他衝她作個鬼臉,將手中的書扔在桌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教室裏的凳子可不是家裏的,家裏的有靠背,教室裏的是獨凳。


    “你上課能不能專心聽講,不要違反課堂紀律。”小丫頭對他說。


    “你這小特務,我看什麽,關你什麽事,”楚明秋懶洋洋的打趣道:“我說,你上課時能不能注意聽講,不要分心。”


    “你說什麽!我怎麽不聽講了!”小丫頭凶相畢露好像一隻就要撲過來的雌虎。


    “公公沒說錯,你就是老師的小特務。”前排的那個頭發亂蓬蓬的同學看來也受害不淺,立刻回頭衝小丫頭嚷道,正在後麵玩耍的三個男同學立刻起哄,大叫著“小特務”“小特務”。


    楚明秋卻有些惱怒的瞪著前排的小子,前排小子卻嬉皮笑臉的,沒有絲毫畏懼,楚明秋很無奈,上學沒多久,他就得了個公公的外號,而且這個外號居然很快被叫響。


    這太欺負人了!


    可班上沒人怕他,班上的同學在渡過最初的好奇後,很快便明白了,這楚家少爺沒有一點架子,身材雖然高大,可脾氣卻很溫和,從來不欺負人,有些同學被外班同學欺負,他還會出麵維護。


    “你們欺負人!”小丫頭眼淚刷地一下湧出來,撲在桌上哭起來


    “雞窩,你起啥哄,”楚明秋沒法隻能惱怒的衝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教育她一下就行了,你還是壘雞窩去吧。”


    雞窩大名叫朱亮,父親是洗澡堂的鍋爐工,母親在街道火柴廠糊火柴盒,兩口子掙的也就比楚明秋月例的一半多一點,楚明秋現在是班上最富的,上學後,他的月例漲了,嶽秀秀每月給五十,戲癡依舊每月給五十,他的零用錢比大多數老師工資都高。


    雞窩家裏兄弟姐妹五個,這麽點錢,平均下來每人每月還不到十塊錢,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在家排行第三,正處於不上不下的位置,衣服上永遠有幾塊補疤,頭發好像從來沒打理整齊過,永遠亂蓬蓬的,楚明秋第一次見他便忍不住脫口而出,雞窩!


    朱亮對這個外號倒不在意,也從來沒想過整改,直到有一次楚明秋實在忍不住了,放學後把他帶到理發館給他剃了個平頭,然後又帶他去了洗澡堂,將他從裏到外徹底清洗了一遍,從那以後,朱亮才稍稍注意了下形象。


    “行了,行了,別哭了,以後改了,我們就不叫你特務了。”


    朱亮朝楚明秋豎起大拇指,你牛,有這麽勸人,小丫頭抹了把眼淚:“我是班幹部,就是要監督你們。”


    “好,好,以後不叫你特務了,嗯,叫你監工吧。”


    “你…。。”監工的臉色又沉下來了,楚明秋笑嘻嘻的遞過去一張手絹:“把臉擦一下,都快成小花貓了。”


    “活土匪,你又在欺負人了。”從前麵過來個小蘿莉,這小蘿莉就是楚明秋在楚芸婚禮上遇見的那小公主,在剛遇上她時,楚明秋還沒認出來,還是她首先認出他的,這小蘿莉是班上唯一不叫他公公而叫他活土匪的同學。


    這小公主便是林晚,從外表看,她是這個班級生活最好的學生,她的穿著很洋氣,說話也細聲細氣,時不時的還蹦出幾句英語。


    相反這個班級最富有的學生楚明秋的穿著卻比較普通,但即便如此,他在家也找不出雞窩那樣的衣服,他在班上依舊比較顯眼。


    “海綿寶寶,我這是為她好,”出於報複,楚明秋給班上每個同學都取了個外號,給林晚的是最好聽的,楚明秋笑著解釋道:“你想呀,她整天忙著監工,還不耽誤她學習,她學習要不好,我的罪過豈不是大了。”


    “你……。”監工又要生氣了,海綿寶寶伸出白生生的小手:“你還不知道,這活土匪最大的本事便是顛倒黑白,你要為這生氣,都氣不過來。”


    監工將楚明秋的手帕扔回去,拿出自己的手帕擦幹眼淚,正要說話,上課鈴響起來,同學們紛紛跑進教室,過了一會,老師進來了。


    “起立!”


    楚明秋又開始頭痛了。


    被楚明秋小小教訓了下後,監工老實了一些,其實逗逗這小蘿莉也是一大樂事,是他打發在校時間的一大樂事。


    這小蘿莉叫姚小桃,父親是區宣傳部的一個副科長,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幹部,進校便當上生活委員,這讓她大受鼓舞,工作積極性空前高漲,摁都摁不下來,監督楚明秋成了她的重要工作內容。


    好容易熬到放學了,楚明秋準備回家,趙貞珍卻把他叫到辦公室,然後告訴他,讓他明天交一篇作文上來,題目不限,體裁不限,如果寫得好,今後在語文課上,隻要不影響其他同學,他可以作他想做的。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楚明秋完全沒有理由拒絕,自然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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