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托哥哥他是不是……”嶽琪替都類脫下外衣,欲言又止,一雙眼睛甚至帶著幾分惶恐望著都類。


    “人家的事,我們沒必要多管閑事。”都類的語氣有些冰冷,脫下外衣後,洗了洗手,卻轉身又走出了房門。


    “這麽晚了,爺還要去書房?”嶽琪趕忙在都類出門的瞬間問道,語氣明顯有些緊張,眼裏也有些羞澀。


    “我還有事,你先睡吧。”都類卻頭都沒回,一向憐香惜玉的他此刻如同換了一個人。


    嶽琪張開嘴,還要說什麽,偌大的屋裏卻隻有她一人了,當然還有房門關上的聲音。嶽琪抱緊手裏的衣服,眼眶漸漸紅起來。


    額娘告訴她和親的事情解決了,是嶽托救了她。嶽托和都類是大漢麵前最受寵的兩個人,年輕有為,前程無量。他們一個是護她的哥哥,一個是娶她的表哥,嶽琪覺得自己是這個家族裏最幸福的人,而且大多數人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她的身份原本隻是側福晉生的格格,如今一度上升到都類的嫡福晉,這種家族裏的嫡庶之間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一夜之間,嶽琪嚐到了被人羨慕的滋味。


    等待成親的日子裏,她除了期待,其實更多的是惶恐,她害怕有一點動靜就會改變她的人生。她摒除一切會影響到她的事情,終於等到了上花轎的那天。可是原來成親後的日子才是她坐立不寧的,都類是給了她嫡福晉的地位和尊重,可是卻沒有給她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柔情。她甚至覺得都類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她多說。


    至於嶽托,他曾經對自己這個妹妹還有幾分憐惜,可是越來越淡漠。她本來也不介意這些,畢竟哥哥對誰都是冰冷的,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她的哥哥,那一貫冰冷如霜的眼睛裏,也是有感情的,那滿眼的心疼和憐惜,原來都給了那個人,那個她自小就羨慕的藍熙格格。


    嶽托搶親事件不容置疑的被大肆宣揚,一個是拒絕多方求親的台吉,一個是送去和親又歸來的格格,莫名其妙的就拴在了一起,整個赫圖阿拉城人們的茶餘飯後都是這個話題。


    善意的人們覺得,一個是太子的大阿哥,一個是三公主的大格格,這兩個人很般配。嫉妒的人也有,藍熙格格的傳說太多了,杜度、國歡、嶽托、圖爾格都想娶這位格格,有的版本還會加上都類。這位格格的手段真是太高明,尤其她的容貌並不絕色。


    藍熙兒真是害怕自己會被唾沫淹死,乖乖的把自己鎖在房裏過完整個冬天,即使春節家宴也告了病不出席。阿哥、格格都沒了動靜,謠言也就淡了。


    三公主在開春的季節裏,終於把自己的大格格拉出了院門,陪自己去八弟的府上欣賞一下他新娶的蒙古福晉。


    “額娘,女兒就不進去了,在院子裏走走,等額娘就是。”三公主瞪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女兒,這畏首畏尾的性格一點也不像自己。心裏雖然歎氣,嘴裏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房門。


    “額涅,來踢毽子啊。”一聲稚嫩的女聲,引起了藍熙兒的注意,聞聲走進後院,隻見一個四五歲的小格格,手裏搖著毽子,趴在一個美麗婦人的腿邊,撒嬌的讓婦人教她踢毽子。


    那婦人看起來很年輕,也就年長自己幾歲的樣子,小格格卻叫她額涅。不過這在大家族裏,也是常見事。


    “額涅可不會,你讓嬤嬤教你踢。”婦人一邊笑著,一邊給小格格擦汗,眉眼間都是疼愛。


    小格格看了一眼額涅身後的兩位嬤嬤,藍熙兒也順著眼神望去,心中忍不住輕笑一聲,那兩位嬤嬤可比小格格的額涅老了很多。果然兩位嬤嬤眯著眼睛,同步的擺了擺手。


    小格格嘟起了小嘴,樣子很是俏皮可愛,藍熙兒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那婦人見到藍熙兒顯然也是一愣,忙起身微笑。


    “打擾側福晉了。”藍熙兒知道這是八舅的側福晉,這府裏大阿哥的額娘。忙屈身行禮。


    側福晉點頭回禮,身後的兩位嬤嬤也趕緊行禮:“給格格請安。”


    藍熙兒點點頭,虛抬了抬手。


    小格格卻是一雙大眼睛,望著藍熙兒,緩緩道:“你會踢毽子嗎?”


    “蘭兒,不許無理,快給表姑請安。”側福晉雖然是在責備格格,可是笑容可親,語氣也是寵溺。


    “蘭兒給表姑請安。”小格格一本正經的請安,看得出來是個懂規矩的女娃娃。


    突然被稱呼一聲表姑,藍熙兒愣愣的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看著側福晉。


    “這是嶽托的大格格。”側福晉柔聲的淺笑著。


    嶽托,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藍熙兒心中一顫。深吸口氣,緩了緩神。是啊,他的大格格自從他福晉去世後,一直都養在八舅的側福晉身邊。藍熙兒又看了看小格格,眉眼間果然有他阿瑪的影子,一樣的秀氣。


    小格格圍著藍熙兒轉了一圈,睜大雙眼:


    “那你是誰?”


    “蘭兒,怎麽這般無理。”側福晉又輕斥了一聲。


    小格格低下了頭,又撅起小嘴:


    “那家裏的表姑實在太多了,我都分不清了啊。”


    藍熙兒嗤笑一聲:“我叫藍熙兒,那你預備怎麽分清我呢?”


    “那我叫你藍小姑,可好?”望著她抬眼含笑的模樣,好像看見了嶽托,藍熙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好,藍小姑,那我們現在可以踢毽子了嗎?”蘭兒說著已經舉著毽子跑到藍熙兒身邊。


    “藍熙格格就陪我們蘭兒在院裏玩一會吧,我去喝了藥就回來。”


    “側福晉身體不適?”


    “老毛病了,格格陪她一會,我去去就來。”藍熙兒點了點頭,其中一個嬤嬤馬上走過來,扶住側福晉,回了房間。


    “那你會不會踢毽子?”蘭兒又舉起毽子,在藍熙兒麵前晃了晃。


    藍熙兒自信的笑起來,拿過毽子直接踢了起來。


    “好棒啊,藍小姑,好棒啊。”蘭兒一邊拍手一邊又蹦又跳。


    踢了一會,藍熙兒突然稍微用力將毽子踢高過頭,仰著頭抬起手,穩穩的接住毽子,轉身笑望著小格格:“如何?”


    一連貫的動作配上俏皮的嬌笑,自然而然的飄出幾分灑脫和帥氣。


    “好棒,好棒啊,藍小姑。”小格格手舞足蹈的叫好,卻見藍熙兒話音剛落,臉上的笑容馬上收起,整個人僵住望著自己後方,忙轉身望去。


    “阿瑪。”


    原來院子不遠處,嶽托到了,蘭兒哪裏還顧得上別人,直接跑進嶽托懷裏。


    嶽托臉上也掛著笑容,望著藍熙兒,見女兒跑過來,才低頭笑望著女兒,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裏,走到藍熙兒麵前。笑容依舊溫暖可親。


    搶親的事,藍熙兒其實很怕見到嶽托,心中真是十萬分的尷尬,此刻見他倒是自然隨意,自己也不願多想,相視而笑。


    “給爺請安。”倒是一邊嬤嬤清醒,屈腿請安,打斷兩人的對視。


    嶽托點了點頭,虛抬了抬手。


    “阿瑪,你真的來了。”蘭兒說著胳膊已經挽上阿瑪的脖子。


    “阿瑪答應帶你去打獵,當然會來接你。可以走了嗎?”嶽托說完又看了看剛才請安的嬤嬤。


    “回爺的話,格格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爺您了。”嬤嬤隨即從後麵的走廊上拿出一個包袱。


    “好。”嶽托將女兒換了隻胳膊抱住,然後另一隻手接過包袱。


    “熙兒要是沒什麽事,同我們一起去打獵吧。”嶽托的笑容很誠懇,語氣很自然。


    藍熙兒卻是顯然一驚,不敢置信的看著嶽托。這個時候,自然是要離你越遠越好。


    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著小格格叫道:“好啊,好啊,藍小姑,同我們一起去吧。阿瑪答應要給我捉一隻小兔子的。”


    “去吧,出去散散心,騎騎馬也好。”三公主的突然出現,院裏的幾個人都是一驚,忙先後行禮。


    “給三姑請安。”嶽托說著已經放下蘭兒。


    “給額涅請安。”蘭兒也有模有樣的請安。


    “給三公主請安。”一邊的嬤嬤也不敢怠慢。


    莽古濟抬手示意眾人免禮,微笑著看了看嶽托,又看了看女兒。


    藍熙兒皺起眉頭,搖頭,無奈的望著額娘,可惜她的額娘無視她的表情,隻是和嶽托談笑一番,讓她覺得自己隨嶽托出去是特別順其自然,理所應該的事情。


    藍熙兒心中一橫,望著額娘,甜甜一笑:“好啊。”


    又對嶽托點了點頭。嶽托見她一副生死不懼的樣子,輕笑一聲,牽起女兒的手。


    三人同莽古濟告別,大搖大擺的走出了院子。


    打獵自然是要出城的,藍熙兒發現嶽托和八舅關係很不一般,直接去馬廄給她選了一匹,三人兩馬就出發了。城外索尼帶著一隊人在等他們,藍熙兒敢肯定這一隊人見她與嶽托同來,都是一愣,可是很快臉色就恢複如常。果然跟著自己領導出行的人都是會看臉色的。


    開春的時候,氣溫雖然回升,可是山裏依然是光禿禿的一片,藍熙兒看著跟索尼興高采烈做籠子的蘭兒,擔心的問嶽托:“這荒山野嶺的,能有兔子?”


    “一個時辰前,讓索尼在山裏放了幾隻。”嶽托抬眼看了看天上太陽,“今天這個氣溫,一個時辰活著沒問題。”


    藍熙兒望著嶽托,見他也看向自己,臉上還擺出一個毫無公害的笑容。藍熙兒搖了搖頭拱手道:“嶽托台吉可真是有辦法啊,佩服。”


    嶽托同樣一本正經的拱手道:“好說,好說了。”


    兩人話音才落,藍熙兒雖然嘴角含著笑,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嶽托卻笑的更肆意了。


    “阿瑪,你看。”蘭兒拎著小籠子蹦蹦跳跳的跑到嶽托身邊,停下後又東張西望一番,“阿瑪,小兔子在哪呢?”


    “嗯,籠子倒是似模似樣的。索尼,看不出,你還有這手藝。”


    索尼沒有答話,恭敬的點了點頭。


    藍熙兒覺得真是跟什麽人像什麽人,一樣的冰冷寡言。


    “打獵要有耐心,阿瑪讓人把雞湯熬上,一會飄出香來,兔子就來了。”嶽托說著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將女兒抱在自己腿上。


    一個時辰過去了,幾個人都把雞湯分喝幹淨,兔子連個影子都沒有。期間索尼又給蘭兒用竹子做了些小玩意。不過蘭兒的耐心還是耗完了,嘟著小嘴:“阿瑪,你是不是不會打獵啊,我們溜達幾圈,也沒看見小兔子。”


    “阿瑪打獵可好了,你問你藍小姑。”嶽托成功把一臉愁眉的女兒拋給藍熙兒,見女兒走過去,一臉壞笑的望著兩人。


    “藍小姑。”蘭兒嘟著嘴,無精打采的望著藍熙兒。


    “會,會,你阿瑪可是打過狼的人啊。獵條小兔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再等等,再等等哈。”藍熙兒白了一眼嶽托,又忙笑著安撫著蘭兒。


    “阿瑪,你會打狼啊,阿瑪真是大英雄啊。”蘭兒的積極性果然又被調動起來,手舞足蹈的跑向阿瑪。


    “那當然,阿瑪厲害著呢。”嶽托說著又把女兒抱了起來。


    早有傳聞,嶽托福晉去世後,他不管不顧的就把大格格扔給了皇太極,此刻看來,這對父女,並不向外邊傳聞的那樣生疏,蘭兒在她阿瑪麵前撒嬌、調皮,嶽托也是滿臉的寵溺,畫麵非常溫馨。


    藍熙兒想起自己的阿瑪,輕歎一聲。


    “找你來是散心的,不是歎氣的。”嶽托說話間,已走到藍熙兒身邊,蘭兒也跟著別人在石頭邊不知道尋尋覓覓的搜索什麽。


    藍熙兒心中苦笑,望著嶽托,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見嶽托抬手一擲,一塊石頭飛衝出去,不遠的草叢裏一聲悶響,很顯然打到了東西,索尼飛奔過去,很快臉露喜色,右手舉起來時,已經多了一隻不停晃動的小白兔。


    蘭兒興奮的拎著小籠子就跑了過去,藍熙兒也是滿臉歡喜的走過去。一隻通體雪白的小兔被放進了籠子裏。藍熙兒忍不住輕笑一聲,真是欺騙小女娃啊,這麽幹淨、雪白的兔子一看就不是山裏跑來跑去的。


    “阿瑪,真的逮到啦。阿瑪真棒。”


    嶽托得意的站在不遠處點著頭,笑起來也像個孩子。


    蘭兒舉著籠子把手裏能喂兔子吃的,都喂了一遍。嶽托卻一臉迷惑的東張西望。


    “少說也放了八隻兔子,怎麽這半天才跑來一隻。”


    藍熙兒嬌笑一聲,“下次你讓人熬一大鍋胡蘿卜湯,估計片刻就能一網打盡了。”


    嶽托突然若有所思的望著藍熙兒,一本正經的說到:“有見地啊。”


    兩人互看後,都笑了起來。


    蘭兒聽見笑聲看看阿瑪,又看看小姑,也跟笑了起來。


    “蘭兒,兔子逮到了,日頭已偏西,我們也該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我們不看星星了?”蘭兒抬頭望了望天,別說星星,月亮也沒有啊。


    “看星星,等星星出來的時候,我們都會被凍死了。”嶽托一邊說著,一邊命人收拾殘局,準備返程。


    蘭兒卻有些失望,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蘭兒喜歡看星星,院子裏也可以看星星啊。”藍熙兒彎下腰,捋了捋蘭兒的頭發。溫和的道:“天色晚了,山裏會很冷的,小白兔也吃不消,會凍壞的。”


    蘭兒聽了,趕緊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小兔,馬上乖乖的點了點頭。


    藍熙兒牽起她的小手,兩人走進眾人中間,啟程下山。


    蘭兒邊走邊抬頭,東張西望,貌似還在找星星。


    “等到天都黑透了,我們才可以看見星星的。我們每天都可以看見星星,蘭兒怎麽這麽著急啊。”


    蘭兒咬了咬唇,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阿瑪,聲音放低一些悄悄說到:“阿瑪說額娘在星星裏,我想見額娘,可是每天都沒有找到,我想站在山上看,也許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藍熙兒心中一緊,果然前麵的嶽托也是後背一顫。


    藍熙兒知道他福晉去世後,他怎麽都不肯再娶,之前也聽說他對福晉千依百順,此刻被蘭兒突然提起,也不知道會不會是他的逆鱗,想打岔過去,嶽托卻已經轉過身。


    藍熙兒擔心的看著蘭兒,往蘭兒身前走了一步,擋住了蘭兒幼小的身體。


    蘭兒也看見阿瑪有些嚴肅,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體,躲到藍小姑的身後。


    “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就抬頭看看星星,星星都會傳達的。我小時候,你就是這麽告訴我的,你現在可要好好跟我女兒解釋解釋。”嶽托突然一臉無辜的望著藍熙兒。


    藍熙兒簡直欲哭無淚,心卻放鬆下來,仰著頭理直氣壯的瞪了嶽托一眼說道:“你小時候就有的說法,現在依然說得通,自然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沒毛病啊。”


    嶽托噗嗤一笑,這是哪來的理直氣壯,何況哪裏就說通了。搖了搖頭,走過去將女兒扛在肩上。


    蘭兒格格的笑起來。


    夕陽下的三個人,在山路上走走停停,說說笑笑,很是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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