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連滾帶爬從堡頂跑下來,驚慌地大喊:“信號彈!紅色!東側城牆。”


    所有人的心髒都猛然一縮。


    依照事前約定,紅色信號彈意味著一線指揮官判斷本隊遭遇敵方魔法戰力。


    “出發!”莫裏茨少校抓起頭盔起身就走,一時失措的尉官們趕緊跟在後麵。


    大家迅速把戰馬牽出三角堡,朝著東側城牆疾馳而去。


    太陽還沒有露麵,但天空已經愈發明亮,顯出深沉的藍色。


    空氣中開始泛起海霧,戰場上的硝煙和海霧疊加,能見度驟然下降。


    鼓手拚命擂著戰鼓,鼓聲一下一下好似敲打在人們胸膛上。城牆上和城牆外的射手都在朝著敵人的方向胡亂射擊,還能走路的傷兵跌跌撞撞地撤了出來。


    場麵混亂之極,莫裏茨少校大吼著“滾開”驅趕擋在麵前的士兵,馬速不減在本方陣線裏橫衝直撞,其他人循著少校開辟的通道跟在後麵。


    但是衝到戰場東麵的眾人卻突然發現:他們根本不知道是從哪裏打出的信號彈。


    東側城牆的缺口足有三處之多,各處都在廝殺,戰況開始失控。許多百人隊的建製已經崩潰,哪裏有喊殺聲軍官就帶著士兵往哪去。


    往返三次也沒有找到位置,施法者們愈發焦躁不安,


    萬幸又一枚紅色信號彈在半空中炸開,眾騎朝著指示的方向疾馳而去。


    [維內塔軍隊使用的原始信號彈會飛到半空中炸開,不會長時間滯空。]


    莫裏茨小隊趕到時信號彈下方時,先頭登城的維內塔人已經被守軍發推了出來。


    先頭部隊組織度崩潰,正在從缺口處往外跑。但後續的士兵還沒有接敵,使出了蠻勁往缺口裏擠。


    一夥人要往外跑,另一夥人想擠進去,缺口一時間水泄不通,兩夥人都動彈不得。


    不慎跌倒的維內塔人被眾人踩踏,慘叫不止。城裏的守軍緊追在後麵一路砍殺,不用等潰兵跑出來,他們就會被追兵殺光。


    缺口兩側的城牆被塔尼裏亞人重新占領,城頭的守軍越來越多,塔尼裏亞人占據絕佳的位置居高臨下殺傷著缺口處的維內塔人。


    彈矢橫飛,煙霧彌漫,喊殺聲和哭號聲不絕於耳。


    亂軍之中,因為今天軍官全部換穿士兵的盔甲,施法者們一時間竟然找不到現場指揮官。


    直到他們聽到一個暴怒的聲音在咆哮:“[憤怒的髒話]!別在這裏頂牛!左右散開!讓他們先出來!第七百人隊!左右散開!左右散開!”


    沒有魔法的加持,怒吼聲居然也壓過了戰場的嘈雜。


    正在拚命往裏擠的士兵們先是一愣,然後真的開始朝缺口左右兩側散開,顯然這些士兵對統領自己的百夫長的聲音非常熟悉。


    “攻城梯!上城牆!”百夫長的聲音繼續怒吼。


    士兵們得令從地上撿起來被推倒的雲梯,維內塔人的攻城梯重新搭在了城牆上,劍盾手頂著盾牌爬上了缺口兩側的城牆與守軍廝殺,牆上的槍炮立刻啞火。


    莫裏茨循聲一眼就找到了混在士兵中的百夫長,他帶領施法者小隊費力擠過混亂的人群,抓住百夫長的胳膊,大聲問:“胡安!是你打的信號彈嗎?”


    戰況危急,正在指揮的胡安少尉被一名士兵抓著胳膊直呼姓氏,登時大怒。


    一聲喝罵到了嘴邊,胡安才認出眼前穿著士兵軍服的人是莫裏茨少校。


    粗鄙之語又被強行咽了回去,堂·胡安甩開少校的手,急躁地問:“你說什麽?”


    “信號彈!”莫裏茨指了指天空:“是你發的嗎?”


    “什麽信號彈?不是我打的!”胡安少尉飛速否認,轉身就要往城牆缺口去。


    莫裏茨又抓住了胡安的胳膊,繼續追問:“你的大隊長在哪?”


    “我TM不知道!我TM哪知道在哪?”堂·胡安動了真火,也不管眼前的少校比自己高了三級,狠狠掙脫了莫裏茨的控製。


    煙霧後麵傳來塔尼裏亞人的震天呐喊,守軍正為奪回缺口而歡呼。維內塔人被逐出了城牆,連滾帶爬地從胡安百人隊讓出的道路逃跑。


    聽到塔尼佬的歡呼,堂·胡安意識到突破口已經易手。


    他反手把佩劍插在地上,厲聲怒吼道:“榴彈!”


    十幾個身材高大健壯的士兵聽到命令,迅速聚攏在堂·胡安身邊。


    胡安少尉從其中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一枚裝在繩套裏的鐵球,其他士兵也從背包裏取出同樣的東西。


    溫特斯認出了胡安學長拿著的是什麽,它尚無正式名稱,但有很多叫法:爆彈、榴彈、炸彈……使用者想怎麽叫都行。


    但無論怎麽叫它,它都是一種異常危險的武器。不僅對敵人而言如此,對使用者而言更甚。


    “預備!”


    一旁的士兵點燃了胡安少尉手中鐵炸彈的引線,堂·胡安深吸一口氣,抓著繩索把鐵炸彈在頭頂掄了起來。


    嘶嘶燃燒的鐵炸彈被繩索牽引著做回環運動,發出陣陣風聲,極為駭人。


    “擲!”胡安少尉大吼著鬆開了手,炸彈沿著切線方向,帶著麻繩飛向城牆的缺口。


    其他擲彈兵也跟著百夫長出手,十幾枚鐵殼爆彈飛進了煙霧中。


    受限於鑄造工藝水平,維內塔軍配備的最輕型投擲炸彈也有四斤重,非膂力強健者不能使用,因此擲彈兵都是精挑細選的壯漢。


    但哪怕是這些精選銳士,也得用這種類似投石索的繩套才能把沉重的鐵炸彈丟到遠處。


    攜帶這種不知道何時會自爆的炸彈本身已經足夠可怕[注:這個時代的人尚不了解靜電]。


    “甩出”的投擲方式則更加危險,不僅身邊不能站人,而且一旦失手炸彈可能就會落入己方隊列。


    因此這種武器根本就少有人能用,更少有人敢用,它實在是太過危險。然而在肩碰肩、麵對麵的攻城戰中,它的殺傷力也十分驚人。


    連續的爆炸聲衝煙霧後麵傳出,再也聽不到塔尼裏亞人的歡呼,隻有不似人聲的慘叫和呻吟。


    “繼續!別停!把榴彈都用光!”胡安的大喝叫醒了愣在原地的士兵們,擲彈兵從背包裏取出新的鐵炸彈,朝著城牆缺口投去。


    莫裏茨小隊僵在此處,巨大的噪音讓萊洛上尉不得不貼到莫裏茨少校耳邊大聲問道:“長官!我們怎麽辦?”


    “等!”


    溫特斯身前,一名擲彈兵正雙手哆哆嗦嗦地拿著火石對撞,可他無論如何也點不著引線。


    這名擲彈兵第一輪投擲的時候就沒能跟著堂·胡安投出炸彈,現在其他士兵已經至少投擲三次,他還是沒點著第一枚炸彈的引線。


    “給我!”溫特斯有些於心不忍,更不想看到這名慌亂的擲彈兵把炸彈丟到自己人身上。


    這名恐慌的擲彈兵眼中半是無措、半是感激,任憑溫特斯拿走了他手裏的鐵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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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特斯直接用燃火術點著引信,緊接著就像丟鉛球一樣將炸彈丟進了城牆缺口後麵。因為沒有練習過,溫特斯不敢用“投石索”投擲炸彈,幹脆像丟鉛球一樣投彈。好在他底子比較好,用這種方式投擲距離也不差。


    看到眼前的人一個手勢就點燃了引線,那名驚慌的擲彈兵被嚇得愣在原地。


    丟出炸彈的溫特斯嗬斥他道:“傻站著幹什麽?再給我一個!”


    那名擲彈兵緊忙又取出一枚炸彈,溫特斯重複了一遍前次操作。


    胡安讓他的每名擲彈兵攜帶了六枚備彈,就這樣繼續往複,落後了三輪的溫特斯竟然比其他擲彈兵更早用光了全部炸彈。


    “這東西要是隻有一斤重就好了。”溫特斯擦了擦額頭的汗,不禁心想:“哪怕有兩斤重,用起來也不至於這麽麻煩。”


    他突然發現丟完六輪炸彈的胡安少尉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四目對視,堂·胡安對著自己的小學弟點了點頭,轉身大喊:“軍旗!”


    旗手趕緊從懷裏取出戰旗,把戰旗掛在一支長矛上交給了百夫長。


    胡安少尉高舉著金獅旗,大吼著:“跟著軍旗!進攻!跟著軍旗!進攻!”身先士卒帶領著自己的百人隊衝進了城牆的缺口。


    見到這一幕,哪怕是肝膽俱喪的士兵也會心生愧疚。許多從缺口處潰敗出來的維內塔人也撿回武器,跟著胡安百人隊殺進了城牆。


    給軍官配發醒目的盔甲不是為了美觀,而是為了讓膽怯的己方士兵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揮官就在身邊。


    讓軍官換上士兵的盔甲雖然能夠減小魔法師的破壞力,然而也損害了維內塔軍的意誌


    胡安少尉打起軍旗讓在場所有士兵都知道了他沒有後退一步,但同時也讓他變成了靶子。


    “少校,我們怎麽辦?”萊洛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跟著堂·胡安!”莫裏茨拔出了佩劍大步跟上:“如果塔尼裏亞人裏藏著魔法師,堂·胡安就是最明顯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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