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院門口比較安靜,沒有前世那些幾乎每個醫院門口都有的買水果和營養品的,這年頭更沒有醫藥代表這職業,有的隻是絡繹不絕的路人。


    楚明秋推著自行車從醫院出來,就聽見一陣嘈雜聲,一個中年女人抓住一孩叫罵著,那小孩一聲不吭隻顧往嘴裏塞東西,周圍一大群人圍過去。


    對這種事,楚明秋從來不關心,甚至看熱鬧都少,他正要扭頭,忽然覺著那小孩的身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個熟人,於是便鑽進人群。


    “這小兔崽子,沒王法了,我剛買的一個饅頭,他從後麵衝過來便搶!太沒王法了!”


    中年婦女看上去挺有文化的,罵來罵去也罵不出個花樣來,小孩低著頭也不分辯,腦袋一聳一聳的,忙著將搶來的饅頭吃下去。


    “你還吃!”中年婦女氣不打一處來,揮手便在小孩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周圍群眾看著卻沒那麽激憤,隻是唉聲歎氣。


    楚明秋輕輕搖頭,這樣的事,他見過幾次了,人餓極了,什麽都作得出來,現在在燕京大街上,千萬別拿吃的,隻要手上拿著吃的,稍不留意,便有人上來便搶,搶過來後,那人也不跑,就在那吃,以最快速度吃下去,就算拳腳相加,他也不在乎,反正你也不能把他打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吃上了。


    那中年婦女隻能自認倒黴,打幾下出口惡氣,也就隻能這樣,就算把這小孩弄到派出所去又能怎樣,派出所也沒辦法,最多教育一頓,還得放。


    中年婦女罵了頓,也沒力氣了,蹣跚著走了,小孩這才抬起頭,楚明秋看到他的臉,想起來了,這是楚寬遠的鄰居,叫什麽他忘記了,有次他去楚寬遠那送糧食時,在巷口碰上這小子和一群小子,這幫小子眼熱他的自行車,上來便想搶,楚明秋也沒客氣,一個人撂倒他們七個,前後不過花三分鍾。


    看到這小子,楚明秋想起來了,又該給楚寬遠送糧食了。他推著車轉身要走,身後傳來叫聲。


    “唉,唉,那。。,楚。。,公公!”


    楚明秋有心不理,可腳步卻停下來,轉身看著那小子:“瞎叫什麽!你丫誰呀。”


    那小子滿臉堆笑的跑上來,似乎剛才的事根本沒發生,他幾步跑過來伸手便要拉楚明秋,楚明秋擺手將他擋開。


    “有事說事,沒事我就走了。”楚明秋沒打算給他留麵子,冷眼看著他。


    那小子絲毫不以為意,堆出個笑容,討好的說:“我們知道你,城西區十小的公公,楚家大院的小少爺。”


    楚明秋微微皺眉,他倒不在乎誰知道他,他注意到這小子嘴裏的我們,這我們是些什麽人?就是那幫小屁孩,他一隻手便能收拾了。


    那小子似乎覺察了楚明秋的敵意,心裏忍不住抖了下,上次衝突給他們留下太深印象,楚明秋去了幾次,他們早眼紅了,上次找了個茬想把他的自行車留下,沒想到惹上個魔王,他根本就沒看清便被重重打倒,等他清醒過來,他們已經全部躺在地上了。


    事後,他們很不服氣,四下打聽,居然讓他們打聽到了去年楚明秋為楚寬遠出氣的事。在城北區,他們這些胡同出身的孩子和大院裏的孩子,雙方對立嚴重,私下裏打過數次群架,他們是吃虧的時候多,占便宜的時候少,多數時候都被打得抱頭鼠竄,可這阻止不了他們再次挑戰。


    在知道楚明秋收拾了大院裏的小子,而且還是那個挺凶狠的軍子時,這幫小子立馬引為同道,他們太缺這樣有戰鬥力的家夥了。


    “你沒事吧。”楚明秋的語氣有點冷,這小子身上還有幾處腳印,是那中年女人留下的。


    這小子嘿嘿笑了幾聲,拍了拍身上,楚明秋這才注意到,這小子身上穿得倒不算寒酸,棉衣厚厚的,還圍著條圍巾,腳下是雙手工製的棉鞋,看上去挺笨重,與他那細小的腦袋看上去很是不協調。


    “能有什麽事,不就是個饅頭嗎。”那小子滿不在乎的說:“我叫孟財,我的朋友都叫我鬆鼠。”


    楚明秋笑了:“你丫哪像鬆鼠,倒象土撥鼠。”


    鬆鼠吭哧吭哧的樂了,剛才大著膽子叫楚明秋,心裏多少還是揣揣不安,可剛才楚明秋這一句話,立刻讓他有了幾分親近。


    “上次的事,。。”


    “上次能有什麽事,沒事。”楚明秋立刻打斷他,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這不過是這小子的借口,在胡同裏混的家夥,不會因為打架或搶了你的東西來道歉的,相反他們會覺著這是件挺拔份的事,若對方還有些名氣,那就更值得驕傲了。


    鬆鼠笑了笑,他禁不住摸了下兜裏,兜裏空蕩蕩的,連一個鋼鏰都沒有,楚明秋微微一笑:“有什麽事就說吧,別磨磨蹭蹭的,道上,。。,街麵上混的可不興這樣。”


    現在還不時興說道上,大家說的都是街麵上。


    鬆鼠點下頭:“其實也沒啥事,就想和你交個朋友。”


    楚明秋本能的便想拒絕,話到嘴邊又改口說:“我也挺喜歡交朋友的,有空,你上城西區來玩。”


    鬆鼠神情頓時輕鬆下來,說實話,剛叫住楚明秋時,他還有些緊張,楚明秋要是不甩他,他是一點招都沒有。


    “你在這拔份?”楚明秋問道。


    鬆鼠更感到親切了,他咧嘴笑著點頭,楚明秋搖搖頭:“你這也算拔份?”


    鬆鼠摸摸鼻子沒有絲毫不好意思:“本來沒想那樣,可一看那饅頭,就啥都忘了,反正,反正,吃了再說。”


    楚明秋凝視著他,鬆鼠的神情漸漸有些不自然,楚明秋忽然開口說:“快吃飯了,我請你吃飯吧。”


    鬆鼠正有些後悔,楚家的小少爺會看得上這樣的行為?早知道幹嘛去搶那饅頭,沒想到楚明秋居然提出要請他吃飯,不由讓他喜出望外。


    楚明秋推著車,鬆鼠走在他身邊,倆人邊走邊聊,楚明秋每用多久便將鬆鼠的底細套出來了。這鬆鼠是城北區二十二中初一年級學生,不過他的年齡比較大,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在小學留過兩次級。


    他家是單親家庭,父親原是小混混,在解放前便在一個小幫派中廝混,解放後被勞改了三年,勞改期間,他母親改嫁,父親出獄後,又結了一次,繼母前幾年跟人跑了留下兩個弟弟,家裏他是老大。


    鬆鼠向他炫耀,他在城北區的威風,可楚明秋覺著這小子在吹牛。是燕京人就知道,城北出侃爺,這意思就是,燕京城北的人喜歡侃大山。


    燕京各區中城北城南是涇渭分明的兩個區,前清統治中原後,不許滿人在外居住,一律住在燕京,主要便是居住在城北區,在前清,有個滿人身份,便不用為吃糧操心,一出生便有工資收入,於是這裏便成了燕京的富人區,這些滿人的後裔便成了八旗子弟,整天提籠架鳥,在外神侃,其他什麽都不會。


    相反,城南區則主要是不同時期逃難到燕京的漢人,這些人生活在社會底層,碰上個人便磕頭作揖,油腔滑調,於是便形成了有名的京油子。


    但從曆史上看,燕京城區中,城南城北,兩邊道上的兄弟互相瞧不起,城南城北長期對立,直到新中國成立,這樣的對立也沒改變。


    不過,楚明秋知道,在兩年前燕京嚴打中,全市的頑主幾乎被一網打盡,連黑皮這樣的未成年都沒能漏網,這小子居然漏網了,可見他在街麵上的名氣也不怎麽地。


    不過,胡同裏是打掃不幹淨的,割了茬又一茬,老的走了,新的又冒起來了,就像黑皮,現在的名聲就比以前大多了,在四十五中很快冒出頭,比勇子瘦猴他們的名聲要響得多。不過,黑皮也有自知之明,沒有招惹過勇子瘦猴他們,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這鬆鼠恐怕就是新冒起來的。


    中醫院附近的廣和居也是那種要錢不要票的飯店,楚明秋帶在他的小兄弟們已經來過數次,店裏的夥計對他都有些印象了。


    楚明秋就要了兩葷兩素一湯,不過主食米飯卻要了一斤半,其中一斤是給鬆鼠準備的。這點東西和以往楚明秋要的差很多,以前楚明秋帶著他的那幫小兄弟來,每頓都是兩三百的花,這才幾個錢。


    看到桌上的飯菜,鬆鼠眼睛都直了,他剛才沒好意思告訴楚明秋,今天到中醫院也不是拔份,而是因為手頭緊張,想出點貨,可沒想到,跟了兩趟車都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這段時間時辰不對,距離發工資還有幾天,大家的口袋幾乎都空著,有兩個錢的都象護犢子一樣護著,實在下不了手,跟了兩趟車,他才到手五六塊,剛才下車時已經餓得兩眼黑,看到一個女人拿著饅頭,才不管不顧的撲上去,搶了便開吃。


    鬆鼠也沒客氣,不等楚明秋開口便開動了,連吃兩碗才覺著肚裏有了點底。抬頭才注意到,楚明秋才吃半碗。


    “你丫多少天沒吃飯了?”楚明秋也有點驚訝,據他所知,街麵上混的手頭不會差錢,什麽職業都不會象佛爺這樣,幾乎每天都在領工資,特別是燕京,這是帝都,流動人口全國第一,大量外地人揣著巨款來京辦事,這些人就是佛爺的衣食父母。別看現在糧食緊張,可佛爺的日子比大多數人滋潤。


    鬆鼠嘿嘿笑了兩聲,略微有點不好意思:“這兩天手頭緊,沒尋著好買賣,改天,改天,我請公公上老莫,咱們也過過上流社會的生活。”


    楚明秋微微一笑,不再和他繞圈子,徑直問道:“你認識楚寬遠嗎?”


    鬆鼠點點頭:“認識,我們住一個胡同,不過,不是很熟,他很少出來。”


    這是應有之舉,楚寬遠性格孤僻自卑又傲慢,象鬆鼠這樣的家夥,是入不了他法眼的。鬆鼠飛快的從兜裏拿出支煙,略微遲疑便遞給楚明秋,楚明秋搖搖頭:“不吃這玩意,你也少吃點,這玩意沒什麽意思。”


    “公公到底是楚家人,跟我們不一樣,咱們在街麵上混的,連煙都不抽,還混什麽勁。”鬆鼠同樣搖頭說。


    “我雖然不在街麵上混過,可我也知道街麵上的道道,”楚明秋慢慢的說:“街麵上混靠的朋友和拳頭,誰的朋友多,拳頭硬,誰的麵子大,與抽不抽煙沒多大關係。”


    鬆鼠楞了下,看看手中的煙,楚明秋微微一笑:“沒事,你愛抽便抽。”


    鬆鼠訕訕一笑吐出個煙圈,楚明秋又接著說:“你認識楚寬遠便好辦,這楚寬遠是我侄兒,”看著鬆鼠有點詫異的神情,楚明秋聳聳肩:“沒辦法,我的輩分高。他住在城北,這孩子太老實,我有點擔心他,以後他若有什麽事,你幫忙看著點,當然,若你覺著扛不下來,就告訴我。”


    “行,沒有問題。”鬆鼠忽然想起打聽到的事,他連忙問道:“公公,我聽說你把附一中的軍子安子給收拾了?”


    楚明秋遲疑下點點頭,鬆鼠不由大喜,拍著大腿叫道:“嘿,這太痛快了,這倆丫挺的,我們早想收拾這倆小丫挺的,總沒逮著機會,公公,你這份拔得痛快!”


    楚明秋差點便笑出聲來,看來城北這幫人被大院的壓得厲害,做夢都在想著報複,相反,城西區就要好點。他知道,陳少勇和瘦猴他們與城西區幾個大院的子弟關係都不好,前兩年幾乎每月都要偷偷幹一架。


    好在城西區大院子弟主要是部委大院的子弟,戰鬥力弱;城北區則不同,除了部委還有軍隊大院,這些軍隊大院子弟戰鬥力明顯強悍些,胡同裏的小子經常吃虧。


    楚明秋當初隻是給楚寬遠出氣,可在鬆鼠他們看來,這就是拔份,而且這份拔大了,堵著門打,再沒比這更痛快的,這要是街麵上混的小子幹的,就憑這一次,便可讓城北區絕大多數小子膜拜。


    “那太謝謝。”楚明秋見滿口答應,心中略微高興,這一年多,他一直有些擔心楚寬遠,學校的情況不知怎麽了,軍子那夥人是不是就罷手了,另外,還有胡同裏的這些家夥,楚寬遠在他眼中依舊還是個老實孩子。


    “公公,你不知道,”鬆鼠有些納悶的看著楚明秋,楚明秋的神情有些疑惑,鬆鼠搖搖頭說:“那楚寬遠在我們那片,名氣也不小,最近他把他們班上的幾個大院的打了一頓,以一敵三,將三個丫挺的收拾了……。”


    鬆鼠眉飛色舞的比劃著楚寬遠的壯行,楚明秋含笑聽著,心裏卻漸漸凝重起來,楚寬遠變化居然大,怎麽會這樣,難道他們學校同學還在,……,想到這裏楚明秋眼中厲色一閃。


    “怎麽啦?公公。”鬆鼠一直在留心觀察楚明秋,立刻察覺楚明秋神情的變化,他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當初,他和他那幫小子去攔楚明秋,楚明秋開始也是這樣笑嘻嘻的,可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個閃念間便將他們中的一半人打倒在地,自己甚至沒看見他出手便躺在地上了。


    事後他們幾個都傻了,在一起談了半天,居然誰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被打倒的。


    “鬆鼠,幫我查查,楚寬遠在學校的情況,是不是……”楚明秋停頓下才說:“別告訴他,查清楚後,你到城西區楚家胡同找我。”


    鬆鼠自然滿口答應,隨即又問:“公公,要不要我們收拾那幾個小子。”


    楚明秋搖搖頭,看著他說:“咱們交過手,我也和附一中的小子交過手,就軍子小安這兩家夥來說,比你們要強,你們還不是對手,另外還有幾個沒交手的,他們比軍子小安更厲害,打聽到什麽事情便告訴我,你們不要動。”


    鬆鼠倒吸口氣,他不過十四歲,也就是讀初一,仗著不要命,跟在胡同裏大孩子後麵衝殺,還根本沒與軍子小安他們直接交手,剛才說想收拾軍子小安,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他們還根本沒資格與軍子小安這個層級的對手直接對話,他們倒是經常從老大們的嘴裏聽到對這兩人的仇恨。


    結交鬆鼠不過一時興起,楚明秋在學校收拾軍子和小安,他估計楚寬遠在校內應該什麽問題,可校外呢?楚明秋有些擔心,所以今天一時興起結交了這個在城北區不知什麽角色的小混混,讓他幫忙打聽下,沒想到卻得到這麽個結果。


    回到家裏已經過了吃午飯的事件,熊掌給他留了午飯,楚明秋說他吃過了,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麥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他沒有看見小趙總管和小樹林,估計他們在睡午覺。


    回到房間,楚明秋沒有午睡,將東西放好後,他拿出了高慶給開的藥方,從五歲開始,他學醫也已經有六年了,高慶的方子依舊是協調陰陽。


    楚明秋將方子收起來,他沒覺著自己身體有什麽異常,體內陽氣旺盛固然是因為因為服藥的原因,這些陽氣會被逐漸練化,轉變為內氣,這需要時間。體內氣息又開始湧動,楚明秋歎口氣起身到靜室打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如歌歲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時糊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時糊塗並收藏重生之如歌歲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