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也不知道怎麽的,莫名地感覺今天回家的路分外陰森,這棟公寓雖說是有些老,倒也不至於老到連樓道那個燈泡都忽閃忽閃的還帶著些漏電的刺啦聲在回響,就像她昨天看的個恐怖片似的,下一秒應該就有一個站在樓道盡頭,抬起頭來,發現他的整個瞳孔沒有瞳仁隻有眼白,遠遠地望著她,死氣沉沉地說“君兒,你回來了……”


    “沈璧君嗎?”


    “啊!”沈璧君果真就聽到樓道盡頭傳來的人聲,她隻感覺到一陣涼風貼著後背鑽進衣服裏,嚇得直跳腳立馬縮回去拚命按電梯還一邊雙手合十,“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諸神在上,請保佑我沈璧君無災無難!”


    電梯遲遲不上來,而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答,答,答……在寂靜的走廊回蕩……


    沈璧君耳根的毫毛都快豎起來了,“你別過來我可在這裏求您了,我包裏可是有觀世音菩薩還有我媽在月老廟裏求的桃花運福袋,我可是上天眷顧的……我……”


    “沈璧君,是我。”


    “孟祁瀾?”沈璧君最終還是被來人扼住了手才勉強冷靜下來,她顫顫巍巍摸出手機,借著微弱的屏幕光依稀看清那個英俊帥氣還透著一絲英倫風的臉龐的確是樓上的外科醫生兼小學同窗孟祁瀾沒錯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孟祁瀾你是不是要嚇死我了好繼承我的領土啊你?”


    孟祁瀾知道這個玩笑是開大了,才好心攙著沈璧君回家,“我隻是準備在家下麵條吃,結果掛麵沒了,找你借點,你怎麽還給嚇成這樣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改天我跟你妹告狀參你一本,我看你不被她浸豬籠,扔雞蛋,再拉出去示眾個三天三夜!”沈璧君說著說著自動帶入孟連熹的臉,這是要是真扔給孟連熹,估計她也做得出來吧,想想就瘮的慌還是算了。


    孟祁瀾很有禮貌地乖乖坐在沙發上等沈璧君去廚房拿麵條,時不時望著她笑的像個八十歲的老慈母。不曾料想,他來的目的,居然真的隻是借麵條這麽單純而已,連多的話都沒說……


    沈璧君漫長的二十七年的單身歲月裏,好像都習慣了那些人在她的生活裏來來往往,她簡單到覺得萬事隨意就好,大概可能是因為她連名字都是在出生那天她爸照著桌上的那本《蕭十一郎》女主沈璧君的名字給順便取的,並且隨意到她現在也不清楚當初是怎麽就和孟連熹這種天之驕女成了生死之交。


    沈璧君上班的地方,離公寓隻有三站公汽的距離,所以她每天都能睡到十萬火急不得不起,反正她那個小破診所生意也不景氣,十天也來不到兩個人,勉強維持生計,不過好歹也算是個體麵人了,年紀輕輕,自己開診所,有車有房……自行車和長租房……還有一個家裏開全國連鎖大商場的好朋友,一個多金溫柔又體貼的醫生鄰居……雖然跟她八竿子打的還遠,也算是她生活裏的必備了。


    “今天這個預約的什麽來頭?”沈璧君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反複翻著一共就兩頁的客戶資料,裝作一副經驗老道關愛客戶的樣子,實際卻很不走心地詢問。


    助理蘇婕麵露難色,她並不記得沈璧君之前交代過她要調查客戶的祖宗十八代,為什麽資料上這麽詳細的內容都滿足不了她,“沈醫生,你有好好看資料嗎?客戶叫溫羨,男,二十八歲,是一個青年作家,小有名氣。”


    “你居然都能背下來,可以啊真長進。”沈璧君尷尬一笑,好像上麵的確都寫了。“我就是無聊,隨口考考你。”


    “沈醫生你可別是有什麽壓力了啊,雖然生意不好,但是這個月工資還是要給我的,可別找什麽機會想趁機開除我。”蘇婕可是把咖啡遞過來就退出去了,生怕沈璧君真反悔似的。


    一年前的蘇婕估計打死也不會想到剛畢業就跟了這麽個吃了上頓沒下頓還隨時可能負債累累的老板吧。


    “咚咚咚”


    沈璧君正玩著遊戲忽然有人敲門,心虛到手機都給抖進了垃圾桶裏,三魂都估計給嚇走了七魄,“請……請進!”


    其實她是想破口大罵誰這麽沒有眼力見……


    門開了,一個陌生男人進來了,沈璧君的目光一下被吸引過去,因為他是在太高了,一進門兒就遮了一大片光源,這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來人簡直是滿足沈璧君對所有小說男主的幻想,能舉起少女的電線杆身高,正側都完美的臉部輪廓,那上天一點兒也不隨意雕琢打磨的五官,那玉砌的鼻梁,粉嫩的讓人想衝上去吧唧一口的嘴,那雙眼睛就更不用說生的有多好看了,整個人都精致得像玻璃展櫃裏讓人想抱走的模特,沈璧君這個時候真恨自己沒多讀點名著古籍什麽的好再把他描述的天上人間絕無僅有……


    “沈璧君小姐?”


    “呀,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叫我沈醫生就好了。”沈璧君可算是逮著空擦了一下快要流出來的哈喇子,一聽人家都叫名兒了,更是心花怒放。


    對麵的人絲毫沒有套近乎的意思,名牌都掛門口的,她設計的那麽顯眼誇張的名牌想不記住名字都難,他自己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雙手疊在一起輕搭在膝蓋上,即便沈璧君是站著的,也好像被他居高臨下了,“請問可以開始治療了麽?”


    沈璧君瞧著形式不對啊,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善茬啊,一臉苦大仇深,跟之前那些悲痛欲絕無法看開人生的客戶完全不一樣啊,她強壯鎮定地坐下,扭開鋼筆蓋一本正經地開始問診,“請問你的症狀都有什麽啊?”


    “睡不著。”他冷冰冰地答。


    睡不著可不是什麽大事,來我這的一般都睡不著,沈璧君心裏又覺得這個人好應付了,又繼續問,“還有呢?”


    “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


    這下她算是明白了,應該是個受盡情傷到了夜裏都會做夢嚇醒的那種失戀了吧,“那你和你的女朋友什麽時候分開的?”


    “我沒有女朋友。”


    沒有?完了,沈璧君這下徹底絕望,果然這麽帥的人是不能對他心存幻想的,“那……男朋友呢?”


    “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聊。”對麵人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耐煩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她,硬是要扒她三層皮一樣,“你一個治療失眠的心理醫生,是不是管的有點太寬?”


    治療,失眠……的心理醫生?沈璧君聽過客戶說她不敬業,聽過客戶說她工作不正經的,還是第一次聽客戶說她是治療失眠的……


    “我……我拜托你看清楚門牌好不好,我,本市第一愛情治療師,治愈失戀創傷,帶無數迷途的人走出陰影,不是你什麽治療失眠的心理醫生,來我這的,十個中有九個都是失戀的,還有一個是失足的,就沒有失眠的!”沈璧君心中憋你著那口老氣啊,沒想到診所衰敗到都需要靠做副業來維持了,但是為了生活,她轉身就又笑臉相迎,“但是你如果鐵了心要找我給你治療失眠,我也是勉強可以搶救一下你的。”


    “不必了。”他起來就走的態度很堅決,拉了辦公室的門就揚長而去,可真是不近人情。


    沈璧君沒想到就這麽突然終結了一筆生意,她風風火火地跟了出去,都忘了自己剛才解開了高跟鞋的扣兒,一個不留神兒,撲地一下從二樓給生摔了下去,好死不死還正好四仰八叉地摔在他腳邊,“那個……我的誠意您可看到了,我真的可以給你治療的……”


    “老板,你都摔成這樣了,人走的可是連頭都沒回一下。”蘇婕事後給沈璧君擦藥時那打擊的叫一個歡脫啊。


    “真就沒回頭一下?”她還可憐巴巴不相信。


    “不對,”蘇婕一個大喘氣,“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沈璧君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個下午沒出門,連蘇婕特意買的下午茶都不能讓她動搖,旁人可是不明白什麽事能讓她受這麽大打擊,做出如此決絕的事來。她跐溜地吹了吹杯裏的熱水,然後心滿意足的喝了一口,她是想著振興一下她的診所來著,先賢都是靠閉門思過,她沈璧君一定也可以想出個拯救診所的所以然來,整整一個下午她看了不到半個小時的策劃書就扔在一邊了,聽了兩個小時的評書,看了兩個半小時的悲情電影,哭了半個小時,妝花了補了二十分鍾,一掐手表,該下班了。


    “沈璧君你來醫院幹什麽?”這個一臉難以置信的天之驕女就是孟連熹本人了,嘖嘖嘖,一身名牌好像馬上就會有人帶她去時裝周走秀一樣,她這樣坐在醫院外麵的走廊更像電視劇裏陪六十多歲男朋友來體檢的闊綽小情人,絲毫不誇張。


    沈璧君坐她身邊如同大戶人家的保姆被外派來照顧太太,“我來醫院當然是找孟醫生看病啊,不然我來買菜啊?”


    “什麽毛病啊?”孟連熹說話一向跟淩遲似的,還好沈璧君能抗住。


    “我全身上下疼,我告訴你啊我可是為了我偉大的事業,從二樓活活摔下去的,那種裸摔,對麵有人都不接住我的那種!”


    “你那事業連個獸醫都不如,還好意思來強行瓜分祖國的醫療資源?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沒什麽要緊的病你給我趕緊起開,別有事沒事來找我哥走後門兒,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孟連熹可是生怕她讓自己的哥哥聲名狼藉。


    沈璧君嗤之以鼻,“我可沒有,是孟醫生說了我可以隨時隨地走後門兒!你看那排隊掛號的人,你看,排的老長了,再說了你哥借我好幾次麵條都沒還給我呢。”


    “你別淨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回去,今天我哥可不能耽誤,我媽可是掐著我脖子讓我帶他回去吃晚飯,你要是敢耽誤他回家,我可把你就地正法!”


    “孟連熹我說你至於嗎??誰還不是要回家吃飯的人了真是,行了行了,姑奶奶回家去了。”沈璧君可真是鬥不過孟連熹的妖法。


    離開醫院她忽然有些失落,她總覺得她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微妙,如果別的女生一定會稱像孟連熹這樣會和自己鬥嘴,陪自己打鬧的女生叫閨蜜,而她隻會稱孟連熹是她很要好的朋友,是生死之交,因為自卑心從來不允許她奢侈地稱她為閨蜜,也從來不允許自己去分享孟連熹的東西,很早以前開始,對於她來說,孟連熹肯和她一起玩,是屈尊降貴,是上層階級對中下層階級的庇護,總之在她心裏種種的不平等,讓她更加珍視這份來之不易的朋友之誼。


    孟家的家宴可非爾等尋常團年飯,沈璧君有幸見過一次……孟連熹朋友圈的自拍,估計也是在偶像劇裏見過那種一張餐桌上的兩人竟相隔十萬八千裏,桌子上瓶瓶罐罐假花假草的擺設居然比菜還多,那偌大的溜圓的雪白瓷盤裏就盛一小塊牛排,旁邊擺的刀叉就像那一百種殺人的刑拘……不過以上都是沈璧君自行意淫的……


    而實際上,孟家的家宴,和沈璧君意淫的沒差,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規規矩矩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機械地切著牛排,生硬的舉杯示意然後泯一小口紅酒,大家的眼神看似都在互相交流卻也說不出其中有些什麽感情,中規中矩正兒八經的上流社會……


    “祁瀾啊,最近醫院很忙吧?”說是家宴,可這位開口的並不是孟家人,親戚也不算,頂多是孟祁瀾父親生意場上多年的老朋友,叫舒中民。


    孟祁瀾扶了扶鏡框,涵養很好的樣子,有禮地回話,“門診很多。”


    舒太太好像有些心急,繼續追問,“那祁瀾還沒有女朋友吧,我們家舒莉啊剛剛從國外念完醫回來,估計啊會去你那家醫院實習,可要多多照顧些啊。”


    “好的阿姨。”孟祁瀾這聲阿姨叫的,和平常叫保姆阿姨的沒什麽區別,沒有過多的親近,卻是禮貌客氣的很,兩個字,見外。


    這可把孟連熹樂壞了,她沒想到孟祁瀾這麽不待見舒莉,也是,孟家家大業大,孟祁瀾的妻子豈是隨隨便便能找的?


    “哥,不是吧,你這麽多年都沒有談戀愛?”她總是要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孟祁瀾為難一下。


    孟祁瀾用餐布擦了擦嘴,絲毫不亂,“雖然沒有談戀愛,但是我覺得你的好朋友沈璧君就不錯。”


    孟連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下意識偷偷看了一眼母親,果然,母親臉上也是一絲震驚和不悅,好像這麽多年控製大大小小的商場控習慣了,連兒子也不能幸免,但凡是兒子的消息稍有失控,便會露出這種退隱江湖多年的殺手要重操舊業表情。她不再做聲,生怕母親下一秒追查下去,沈璧君被拋屍荒野……


    在場沒人相信吧,孟祁瀾喜歡沈璧君,隻有孟祁瀾一個人的臉是波瀾不驚的,慢條斯理地吃自己的東西,他說那句話是一種很平常的語氣,平常到像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掛麵……


    “小公雞點到誰今天就吃誰……”沈璧君咬著嘴唇眉頭緊蹙地在超市的泡麵區糾結地跟拍生死大片一樣,她拿走了泡椒酸菜的又想要紅燒牛肉的,幾輪鬥爭下來,還是都買下來好了,反正都是自個兒吃,還能虧著不成?


    “你從來不做飯嗎?”


    “咦?”沈璧君被隔壁薯片兒貨架傳來的詢問聲嚇的一哆嗦,她抬頭一看,果然這個熟悉的聲音是白天那個電線杆……“你是……溫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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