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七年不見。


    陸知行不是不知道,人總會改變的。


    鬱從文有說過:七年,足夠淡忘所有的傷痕;再濃烈的感情,都會因時光流轉,褪去斑駁的色彩。


    陸知行至今能夠仍然被記得的是,小悠離開他的第三年隆冬。


    嶺南地處沿海,冬季溫和,極少能見到雪。


    “阿行。”


    少女揚起明媚的小臉,“若是有一天,嶺南下了雪,你就向我求婚好不好?”


    “為什麽這麽喜歡雪?”


    他不解,隻是她露出憧憬的目光,“因為白色是萬物至純的顏色,象征我們的愛情。”


    “好。”


    隻要她喜歡的,陸知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老陸。”


    清冷的男聲打碎了陸知行的幻境,“你在再這裏待下去,都成雪人了。”


    他回頭,秦楚的短發染上了雪花,正抱著兩條胳膊,在厚實的積雪中跺腳。


    “老楚。”


    陸知行很少在兄弟麵前表達他對小悠的思念,興許是嶺南史上空襲的最大暴風雪,自己也變得矯情起來,“你說,小悠是不是覺得跟著我覺得沒什麽未來,就像我在前部戲當中的那個角色,再美好的感情,比不上物質。”


    “別那麽埋汰自己。”


    秦楚朝著掌心哈了口氣,然後捂著被凍得發青的臉。


    “不是埋汰——”


    陸知行搖了搖頭。


    算了。


    看起來,秦楚並不是一個好的聆聽者,他們的關係,也隻適合相互懟排。


    是他跟她在一起以後,從來沒有自信過。


    哪怕他是娛樂圈人人羨慕的影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沒有正規去學校接受教育,總歸是覺得配不上她的。


    他的小悠,值得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她走了。


    留下三個字:我倦了。


    老實說,在事業還沒有起步的那個階段,陸知行挺受傷的。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興許小悠是跟著他跑南跑北、居無定所得不到保障,所以連帶著感情,一起倦了。


    也許此時,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別的男人,至少會覺得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輕鬆許多。


    陸知行攤開掌心,雪花剛觸碰到皮膚後,很快,便柔成了水。


    “還不回去?”


    秦楚顯然有些不耐煩,看著這個有些魔怔的男人,“你以為你天天跟個望夫石一樣杵在這兒,林林說不定早就忘記你了。”


    聞聲,陸知行的俊臉,白了幾分。


    過去,他想過無數種小悠走以後的情形,唯獨,遺漏了這麽一種可能——


    她會忘了他。


    二十四歲,終究是比二十一歲顧慮了許多。


    他偏偏不似鏡頭前的那般自信,麵對著感情,他是弱勢的那一方。


    若是她又一次忘了他呢。


    他該怎麽做,才能夠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有煙嗎?”


    什麽時候染上了這麽個毛病呢?


    大概是她走的第二日,找了太久,放佛這個人,似乎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最可笑的,他們之間,居然還沒有任何可以拿去作為紀念的物品。


    他隻能憑著想象,小悠小小的臉蛋兒,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睫毛很長也很卷,直挺的鼻子,還有唇很誘人。


    溫故知新。


    艾賓浩斯的遺忘率告訴陸知行,要學會及時複習。


    哪怕,是他戲份最重的時候,也會每日抽出固定的時間,站在他們以前租的房子的院落,靜靜地等著她。


    “2014年,也是你走後的第三年。”


    陸知行把話說了半截,徑直走到陽台,推開窗,輕輕地一拋,毓婷就被丟到了下去。


    寒風正低低地怒吼。


    希斯墩酒店的樓下,不知道是哪位女生驚呼了句:“下雪了。”


    陸知行轉過身,雪花順著那風兒,有的停落在他茂密的黑發上,有的趁勢鑽進了他的脖頸。


    窗戶被開得很大。


    隔著一道門,像是他們之間被隔著的七年。


    瞧著蜷縮成一團的小女人,他沙啞著嗓子,唇齒間吞出了兩個詞:“冷嗎?”


    “小悠。”


    林清堯不敢直視陸知行。


    可是他的目光灼灼,幾乎就要把自己灼穿了。


    “這裏。”


    陸知行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處,“比那風,還覺得冷。”


    想了她七年,從開始不被承認,倒好不容易,有了今天。


    可是從頭到尾,從頭到尾的自己,並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啊。


    一聯想到這裏,陸知行隻覺得心髒處,湧出陣陣疼痛,就要站不穩了。


    “阿行。”


    林清堯強忍著剛剛在北山時身體承受的那些酸楚,她哆嗦著兩條腿,走到他的麵前,伸出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身,“對不起。”


    “2014年。”


    陸知行的話語,如雪花一樣,輕輕地飄過頭頂,他又一次重複了剛剛沒有說完的話,“你走後的第三年。”


    “嶺南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男人由著懷裏的女人的淚水,浸濕襯衫,“我在院子裏,一直站到了黎明。”


    “你知道嗎?老楚笑話我說,若是你回來,看到我站成了個雪人兒,肯定大吃一驚——”


    那些看似雲淡風輕的句子,兩片薄唇,隨著喉嚨的震動,一張一合,“我還跟他講,若是你回來,我肯定是要求婚的。因為你你喜歡雪,長那麽大還沒見過那麽大的雪呢。”


    “可是啊——”


    陸知行仰著脖子,自動回避了後麵的句子,“小悠。”


    他的手一直是她冬天的禦寒神器,從未如這一刻,指骨蒼白,冰冷地觸碰著她被凍得發紫的小臉兒,“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若是我說,我吃藥是因為有一些特殊的原因,你會相信嗎?”


    陸知行的拇指,輕輕地拭去著她滾燙的淚珠,他低下頭,封住了那內疚的源泉,“我相信。”


    “哪怕是一簧兩舌,隻要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我全信。”


    隻要你還愛我。


    我便能夠舍棄所有,在這漫長孤獨的歲月裏,繼續生活。


    “......阿行......”


    林清堯咬著泛白的唇,“我們現在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理由呢?”


    做任何事情,總要有理由。


    今晚,他對她說了三不許。


    其中的一條,就是不許她騙他。


    她終究還是欺騙了他,辜負了他全身心的信任,“......因為如果懷了孩子......做的話會不方便......”


    一開始,陸知行看到她吃避|孕|藥的時候,心態真的崩塌了,算過了無數次結果,沒想到她這樣說。


    “所以——”


    男人才意識到自己多麽的烏龍,順手關上了窗戶,將小人兒打包回了臥室的大床上,“你是因為那種原因,才會吃藥?”


    “嗯。”


    害怕她的謊言被看穿,林清堯始終垂著頭。


    “真是我的傻姑娘。”


    陸知行心疼地摟著她,“你可知道,阿漢給我炫耀他有娃的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真的不行,想改天去掛男|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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