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共和國流通的貨幣之中,最受歡迎者莫過於海藍中央鑄幣廠熔鑄的杜卡特金幣。


    [注:杜卡特一詞的原意為“公爵鑄造的錢幣”,許多政權都曾用這個詞稱呼己方發行的貨幣。但隨著維內塔杜卡特的流行,現在這個詞專指維內塔金幣。]


    維內塔杜卡特的成色近似足金,質量穩定,所以幣值最為堅挺。大宗貨物交易皆以杜卡特定價,其他盟國鑄造的金幣相比之下全都顯得黯然失色。


    以另一種流通量較大的金幣——聯省金盾為例,通常十枚聯省金盾隻能抵七枚杜卡特,如果用金盾支付還需補償賣家火耗。


    不同年份鑄造的金盾幣值還略有差別,大體上年份越近的金盾價值越低——聯省鑄幣廠在金盾裏摻入的賤金屬與日俱增,大家對此都心知肚明。


    如此一來金盾使用時就頗有不便,更加無力挑戰杜卡特的地位。


    不光是在塞納斯聯盟境內,甚至遠在帝國、近東的商人也十分願意使用杜卡特交易。因而金幣每年的大量流出,還給維內塔共和國造成了一些麻煩。


    以故諸共和國中往來的商人、工匠直接將杜卡特稱為“金幣[gold]”,其餘種類的金幣則各有不同叫法。


    對於聯盟絕大多數人而言杜卡特就等同於純金,是人們接觸黃金的主要形式之一。


    而珂莎和安娜送來的完全是另一種黃金——重量接近200克的整根金條,價值大到溫特斯根本沒法使用它們。


    每枚3.56克的杜卡特都因為幣值過大很少在市麵上流通,更何況是這種1根能頂56枚杜卡特的金條。


    珂莎說溫特斯看到這些金條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溫特斯唯一能想到的用處隻有拿去賄賂。


    隻是人地生疏的溫特斯連賄賂的門路都沒有,他也做不到拋下其他同期獨自離開。


    在艱苦的圍城戰中相互支持、在群島冷徹骨髓的冬天裏分享帳篷和熱食,共同經曆過塔尼裏亞戰役後,這一屆維內塔籍軍校生的紐帶遠比前輩更堅固。


    雖然目前連個花錢的地方也沒有,金條同鉛塊無異。但突然有了一大筆可支配貴金屬後,溫特斯的焦慮和壓力不自覺間減輕許多,


    錢就是有這般魔力。


    ……


    夏爾得償所願留在溫特斯身邊,而戈爾德沒在狼鎮待太久。


    第二天海盜頭子便動身離開,溫特斯一直送他到黑水河渡口。


    “其他事情就拜托你了,戈爾德船長。”溫特斯莊重地向戈爾德行了一禮。


    “小事。”戈爾德哈哈大笑:“您倒是不怕我帶錢跑路。”


    “那我倒不擔心。”溫特斯也笑著說道:“隻要你別告訴納瓦雷小姐我把金票送人了就行。”


    戈爾德身上不光帶著溫特斯的回信,還有諸王堡金匠阿爾伯特的本票。


    金匠本票是安娜托夏爾帶來的,這東西本質上是一種存根,可以在金匠處兌換預存的黃金。


    市麵上流通的錢幣成色不一,因此過去人們需要將金銀送到金匠處鑄成統一規格的錢幣。


    貴金屬工匠不僅有保險庫,還會雇傭守衛。漸漸有人發現黃金存在金匠那裏遠比留在自己手中安全。


    金匠認票不認人,憑票據給付黃金。於是金票也變相演化為一種貨幣,因為攜帶隱蔽、方便被商人廣泛使用和交易。


    按照溫特斯的請求,戈爾德會先去諸王堡把本票換成金幣,然後再將地圖和金幣帶給散落在新墾地各處的維內塔籍少尉們。


    維內塔人的日子恐怕都不好過。現在溫特斯已經不缺錢,他希望能盡量為其他人提供一些幫助。


    這是一項艱難的任務,因為溫特斯既不知道有多少同期被分配到新墾地,也不知道其他人所在的具體地點。


    安德烈和巴德那裏,溫特斯讓夏爾給他倆各送去四根金條。剩下的維內塔人隻能靠戈爾德一個鎮子、一個鎮子地找過去。


    “戈爾德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真的,謝謝。”溫特斯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曾經的敵人。


    “甭謝,有什麽好謝的?”戈爾德露出一口金牙:“又不是幹白工,老子收了錢的。”


    說完,戈爾德大笑著猛刺馬肋,揚長而去。


    目送故人離開,溫特斯突然體會到梅森中尉的心境。


    ……


    卡斯特中校和梅森中尉說的不假,九月中旬即夏爾和戈爾德到狼鎮的一周後,陸軍通訊員給蒙塔涅少尉送來的三樣東西。


    邸報、下個季度的薪水以及一份來自新墾地軍團的征發令。


    命令的內容十分簡略,對於具體計劃語焉不詳,隻有寥寥幾語說明要求和時間。


    引用一部分原文:


    “帕拉圖共和國少將、新墾地軍團軍團長、紫羅蘭勳章獲得者,凱文.J.亞當斯根據光榮而不可侵犯的《托爾德協議》簽發此命令”。


    “共管郡下轄的狼屯鎮有義務在新墾地軍團需要時,提供民兵作為輔助部隊”。


    撇去繁文縟節的套話,具體內容就是要求狼屯鎮提供數量為一個滿編百人隊的民兵,無需自備武裝,抽丁範圍限製在15到35歲之間四肢健全的男性。


    必須在十月十五日前將名冊送到熱沃丹市駐屯所,具體集結地點和時間等待另行通知。


    這份征發命令的口吻不像來自共和政府,倒像是舊時代大貴族要求下級封臣履行效忠義務。


    隻管要人,其他一概不問。


    要知道指示的內容越少、限定越寬泛,留給執行人的操作空間便越大。


    這份亞當斯將軍簽發的命令除了對抽丁的質量有要求外沒有任何限製。落在某些心懷不軌的人手中,讓普通農戶破家滅門也不難。


    對此溫特斯頗為詫異,吉拉德還有狼鎮各村的平民倒是已經見怪不怪。


    到各村宣讀命令後,村民們對抽丁的方式沒有任何異議,他們唯一在意的隻有抽丁的數量。


    不少村民嘀咕著:“上次還隻征四十人,這次咋就要征八十人了?”個別識字的村民還壯起膽子要看征發令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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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火漆封蓋的命令上白字黑字寫得清楚,眾人雖有不滿但也隻是抱怨幾句。在溫特斯和吉拉德麵前,還沒有人敢公開反對。


    溫特斯也沒想到狼鎮人很自然地接受了需要抽丁服役的情況,宣讀命令的過程非常順利,幾乎用不著他說話。


    回到治安所,溫特斯請來吉拉德、卡曼神父和瑞德修士一起商量抽丁辦法。


    “不必太過擔心,狼屯以前經曆過很多次抽丁,大家都習慣了。”吉拉德看出溫特斯的不安:“要我說還是老辦法,抽簽。”


    卡曼神父搖了搖頭:“光靠抽簽恐怕不行。以前抽丁都隻抽四十人,不算太多。這次要抽八十人,都是各村的青壯。如果出現一個家庭抽出兩人的情況,那家裏剩下的老弱婦孺日子就難了。恐怕會有人逃役。”


    吉拉德思索著說:“抽簽,沒抽中的人湊一點錢作為補償呢?”


    “或許可行。”卡曼神父握著項鏈說:“不過給多少補償得拿捏好。有的人家窮,有的人家富,做好能有所區分。”


    吉拉德和卡曼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了起來。


    但溫特斯比較好奇的是吉拉德所說的“狼屯以前經曆過很多次抽丁”。


    “以前抽丁是什麽情況?”溫特斯問。


    “咳。”吉拉德歎了口氣,說:“每次和赫德人開打,無論大仗小仗都要抽丁。之前咱們這裏沒有駐鎮官,都是我帶人去。”


    新墾地不僅賦稅苛雜,徭役也比溫特斯想象中要頻繁。


    看到溫特斯眉心緊鎖,吉拉德趕忙補充道:“說是民兵其實隻是民夫,幾乎用不著上陣殺敵。主要是去給戰兵幹雜活、搬東西,押送補給物資。”


    “和赫德人開打?什麽意思?”溫特斯關注點不在吉拉德說的東西上:“還打過很多次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瑞德嗤笑道:“帕拉圖東邊是維內塔和聯省,西邊是赫德諸部。不和赫德人打,難不成還要和盟國開戰?”


    “為什麽我在聯省和維內塔時沒怎麽聽說過帕拉圖與赫德人打仗的事情?”


    “狗咬人會讓所有人津津樂道嗎?”老修士嘲笑地說:“人咬狗才會。高原人和赫德人打仗算什麽特別的事情?尤其是你們維內塔人,維內塔人除了錢還在意什麽?對於帕拉圖難道不是一直都漠不關心嗎?要是哪天帕拉圖發掘出大金礦,我保證維內塔人第二天就全都能知道。”


    溫特斯無視老神棍的諷刺語氣,追問道:“我的意思是……為什麽要打?”


    “為什麽要打?”瑞德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大笑道:“你應該問什麽時候停戰過?”


    他站了起來,用手指蘸著酒在桌麵上開始勾畫,幾筆下來便勾勒出帕拉圖高原的大致輪廓。


    “赫德人並不是一個整體,諸部和帕拉圖人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相互征伐的曆史少說也有幾百年。要是從古帝國西征算起,那就已經有上千年了。今天的帕拉圖人,其實就是帝國化的赫德人,原本也是諸部之一。隻不過帕拉圖人不認罷了。”


    老修士一邊在桌上畫圖,一邊自顧自說道:“最近的百年間,早些時候帕拉圖人和赫德人還互有勝負。諸部甚至曾經一路打到諸王堡城下,帕拉圖公爵躲在城堡裏瑟瑟發抖,任憑赫德人四處燒殺劫掠。”


    老托缽修士突然停住,掐指算了算,歎道:“算起來,那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溫特斯、吉拉德和卡曼神父都聽得入神。


    “然後呢?”溫特斯問。


    “然後赫德人把自己玩死了唄。內鬥、分裂、爭汗位,老一套。”老修士冷笑道:“而帕拉圖人卻得到了聯省的武器、維內塔的黃金,此消彼長之下赫德人當然扛不住。你現在坐的這個地方,原本就是赫德人蘇塔部的土地,現在不也成了帕拉圖新墾地?”


    老修士朝著卡曼神父一抬下巴:“狼鎮教堂就是早年來蘇塔部傳教的異端修的教堂,所以牆上的壁畫是阿裏烏斯派的壁畫,不知道吧?”


    “您說什麽?”卡曼神父愣住了。


    “你回去仔細看看,看看壁畫上的神子神子是不是從無胡須漸進到有胡須。這意味神子是人,正是阿裏烏斯派的教義。”老托缽修士嘿嘿笑道:“來接收教產的人屁都不懂,原模原樣就接管下來,壁畫也就沒有修改。我怕安東尼那老小子氣死,都沒好意思和他提這事。”


    “那蘇塔部去哪裏了?”溫特斯問。


    “還能去哪?都去天堂了。”老修士一指吉拉德:“米切爾先生也出了一份力。”


    吉拉德原本聽得入神,突然被點名不禁一驚,過了好一會才緩緩答道:“我們杜薩人剛到帕拉圖的時候,新墾地的確還不是新墾地。”


    溫特斯想到赤硫島上那些為了回家悍不畏死的赫德人,忍不住歎了口氣:“您的意思是奔馬之國和赫德諸部的戰爭就沒停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老修士眨了眨眼睛:“有打有停,打打停停,總體來看沒停過。”


    溫特斯又想起維內塔和群島的戰爭:“赫德人很富庶嗎?”


    “不,正相反,赫德人很窮。所以過去總是赫德諸部攻,帕拉圖人守。”老修士指點著桌上的地圖說道:“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是帕拉圖人攻,赫德人守。奔馬之國渴望更多的土地,又不能去打聯省和維內塔,自然隻能西進。”


    “再往西不是無人區嗎?”溫特斯不久前還去過一次大角河西岸。


    “我想這次要的就是這百公裏寬的無人區。”老修士捋著胡須說:“帕拉圖人是靠戰利品在打仗。越是打仗越需要戰利品,越需要戰利品就越要繼續打仗,就如同滾雪球一般……不過這跟你沒關係。你放寬心,狼鎮人一定會非常支持同赫德人開戰。如果補償合理,湊足一個百人隊的民兵不難。”


    “為什麽?”溫特斯愈發迷惘:“還有人願意打仗?我是指窮苦人家……還有窮苦人家原意打仗。”


    “小子,你完全想錯了。”瑞德眯起眼睛高深莫測地說:“在帕拉圖共和國,最希望同赫德人開戰的正是你口中的‘窮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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