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地質學院並不在燕京城內,而是在城外的澱海區,這個區是燕京著名教育區,燕京大學華清大學燕京航天大學等多所著名高校都在這裏,與這些曆史悠久的高校相比,地質學院不過是小字輩,這所學校新中國成立之後才成立,到今天也不過五年的曆史。


    地質學院的女生並不多,女生宿舍隻占了一棟樓,其他七八棟都是男生宿舍,全校學生隻有不到兩千人。


    狼多肉少的結果是,在學校裏,女生有了些特權,比如參加個活動什麽的,外出時實習或到農村勞動時,幫她們拎包的就多了,特別是後者,由於男生多,所以男生幾乎包攬了全部重活,女生的活都比較輕。


    披著晚霞,推著自行車踏進學校的大門,楚眉便感覺到熟悉的校內有種說不清的氣氛,廣播裏播音員念著各地報紙上的整風消息,校門口的張貼欄上張貼著各係的通知,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同學,低聲的議論著各種消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


    楚眉沒有在意周圍同學的議論和張貼欄上的通知,蹬了快一個小時的車,現在渾身上下都是塵土,就想早就回宿舍洗一下。


    與周圍的那些名校相比,地質學院並不大,幾棟教學樓靠在一齊,顯得有些擁擠,教學樓的後麵有幾塊籃球場,球場上些男生在打球。


    從校門口到宿舍樓要穿過教學行政區和運動場,可以順著水泥公路過去,也可以在試驗樓旁邊的煤渣小路過去,煤渣小路繞著並不寬,隻能並行倆人,整條小路沿著青靈湖一側修建,湖邊沿岸栽滿青青的垂柳,在夕陽下顯得特別美。


    推著車走在煤渣路上的楚眉顯得有些顯眼,這個時代的學生能擁有自行車的可不多,除了價錢昂貴外;需要幾個月的工資外;還有憑票供應,楚眉的這輛車可不是楚明書給的,而是楚寬元給的大學禮物,那幾乎是楚眉首次從寬元那得到哥哥的關懷。


    在燕京解放前,楚眉幾乎不知道還有這麽個哥哥,她出生時,楚寬元早已經逃出燕京,這一走便是十幾年,然後又忽然出現,她對這個哥哥既陌生又好奇,可是他很少在家,兄妹之間這些年連話都沒說幾句,在她考上大學後,他們才多說了幾句話。


    就算送了她這輛昂貴的自行車,可楚眉心中習慣性的對他保持著謹慎觀望,不過,漸漸的她覺著有這樣一個哥哥還是很有好處的。


    在最初學校老師和同學都認為她是資本家的女兒,一次偶然,他們知道了她居然有個當區委副書記的哥哥,對她頓時親熱了許多,好些原來不讓她參加的活動也讓她參加了,不知不覺中,她也成了團支部的發展對象。


    “楚眉,回來了。”迎麵過來一個瘦高的男生,這個男生的顴骨有些高,膚色黝黑,是她們班上的調幹生,叫何新。


    調幹生大部分都不是高考招收的,這些調幹生都是參加了工作後,由組織保送到高等學校,作為後備幹部培養,這些學生大都帶薪讀書,在學校是各種活動的積極分子,這何新是她們新生中的團支部書記。


    “回來了,您這是去那?”楚眉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這種委屈惹人憐的樣子,是她的最好保護殼,她已經用了十多年,早就純熟無比。


    “哦,去買點東西。”何新說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還快,總共就三天假,明天就上課了。”楚眉笑道,五一節放假兩天,學校將周日和三號交換,總共放假三天。


    何新略微驚訝的皺起眉頭,隨即又釋然:“哦,那樣也好,學校通知,明天開始停課整風,回來參加整風也挺好。”


    楚眉顯然不知道這個情況,她歎口氣:“哎,早知道我就請兩天假,您不知道,我姐剛回來,還一個月就要生了,家裏正缺人照顧呢。”


    楚眉說著她心裏飛快的轉動起來,這個情況可能可以借用下。在家裏,六爺對整風的態度非常慎重,甘河楚芸的遭遇讓她警惕萬分,她想先避開這個漩渦,至少要看清楚苗頭再動。


    “你家裏沒人嗎?”何新更加納悶了,楚眉苦笑著搖搖頭:“我家裏的情況您是不知道,我父親整天不落家,也不知道去那了,大媽除了她自己,誰也照顧不了,兩個哥哥,一個忙工作,一個也不知道在幹啥,就說這五一節吧,三天假期,怎麽也該回家看看吧,可他倒好,整整三天沒見人影。”


    楚眉似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顯得完全沒有心機,何新聽後忍不住搖頭歎息。這時從教學樓中湧出來一群人,這些人很快在操場集合,一個老師拿著喇叭站在台階上指揮大家站隊。


    “這是做什麽?”楚眉問道。


    “哦,明天是五四青年節,在青年文化宮歡迎伏羅希洛夫元帥,聽說周總理也要參加,每個學校都要派人去,我們學校分配了二十個名額,學校給了58級和59級,咱們年級一個都沒有。”何新的話中有羨慕也有失落。


    每年青年節是各大高校的重要節日,每年這個時候高校各級黨委團委便會舉辦大量活動,團員宣誓,義務勞動,朗誦比賽,參觀革命紀念館,請老戰士到校作報告,這些活動還有個特點,隻能有黨團員才能參加,象楚眉這樣的群眾還沒資格。


    伏羅希洛夫現在還是斯大林最親密的戰友,紅軍創始人之一,在社會主義陣營中享有很高的聲望,今年四月下旬率隊訪華,在燕京與最高領袖見麵後便去了南方,五一前回到燕京,與中國領導人一塊在**城樓上接見了五一遊行隊伍。


    楚眉在心裏她對這些包涵政治含義的活動並不感興趣,可表麵上依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何新又歎口氣遲疑下才接著說:“楚眉,還有件事我要通知你,希望能正確對待。”


    楚眉心一沉,默默的看著他,何新緩和下語氣說:“五四我們要發展一批新團員,嗯,你的申請還是沒通過,你不要喪失信心,要繼續努力。”


    這下楚眉申請中的失望更濃了,她看著何新小心問道:“我能問問同學們對我有那些意見嗎?”


    何新猶豫了,在團組織會議上,他是支持楚眉的,他認為楚眉的成績好,經常幫助同學,雖然出身資本家,可身上沒有嬌小姐習性,係裏組織的幾次義務勞動表現都很好,能吃苦。


    可有的同學認為,楚眉出身資本家,對剝削階級的本質認識還是不清,比如她經常在校外下館子,經常洗澡,穿著和言談都不是無產階級的,對政治活動並不積極。


    可最主要的是,組織上指定幫助她的那位同學的發言,那位同學認為楚眉並沒完全向黨交心,她對剝削家庭還有依賴,特別是對她出身大資本家的爺爺還很崇敬,所以應該繼續考察。


    “楚眉,”何新最終還是沒有告訴她實情,組織有嚴格的紀律,組織內部的事情不能泄露:“有些事情要正確對待,不要放棄,要繼續努力。嗯,透露給你個消息,雖然這次沒能批準,不過,十一還要發展一批,好好努力吧。”


    何新走後,楚眉心裏很是失落,她很想加入組織,隻有這樣才能在政治上獲得保證,她沒想過獲得一官半職,但在這個以講究政治為主的社會中,政治麵貌是非常重要的,入隊入團入黨,是每個人都必須要爭取的。


    為了入團,她已經投入了大量精力,努力交好每個同學,堅持按要求每兩天寫一份思想匯報,每月一份思想總結,將靈魂深處的“秘密”通通展露在黨的目光下。


    可惜,即便這樣,組織上還要繼續考驗她。


    到底是要考驗到什麽時候呢?楚眉有些失去信心,她感到自己不可能入團了,因為她無法做得更好。


    回到寢室,室友都不在,這幾天放假,晚上學校都會有舞會,她們可能都去跳舞去了。沒有人正好,特別是沒有郭蘭那張大嗓門,可以讓她安靜下。


    她簡單梳洗下,便躺在床上翻看沒有看完的小說《牛虻》,這本小說她已經看過一遍了,她很喜歡小說裏的女主人公瓊瑪,欣賞男主人公亞瑟,但說實話並不喜歡他,她更喜歡早期的亞瑟,那個天真還有些幼稚的亞瑟。


    年青的亞瑟雖然沒有那麽老練,可渾身上下散發著熱情,可以點燃身邊所有人;可經曆磨難的牛虻雖然成熟了,可也冷靜得讓人害怕,他似乎對一切都無所畏懼,評論家們讚賞他的對信仰的執著,卻忽略了他在人性上的壓抑和扭曲。


    他始終沒有原諒瓊瑪曾經的誤會,記著那記憤怒的耳光,他冷冷的看著瓊瑪在痛苦中思念,並從這種思念中獲得滿足的快感。


    而瓊瑪則完全不同,她始終保持著熱情,她是堅強的革命者,卻依舊保持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亞瑟則不是,盡管伏尼契用詩一般的語言裝飾著他的軀殼,可依舊掩飾不了從他內心裏散發出的整整寒氣。


    看著看著,楚眉的心思便飛走了,她忽然想起何新那猶豫的神情,看來團委中還是有人支持她的,可反對她的人也有,而且還很有力,連何新都無法,那是那些人在反對她呢?


    漸漸的,一個人的麵貌浮現在腦海中,這個人就是鄧軍,團組織指定幫助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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