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曾經的隊友見麵,到頭來,話題終究會拐到籃球方麵。


    國二時,黑子哲也曾以自己的方式,短暫拉住過一路跑偏的青峰大輝。對於年輕氣盛的少年們來說,沒有什麽是敞開心扉的交談不能解決的。若是有,外加半根塞入校服內的草莓味冰棍,總能讓中二濃度爆表的少年冷靜下來。


    能打敗青峰君的人很快會出現,當時黑子哲也是這麽說的。


    然而直到籃球部出現變故,白金監督因病退任,奇跡的世代分崩離析,能夠打敗青峰大輝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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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對犯中二病的少年抱有太多期待,理所當然的,升入高中後的青峰大輝態度不改,常年把那句在成人看來羞恥到爆棚的語句掛在嘴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所以驟然聽到黑子哲也提起舊時無意義的觀點,哪怕對方曾是賽場上親密無間的搭檔,青峰大輝還是氣笑了,展露出嗤之以鼻的態度。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能打過我吧,阿哲?”


    “怎麽會,論籃球的個人能力,我一直是三軍底層水準。”


    撩了獅子尾巴的少年麵色不改,給出預料之外的回答,完全無視掉對麵展露的強者氣息,還頗為無辜地眨眨眼。


    “但籃球是團隊運動,我喜歡的風格也是能夠全身心互相信任彼此的隊伍。被信任、被依賴,也能回饋給隊友同樣的東西,在那樣的球隊打球,一定會很開心吧。”


    少年根本沒有站在賽場上,隻是以觀眾的身份闡述自己的觀念,至於對方會不會聽進去,完全不在黑子哲也的關注範疇。


    蚍蜉撼樹何其可笑,在青峰大輝眼中,妄圖擊潰他的黑子哲也無異於那隻蚍蜉。


    “那樣的球隊能帶來勝利嗎,別太單純了,阿哲。”


    話題走向終於危險起來,青峰大輝如今的表情能用獰笑來形容,至少在黑子哲也看來是這樣的。


    他毫不遮掩自身氣勢,危險到連見到過最典型的不良少年也比不上他有侵略性。黑子哲也隻是讓目光停留在對方臉上稍許,對比他國中最初見麵時到現在的差別,不禁產生一種“歲月真是會開玩笑”的微妙念頭。


    明明經曆最多的是他,以逍遙法外十多年的殺手身份寫一本自傳,內容豐富到都能賣到脫銷,為什麽顯得飽經風霜的反而是青峰大輝?


    不過才一個假期的時間。


    “或許吧,如果真的能這樣純粹就好了。”他將話題糊弄過去,不想繼續深入談,“我很期待能看見青峰君在場上的表現。”


    他直視著青峰大輝略顯驚愕的雙眸,瞳孔中倒映出曾經搭檔的輪廓,補充了一句看似誇獎的話:“桐皇的校服很適合你。”


    比起顏色過於淺淡的帝光校服,至少深色係的桐皇校服能讓青峰大輝顯得不是那麽黑,整體協調不少。


    沒能get到黑子哲也話語暗藏的含義,隻是隱隱約約感覺不對的青峰大輝:“???”


    “……這算什麽反應?!”


    滿腔疑惑得不到疏解,青峰大輝表情僵硬。以黑子哲也的性格,此刻的他根本不該是這種口吻才對,被宣戰了應該返還回去,至少氣勢上不能輸。


    所以說一個假期沒見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為,青峰君肯定猜到我會說要打敗你之類的話,真那麽做,除了讓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更嚴肅以外,難得的見麵也會不歡而散。”


    少年微微頷首,淺笑著道出十分溫柔的話,仿佛一切不合都能在他的刻意調節下消弭於無形,是個顧及朋友關係的好孩子表現。


    “至少現在就作為普通的朋友,撇開籃球部的事,相處起來還能更自在一些。”


    所以說,他是不會順應自己以往性格回答的。


    “……”


    被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感包裹的青峰大輝卸了力氣,妥協道:“隨你便吧。”


    他惡狠狠撕開漢堡包裝紙,仿佛將內心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在食欲上,不一會,托盤上小山似的漢堡便消失了大半,兩人也沒有繼續開啟新話題。


    氣氛有些沉悶。


    黑子哲也絕口不提自己沒有加入籃球部的事。


    這事瞞不了多久,他也並非有意隱瞞,隻是桃井五月知道後就代表著青峰大輝距離知道也不遠了,沒有必要再特意說一聲,省得像是特意前來報複似的。


    如果自己的人生軌跡不存在意外,擺在黑子哲也麵前的選擇隻有兩樣。


    是繼續選擇堅持籃球,從泥濘中掙紮著站起,通過擊潰奇跡的世代來貫徹自己的信念,以此來拯救自錯誤道路上愈行愈遠的友人們。還是就是選擇放棄,喪家之犬似的狼狽退出屬於天才們的戰場,以逃避來麻痹自己。


    大概在奇跡的世代們眼中,不再踏上球場的他,會是第二種。


    其實被怎樣看待都好,黑子哲也不是特別在意曾經隊友們的看法。


    能將他們聯係到一起的隻有籃球這項運動,倘若自己從這條道路偏移,漸行漸遠也是難免的事。等日後步入社會,他們之間的聯係恐怕會更少,有關黑子哲也的記憶,大概會成為一段屬於奇跡的世代年少時不懂事造就的遺憾吧。


    不要跟黑手黨有牽扯才是明智的選擇,連最基礎的接觸那邊世界也不要有。


    就在兩人陷入沉默的當下,對麵街頭突然吵鬧起來。


    那是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不同於勤勤懇工作一整天的社畜,西裝穿在他們身上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氣勢洶洶走上街頭,令行人退避三舍。個別幾人頭發剃得幹淨,過於浮誇的紋身自脖頸蔓延而上,即便表情被遮住雙眼的墨鏡掩去大半,也能辨別出他們的神情凝重。


    那三名叛徒中的異能力者,在依附於港口黑手黨的組織中身居高位。處刑時,黑子哲也有意用對方的手機撥通給更上層人物,以九聲槍響為命令,示意對方過來收屍。


    看這出動人員的效率,勉勉強強給個及格分。


    注意力被吸引,本就皺著眉頭的青峰大輝扭過頭去,漫不經心掏了掏耳朵,滿臉嫌棄:“真吵啊。”


    “會是暴走族一類的嗎?”少年明知故問,隔著一側的落地玻璃窗,注視著對麵街頭湧來的大批量凶神惡煞的成年男性,“還是說當地的黑/幫?”


    “誰知道,跟我有什麽關係,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完全沒有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青峰大輝懶散回答著。


    不同於組織風格偏西方化的港口黑手黨,離開橫濱租界,日本境內其餘地區黑/幫大多還有著霸氣十足的青龍紋身,退出組織要割下小拇指的傳統習慣。


    即便關東地區組織依附港口黑手黨已久,對本部唯命是從,這些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掉的。


    再加上日本是個黑/道合法化的國家,近些年來政策也不斷緊收,留給他們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更別說大規模暴力舉動了。普通人的態度大多習以為常,算不上多緊要的問題。


    也隻有橫濱那種特殊地界才使得港口黑手黨屹立不倒,令政府方無比忌憚,儼然成為黑夜的霸主。


    “啊。”


    正忙著評估這些基層水準的黑子哲也假裝訝異出聲,指了指那些西裝男人消失的地方,表情何其無辜:“但是那些人好像到青峰君剛剛待的書店方向去了,是收取保護費的地盤嗎?”


    “那種事情都無所謂吧,不去招惹就好。”


    完全聽不懂來自前搭檔的勸阻,沒有將正常存在的黑/道勢力放在心上的青峰大輝,自然也不會在意自己新發現的書店是否跟類似組織有所聯係,顯然下次照舊會光顧。


    如果是普通向該地盤所屬勢力繳納保護費的店麵,黑子哲也根本沒有阻攔的必要,這放在黑手黨中是十分常見的操作。橫濱那些能開設下去的店鋪,也有按時向港口黑手黨繳納保護費,有時流水還會經由他手。


    問題在於,這家店很有可能是那些叛徒進行見不得光交易的場所。即便當事人已經被處置,依舊留有不小隱患。


    無法從青峰大輝這裏下手的話,那他隻有換一種方式了。


    “也是呢。”


    毫無征兆的,少年突然讚同出聲,本就無辜的表情似乎更加濃鬱幾分,反而顯得有些刻意,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畢竟青峰君就算看著再凶狠,行事風格再怎樣無所顧忌,本質也算是普通人的範疇。”


    青峰大輝:“……”


    這是挖苦吧?這絕對是挖苦吧?!


    “黑手黨有著不對普通人出手的規矩。”黑子哲也掏出手機,看似隨意提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內容,又將青峰大輝扔給他的漢堡拿在手中,起身作勢要離開,“時間不早了,我準備回去了,青峰君也不要繼續在外麵逗留。”


    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麽的青峰大輝愣在原地,麵對這種莫名婆婆媽媽的關切念叨,微妙的異樣感浮上心頭,就連想要吐槽的話語也梗在喉頭。


    這種口吻,就像被維持住表麵和善的長輩盯上,手中卻緊緊握住掄起來呼啦作響的紙扇。一旦他做出什麽不合心意的舉動,惹了對方不滿,迎接他的將是毫不留情劈頭蓋臉的一頓打。


    簡而言之,麵對這種狀態的黑子哲也,青峰大輝深覺自己矮了一頭。


    他搖搖頭,揮散腦海中浮現的可怕念頭,小聲嘟囔著:“怎麽跟五月一樣。”


    總不可能一個假期過去,阿哲就有了這麽大變化,婆婆媽媽還愛管閑事簡直太可怕了,一定是他的錯覺。


    青峰胡亂將最後一個芝士漢堡塞入嘴中,就著可樂勉強咽下,一同起身離去。


    “就算是東京這種大城市,太晚了也會有危險的。”黑子哲也沒有在意對方的異樣,率先推開店門,意有所指道,“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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