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真正懂他。


    當初,假山密道內的一時心軟;宴會花謎中的臨時起意;信劄約定後的處心謀慮……


    他第一次待女子如此特殊,卻也不過是因著心中那股奇異所感,隨興而已。


    然而,直至今夜,楚禦宸才明白,自己的付出——有多值得。


    在多少人眼中,他不過是個廢帝。


    暴戾、癲狂、無能……


    卻不想此世間,能有一人,無視世俗的名聲,穿透了層層偽裝,直直看入他的內心。


    “你……”


    楚禦宸沉聲地喚了雲傾一聲,又生生頓住。


    雲傾卻依舊定定地望著他的眸,莞然一笑。


    室內很靜,四目交匯中,卻有無聲的暖流,在兩人之間蔓延。


    有時候,有些默契,無須多言。


    燭火跳躍間,雲傾聽到自己對楚禦宸說:“往後,請王爺教我。”


    江山太重,可她甘願——與他同擔。


    *


    那夜之後。


    暗地裏,雲傾幾乎徹底進駐了敬王府。


    楚禦宸經營已久的勢力網,日漸向她展開。


    他細細地教導她,如何處理各大政事。


    而她也不避諱地給予他各項原世界信息,助其一一查證。


    邊關戰事正起。


    世人隻見前線的功績。卻不知京中有人,亦萬分辛勞。


    千裏之距,暗衛戰報不斷送傳,令人心驚。


    ——三皇子所帶霹靂軍裝備甚強,然行兵無狀,多有疏漏。


    ——大軍火藥守城,烏厥損傷慘重。然此戰後,敵軍退守草原,龜縮不出。


    ——三皇子冒進以單兵追擊,陷入烏厥所設泥沼。臣等及時救援,最終無礙。


    ——依王爺指示,臣等時刻警惕。近日遭遇烏厥夜半突襲,所幸大軍幾近無損。


    ——三皇子突將一烏厥女子領入軍帳。臣等死諫,得以嚴查。經審其為細作,已斃。


    ……


    邊境烽火三月,捷報頻傳。


    不知不覺,京中已是夏逝秋臨。


    在愈漸祥和的氛圍中,七夕,竟悄然而至——


    楚朝的風氣較為開放。


    而七夕之日,有意的男女甚可相邀遊玩。


    幾日前的晨間,雲傾還曾與楚禦宸就此打趣。


    卻不料……


    今日的七夕夜臨前,他的邀函,真的遞到了她的府中。


    此時,兩人簡裝出行,一同漫步在長街上。


    滿城璀璨。


    一路行來,人流如織,花燈如晝。


    沿道的小販高聲叫賣,兩邊的戲班雜耍正酣,廟會的禮拜熱鬧非凡……


    當然,隨處可見的,還是那一對對相攜的身影。


    而楚禦宸與雲傾混跡在其中,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男子一襲玄衣,相貌極俊;而女子裙裾飛揚,容色秀美。


    兩人氣度不凡,皆是萬般的出色,各自都吸引了不少異性的關注。


    他和她走在一處,動作卻還算不上不親密——


    然而,始終不曾有人前來搭訕。


    楚禦宸與雲傾便這般漫步著。


    兩道影子在身後拉長,親密地交融;他們之間的氣氛,融洽得無一絲間隙。


    不知不覺,就到了京中的淮寧河畔。


    雲傾掀眸,正見各色花燈落在兩岸,交相輝映於水麵,如夢似幻。


    她勾起唇,轉向身旁的楚禦宸,突地喚了聲:“王爺。”


    男子深眸略低,斜睨了她一眼:“怎麽?”


    雲傾含笑地睇著他,眸光狡黠。


    “您看到沿岸的燈謎了吧。不如,您到河畔那頭,我留在這兒。”


    “上次賞花宴,是您讓了我一局。今日,我們分別從兩邊開始解謎,再比個高低,可否?”


    聞言,楚禦宸眯起眸,目光幽暗地掃了她一眼。


    雲傾依舊笑意盈盈,隻略帶期盼地望著他。


    良久,男子終是沉聲應下:“好。”


    下一瞬。


    楚禦宸轉了向,向遠處走去。


    雲傾立在原地,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過了半晌。


    傳遞消息的暗衛匆匆而回——


    雲傾知道,楚禦宸已抵達了另一頭。


    於是,她唇邊噙著笑,行至側旁燈謎處,立時開猜。


    一盞,又一盞……


    沿著淮寧河畔,雲傾不斷向前。


    燈火照亮了兩岸。


    人潮湧動著,她不時遙望向另一頭,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


    但,雲傾知道——他們必然會相遇。


    ……


    終於,當她在那盞琉璃燈前站定。


    一抬首,卻見楚禦宸,已佇立在了身前。


    迷離的光影中,兩人的眸光交匯。那瞬,隻覺四周如火樹銀花綻開,絢爛至極。


    雲傾上前一步,輕輕扯住了他的袖。


    “王爺,真巧。”


    楚禦宸薄唇微勾,眸中難得閃過抹縱容,竟也淡聲應下了她的說法。


    雲傾才淺淺笑開:“最後的謎底,王爺猜出了麽?”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扯唇道:“自然。”


    雲傾眸光微閃。


    下一刻,她突然地向掌燈人買下燈和筆,便要搶先寫下謎底。


    然而,當雲傾要落筆的那刻,一個溫熱的胸膛驀然貼上了她的背——


    “王爺……”


    雲傾在這親密的姿勢中回首,低聲道。


    楚禦宸卻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竟就這樣環住了她,握著她的手,一同寫下了謎底。


    ……等他鬆開力道時,雲傾的俏臉已是緋紅一片。


    之後。


    兩人才再次相攜著,離開了河畔。


    而這次的路上,雲傾還一直輕執著楚禦宸的衣袖。


    她帶著方向,半刻後,竟是走到了月老廟前。


    在廟前那棵姻緣樹下,雲傾倏然頓住。


    她回過身,望入那雙深眸,突地道。


    “王爺,您信緣分嗎?”


    楚禦宸俊眉微蹙,卻並沒有立時回應。


    雲傾笑了笑。


    “就如……方才我們的‘巧遇’。”


    她凝視著他,笑容清淺:“其實,哪裏有什麽巧?”


    雲傾隻是想讓他知道……


    “您知道麽?有些人的緣分,不是命。”


    “而是無論過去多少世,兩人都朝著彼此的方向前進,才終究換得了相遇。”


    楚禦宸霎時怔住。


    那一瞬,姻緣樹上的紅繩飄搖。


    四下的空間,驀然一聲巨響。


    卻是絢爛的煙花粲然綻放,點燃了天地!


    亮如白晝的夜空中,他定定地望著她,腦中竟似有細碎的片段,乍然湧現——


    “王爺!不好了!”


    此時,卻有暗衛驀地閃身而出,沉聲道。


    “邊關密報,趙地主城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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