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看過弗洛伊德的書,可作為世上唯一對陰曹地府有記憶的人,楚明秋不敢輕易不信夢境,翻來覆去想了好久,他忽然想到,他忘記通知一個人了,這人就是他的鋼琴教師——神仙姐姐莊靜怡。


    楚明秋對莊靜怡的感情很是複雜,莊靜怡不僅僅教了他三年多鋼琴,還教了他三年英語,三年音樂理論,他不得不承認,這三年比前世四年音樂學院學到的還多,對她充滿感激。


    可莊靜怡與六爺吳鋒不同,也與包德茂不同,這些人或老奸巨猾,或看破世事,任何運動下都明哲保身。


    楚明秋早就發現,莊靜怡不但漂亮,膽量極大,深受西方影響,性格**思想堅定,她堅決反對楚明秋習武,不止一次與吳鋒爭吵,怒罵吳鋒為不識文明的野蠻人,甚至對六爺也絲毫不客氣,大罵六爺為老封建。


    莊靜怡本準備在五一期間結婚,前段時間一直在忙這事,可事到臨頭,她男友的父親忽然病重,男友是個孝子,連忙奔去大連,而她父母來信再度要她出國,她也再度拒絕,婚期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拖下來了。


    楚明秋快有二十多天沒見著莊靜怡了,在五一期間,她來上了次課,那段時間,楚明秋鐵砂掌練得“血淋淋”的,被她看到後再度暴走,向吳鋒和六爺提出強烈抗議,要求他們停止對楚明秋的訓練,然後便停了課,要等楚明秋手上的傷好了之後再上。


    這段時間裏,楚明秋的手好了又傷,傷了又好。不過,莊靜怡的抗議還是起了些作用,六爺靜心研究出一種藥方,每天讓楚明秋泡手,活血通淤的同時,可促進功力增強。


    楚明秋的進度驚人,現在他已經能輕鬆劈斷一塊磚,吳鋒告訴他這不過是開始,鐵砂掌練到精深處,單掌可以開十八匹磚。


    十八匹磚,疊在一起快一米高了,一掌下去要全斷,這讓楚明秋乍舌不已,他問吳鋒可以可以斷多少匹磚,吳鋒隻是淡淡一笑。


    莊靜怡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堅決反對暴力,自從知道楚明秋習武後,便有意識給他講些基督思想,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化解他心中的暴力因子。


    憑直覺,楚明秋覺著莊靜怡恐怕不像楚眉這樣安靜,恐怕早已經在音樂學院發飆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楚明秋沒有去學校,挎著相機便跑到音樂音樂學院了,音樂學院已經恢複上課了,學院的氣氛沒有地院那樣強烈。


    上課的學生已經上課去了,睡懶覺的學生還在睡覺,學校裏也沒人管楚明秋,他在學校三轉兩轉便找到“民主牆”,民主牆上的大字報並不多,楚明秋略微數了下,隻有七十多張大字報,這些大字報整整齊齊的排在牆上。


    楚明秋隻看了看標題,音樂學院的政治氣氛比起地院來說低太多了,憂國憂民的很少,主要還是關於音樂方麵和學生切身利益的。楚明秋隻看到兩張比較刺眼的,一張是關於音樂教學的;一張是宣稱音樂無國界的。


    憑本能,楚明秋便走近那篇音樂無國界,他沒看內容,直接看底下的作者,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他的老師莊靜怡,和,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楚明秋心一下便沉下去了,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些慌亂,他呆呆的看著大字報,好一會才把心神集中起來,他仔細讀大字報內容。


    大字報並不是很長,隻有兩千來字,楚明秋很快看完,可看過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這篇文章最要命的是,對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提出了懷疑,認為音樂隻是單純的美,沒有階級性,無論東方的西方的音樂本源都來自民間,來自勞動人民,並沒有階級之分。


    文章中列舉了施特勞斯,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從各自民族中獲取的音樂元素,這些音樂元素有宗教的,有民間生活,這些元素並沒有什麽階級,所謂階級不過是後人劃分的。


    楚明秋搖搖頭,舉起相機給民主牆照了幾張相,然後在校園裏漫無目的的走著。楚明秋現在隻能暗暗祈禱,這次整風就這樣不了了之。


    一個莊靜怡,一個嶽秀秀,現在都在危險中。無論傷了誰,楚明秋都會心痛。


    旁邊的教室傳來女高音的歌聲,上麵的教室奏出馬斯涅的沉思,一群學生說笑著從旁邊經過,楚明秋閃在一旁,沒有心思偷拍,其實那裏麵有兩個女孩還是挺漂亮的。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嘹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


    楚明秋站在樓外,看著教室裏合唱團正排練,而在前麵彈鋼琴的正是莊靜怡,莊靜怡麵帶微笑,手指靈動的敲擊琴鍵,一串雄壯的音符指間飛出。


    “又是這首歌,”楚明秋很有些無聊,他想起前世的紅歌會紅歌選秀,他還特意練了不少紅歌,而這個世界幾乎全是紅歌,間或有人在夜晚中悄悄唱夜上海這類三四十年代的靡靡之音。


    其實楚明秋很想抄襲幾首,可他拿不準,這些歌到底出現了沒有,所以他四下裏收集歌譜,到書店買,聽收音機,現在,他可以確定有那些沒有出現過了。


    可還有幾首老歌,他拿不定主意,比如,《大海航行靠舵手》,這首歌很有名,而且在這個時代,肯定會火,他準備在某個時候拿出來,為自己拿點分。


    “看看這首歌能不能挽救她的命運,如果還不行,那就沒辦法了。”楚明秋下決心了,冒個險把這首歌拿給莊靜怡,能不能改變她的命運,就看她的造化了。


    排練結束,莊靜怡興衝衝的從教室裏出來,她毫不在乎身後的目光,以前可不是這樣,每次上完課或排練結束,身邊總有些學生圍繞著她,可自從她貼出了那張大字報後,身邊的人少了,貼出第二張後,身邊的人消失了,走那都一個人。


    “莊老師。”


    莊靜怡抬頭便瞧見了挎著照相機的楚明秋,那打扮就象個攝影師,頭上就差個鴨舌帽了。


    “怎麽啦,看你一臉不高興,是不是受不了那虐待狂了?”


    “那倒不是,我寫了首歌,可譜的曲子,總覺著不對,想請老師幫忙來著。”


    莊靜怡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楚明秋,麵露驚訝:“你還會寫歌,拿來我看看。”


    楚明秋不好意思的左右瞧瞧,從身邊經過的學生們正好奇的看著他們,他從兜裏拿出張紙遞給莊靜怡。


    “這什麽呀。”莊靜怡嘀咕著展開,掃了眼便忍不住哈了聲:“就這,這也算歌詞?我說你學了這麽久,就寫出這麽個東西呀。”


    楚明秋頭都大了,這可是最著名的紅歌,經典名曲,在這妞眼裏居然象垃圾。沒等他開口反駁,莊靜怡點點頭:“嗯,也對,這符合你的閱曆,這樣的兒歌正合適。”


    楚明秋剛舒口氣,莊靜怡卻又搖頭:“唉,你才多大,就學會拍馬屁了,這不好。”


    楚明秋腦袋一下耷拉下來,傷心欲絕的看著莊靜怡:“老師,不用這樣打擊我吧,這會造成心裏陰影的,將來我要長成歪瓜劣棗,您可要負責。”


    “哈哈哈,”莊靜怡忍不住大樂:“行呀,還賴上我了,你這小賴皮。”


    “老師,咱不開玩笑了,我這可是懷著對偉大領袖的無限熱愛寫下的。”楚明秋一本正經的望著她,眉宇間充滿神聖。


    “喲,看你,怎麽弄得跟革命烈士似的,”莊靜怡笑嘻嘻,趁他不注意捏捏他的鼻頭:“行,我答應你,過兩天,你來拿吧。”


    楚明秋卻搖搖頭,又翻出一張紙:“老師,這是我譜的,我總覺著不是很理想,您幫忙指點下。”


    他可不敢完全讓她去作,這要作出另一個味道來,所以他在原譜子上作了些修改,露出些破綻,讓莊靜怡再改過來,將來署名時,在後麵寫上莊靜怡的名字便行了。


    莊靜怡疑惑的接過曲譜,看了看,先還讚許的略微點頭,而後不時皺下眉頭,時而眉頭又鬆開。楚明秋最欣賞莊靜怡的便是這點,她可以在前一分鍾還和你詼諧說笑,後一分鍾立刻專注到工作中,兩者之間沒有絲毫過渡。


    望著陽光下她專注的麵容,楚明秋禁不住想起一句話,工作中的男人是最美的,其實這句話對女人也適合。


    曲譜不長,莊靜怡很快看完,將譜子收進樂譜夾中,對楚明秋說跟我來,便帶著楚明秋朝前走,她的步子不大,楚明秋毫不費力的便跟上了。


    穿過一條小路,眼前出現一排平房,莊靜怡將中間的一間房間打開。房間並不大,隻有十來個平方,陳設也很簡單,最前麵靠近黑板的地方擺著台鋼琴,後麵散亂的擺著七八張椅子,黑板上畫著上次課的五線譜。


    “你這譜子是有些問題,”莊靜怡將琴蓋打開,把曲譜放上:“本來,你用四二拍,進行曲那樣,是挺好的,符合這首歌的節奏和含義,可你中間為什麽要變呢?這裏為什麽要變成四三拍呢?你不該犯這樣的常識錯誤。”


    說到這裏,莊靜怡扭頭看著楚明秋,楚明秋心裏一驚,臉上的神情隨即變成了羞澀,他苦澀的撓撓後腦勺:“老師,我想多點變化。”


    莊靜怡微微搖頭:“你呀,你這是貪多嚼不爛,一首歌隻有一個主調,本來挺好的東西,經你這一變,就變得雜亂,你看看這,‘最好用嗩呐’演奏,你還做成交響樂呀?”


    楚明秋吭哧一下笑出聲來,莊靜怡再度搖頭,也不再批評他了,手指在琴鍵上敲擊,熟悉的音樂響起,旋律莊嚴而流暢,可沒多一會,莊嚴的旋律便如歡快的小溪遇上礁石,變得晦澀艱難,不時還插進來幾絲雜音。


    莊靜怡停下了,想了想,拿起筆就在曲譜上進行修改,然後再奏再改,楚明秋給自己端了根椅子,倒騎著椅子,趴在椅背,看著她美好的背影,心裏遐思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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