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軍拿著證明就要上地質樓請假,周醫生又叫住她,自己拿起電話給地質係辦公室打電話,找到高群,在電話裏他說了羅教授的情況,告訴高群必須上醫院檢查。高群聽後讓鄧軍接電話。


    “你送羅喻文到醫院,看過病後,立刻回來報告,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放下電話,鄧軍鬆了口氣,轉身告訴羅教授已經請了假,讓她負責送他上醫院,羅教授還要推辭,鄧軍笑道:“這是領導布置的任務,我可不敢不作。”


    鄧軍說著有些為難,她摸了下兜裏,她身上幾乎沒錢,好在羅教授身上還有錢,他摸出了幾塊錢交給鄧軍,讓鄧軍拿著。


    鄧軍讓羅教授在醫務室等她一會,她自己先趕回宿舍取自行車,這自行車原來是楚明秋的,後來楚明秋換了輛新車,舊的那輛便送給了她。


    出了校門,鄧軍下意識的便要往中醫院去,走了幾步才想起來楚明秋告訴她的,最近不要去中醫院,高慶已經被揪出來了,中醫院的全稱應該是燕京中醫學院附屬醫院。醫學院同樣在六月初開始運動,高慶是第一批被揪出來的黑權威。


    莊靜怡還好,音樂學院在城西區,她很少上中醫院,鄧軍則不同,地院距離中醫學院並不太遠,她的身體又不好,每年都要上醫院檢查,而她每次都是去中醫院。


    楚明秋知道這個情況,所以,高慶一被揪出來,楚明秋便告訴了鄧軍,讓她以後不要去中醫院了,以後要生病,盡量去解放軍醫院。


    距離地院最近的是解放軍三零六醫院,鄧軍將羅教授送到那,沿途經過幾所學校,鄧軍都發現這些學校都是高度戒備,帶著紅袖章的校衛隊隊員在門口盤查所有沒帶校徽的人,沒有正當理由的,全部被拒之門外。


    醫院的情況還好,秩序還不錯,醫院門口和大院裏,貼了宣傳標語,其他的,至少從外表上是這樣。


    “掛內科。”鄧軍將病曆和錢遞進去,裏麵穿軍裝的護士接過病曆,看了她一眼問:“什麽成分?”


    鄧軍稍稍遲疑答道:“貧農。”


    護士看了她一眼,或許鄧軍飽經滄桑的外形讓她沒有懷疑,很快將病曆和掛號票遞出來了,鄧軍還有些莫名其妙,這掛號看病和出身成分有什麽關係?


    “什麽成分?”


    “工人。”


    “什麽成分?”


    “富農。”


    鄧軍看到護士將他的錢和病曆扔出來:“地主富農到那邊的窗口,我這個窗口隻為無產階級服務。”


    那人拿著病曆和錢到邊上的窗口,那個窗口的護士卻沒有動,排在前麵的女人小心的問:“同誌,同誌,啥時候掛號啊!”


    “急什麽!”護士的臉色很不好看:“你們這些資產階級分子先等著,我們要先為無產階級服務。”


    鄧軍趕緊轉身過去,她心裏怦怦直跳,幸虧小護士問的是成分,要是問政治麵貌,那就完了,她也得上那邊等著。


    好在醫生沒問這些,醫生很快給羅教授檢查了,告訴羅教授,他得的是肺結核,不過好在隻是早期,不算嚴重,但也必須住院治療,隨後給羅教授開了入院通知,讓羅教授上住院部聯係。


    鄧軍忐忑不安的上住院部聯係,好在住院部沒有再盤查出身成分,或許是看在是傳染病的情況下,醫院很快便將他收進去住院。


    “老師,您就安心養病,別急著出院。”鄧軍辦好住院手續後,又幫羅教授整理病床。


    羅教授苦澀的點點頭,鄧軍歎口氣,看看左右,傳染病房比較寬鬆,隻有倆人一間,那邊那位正躺在床上睡覺,鄧軍靠近羅教授低聲說:“多住一段時間,那邊我去說,不用著急出院。”


    然後才大聲說:“您看看,還要有什麽需要的,我回去給您拿來。”


    羅教授明白的點點頭,將需要的東西,一一交代給鄧軍,又把自己家裏的鑰匙給了鄧軍,鄧軍又去給羅教授換了飯票,這裏是傳染病房,住進來護士便吩咐了,讓他們少出病房,多臥床休息,飯菜都是送到病房門口。


    鄧軍在醫院忙了兩個小時才離開醫院,在路上,經過小飯店時,她猶豫片刻還是進去吃了碗麵,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了,鄧軍趕緊去係裏向高群報告,同時交上醫生開的證明。


    “肺結核?”高群看了看證明,又看看紙上抬頭的解放軍三零六醫院幾個大字,這幾個字讓他很有親切感,他將證明收進抽屜:“那就這樣吧。”


    鄧軍神情恭順的站在那,一句話都不敢說,等高群說完之後,她才說:“羅老師還需要些生活用品,他托我替他拿到醫院去,下午,我想請假。”


    這次高群沒有刁難,很爽快的答應了,鄧軍這才離開,可高群又在她身後補充了句,讓她先打掃了她的區域再去。


    學校依舊熱鬧非凡,反工作組的師生在遞交了抗議和聲明後,沒有就此解散,相反順勢在學校組織起遊行來了,上千名學生舉著各式旗幟和標語在學校遊行,從東門走到西門,再轉向南門和北門,鬧著學校走了一大圈,沿途不斷高呼反工作組,要求高校長出來主持工作的口號。


    而工作組方麵震驚憤怒之餘,一麵緊急向地質部燕京市委和中央報告,一麵開會商討對策。午後,遊組長從部裏回來,剛下車便下令召開緊急會議,早等在一邊的工作組領導立刻分頭通知各級領導和積極分子,楚眉剛回來便被叫去開會。


    “**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今天的事情,是一場有計劃有準備的反黨反社會主義陰謀,他們的目的是想否定黨對地院的領導,擾亂地院文化大革命的進行,所以,我們必須進行反擊!”遊家舟神色冷峻。


    楚眉看著心裏發涼,顯然,從遊家舟的神情語氣來看,這已經是定性,這裏麵有沒有高層領導的授意?她感到這很可能。


    “同誌們,現在是考驗我們的時候了,”遊家舟說:“戰爭年代,我們經曆了無數考驗,我們都經受了那些考驗,現在是新的考驗,我相信,我們也一樣能經受住。”


    “對,組長!”薑國瑞站起來,神情嚴肅的看著遊家舟和大家:“我認為,我們也應該造成一種聲勢,明天,我們應該發起遊行,支持工作組,反對右派進攻!”


    遊家舟微微點頭,這個建議很好,他迅速記下來。古副組長接著說:“看來上次我們抓的人還不夠,十年不到,右派又出現這麽多,還是**說得好,不能忘記階級鬥爭!對於今天參與衝擊批判會的,一律定為右派,按三類標準定。”


    這所謂三類標準,實際便是當年反右的標準,第三類即“反對黨對於經濟事業和文化事業的領導;以反對社會主義和**為目的而惡意地攻擊**和人民政府的領導機關和領導人員、汙蔑工農幹部和革命積極分子、汙蔑**的革命活動和組織原則”


    當年第四類右派已經足以送北大荒勞動改造了,好些第三類還被判刑勞改或勞教,若按古副組長的意見,今天地院至少有兩三百青年老師和學生要送北大荒勞動改造。


    “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楚眉心裏歎口氣,她現在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麽作,今天她去見趙立新,趙立新嚴厲批評了她,告訴她再不要這樣作了,這樣作沒有絲毫好處。


    “你知道嗎!這樣,兩邊都不會相信你,到時候,兩邊都要批判你,眉子,你把自己拋到一處絕地。”


    楚眉覺著學生有很大的贏麵,趙立新承認楚眉的判斷有幾分道理,不過,趙立新堅持認為:“不管什麽運動,都有起碼的對錯,工作組即便有錯誤,也不可能全盤否定,眉子,你的立場一定要堅定,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動搖。”


    趙立新的話讓楚眉非常惶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到現在,她的精神還無法集中,所以,當韓副書記點名讓她發言時,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我還沒想好,領導說怎麽,我一定努力做好。”楚眉勉強應付過去,韓副書記露出失望之色。


    “薑國瑞同誌說得好,明天,我們要組織一次反擊遊行,以造成聲勢。”韓副書記說,說到這裏,他停頓下看著遊家舟說:“遊組長,是不是請部裏的領導到學校來一次。”


    韓副書記的意思很明顯,讓部裏領導來支持他們,這樣他們的聲勢會更大。遊家舟卻搖頭說:“我們要先把聲勢造起來,否則,要是部裏領導來了,他們再衝擊會場,那怎麽好。”


    韓副書記有些失望,其實,類似的建議,遊家舟已經向部裏領導提了,但被領導否決了,領導明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他們出麵的時候,讓他們繼續努力。


    楚眉這時舉手表示要發言,韓副書記有些意外,示意她說話,楚眉站起來:“各位領導,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韓副書記鬆口氣,他是很看好楚眉的,所以才點了楚眉的名,可楚眉讓他失望了,現在他覺著楚眉是因為心中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說,才如此失態。


    “是這樣,我覺著,學校黨委始終停止工作,這會影響學校運動的發展,我建議,盡快讓幾個校領導下樓,另外,我愛人在鋼院工作組工作,他們發明了一種做法,組建新的學校管理委員會,這個管理委員會由學校黨委和群眾組織領導組成,如此很好的分化了那些極端的右派,我們學校是不是可以這樣作?”


    這個主意是趙立新想出來的,楚眉向他轉告了楚明秋的判斷,趙立新連夜重新思考了工作組的做法,而後提出了這個建議,被林副部長采納,這個措施非常得力,一下便將鋼院反工作組的勢頭給壓下去了。楚眉去的時候,他們正總結經驗,準備向上級匯報。


    楚眉將這個主意拿出來,也不諱言是從鋼院學來的,韓副書記微微皺眉,可遊家舟卻眼前一亮,組織遊行隻是造聲勢,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可楚眉這個建議卻是釜底抽薪,徹底解決地院麵臨的問題。


    “看來鋼院的同誌做得比我們好啊。”遊家舟笑嗬嗬的說,這還是這兩天來,他首次露出笑容。


    古副組長有些不明白,他嘀咕道:“這不是向他們讓步嗎?”


    “讓步?不是這樣的,”遊家舟邊說邊盤算,越盤算越覺著這主意太妙了,此舉可以將工作組徹底從被動中拯救出來,這個委員會成立後,工作組就可以隱在背後,讓委員會去處理。


    古副組長畢竟是軍人出身,戰場上拚殺慣了,直來直去,一時還沒繞過彎來。韓副書記卻已經明白了,他微微點頭:“是啊,我們固步自封了,我看就這樣幹。”


    “對,我看這樣,咱們兩步並作一步走,明天的遊行由薑國瑞同誌為總指揮,楚眉同誌,.。”遊家舟沉凝下說:“楚眉同誌召集一些群眾,對原校領導進行評議,爭取讓他們盡快下樓,不過,”說到這裏,遊家舟忽然加重語氣:“高校長這次不參加評議,他的問題由部裏解決。”


    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殺機,韓副書記嘴角抽搐下,沒有開口,楚眉心中黯然,其實,她的建議中便暗含了讓高校長盡快恢複工作,隻要高校長恢複工作,今天參加遊行的師生便能少一半多,剩下的幾個頑固分子便好處理了,可惜,遊組長將這最關鍵的一條給否決了。


    韓副書記更能理解遊家舟的決定,到目前為止,燕京二十四所大專院校的校長全部停職,包括教育部部長兼華清大學校長蔣校長,全部都在停職檢查中,無一人恢複工作。遊家舟這是出於慎重考慮,不過,此舉已經大大減輕了高校長的壓力。


    接著,會議分成兩個小組,韓副書記和薑國瑞帶著一幫人到隔壁去商議明天遊行的事,遊家舟和古副組長以及楚眉他們留在辦公室裏,商議讓校領導中的那些人下樓。


    地院在第二天爆發了更大規模的遊行,近兩千師生在學校遊行示威,同樣打著各色旗幟,高呼口號,楚眉沒有參加這次遊行,她和另外一些積極分子在一塊對原校領導進行評議。


    這次評議,遊家舟完全交給了楚眉,這讓楚眉感到很痛快,原先那些高高在上的校領導們,生殺大權居然操在她的手上,這讓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


    “運動還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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