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預計別院自然不會比城裏的丞相府那般氣派,但所見的情形還是讓阿念等人吃了一驚——這宅院也不算小,但大門前沒有守衛,隻有一個白發老叟縮著身子坐在大門一角,還正昏昏欲睡……白色院牆上爬著一棵枯死的藤,青磚牆頭上伸出幾根沒有葉的空枝,外麵牆角邊是大片枯黃蕭瑟的冬草……這宅院蕭索得如同一個落了水形容狼狽的富家千金,她保持姿態優雅地站在那裏,卻撐不住體麵,更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惜……


    阿念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既然是丞相府備受寵愛的千金,怎麽會讓住在這樣的地方?


    車夫去叫醒了守在門前的老叟,說明了來意,老叟結結巴巴地應了兩聲,抖索著推開了門,然後步履蹣跚地衝進裏麵去喊人……


    過了一陣,來了個年輕的丫鬟,口齒伶俐地問了來意然後就將阿念幾人迎了進去。車夫留在外麵守著馬車,並沒有跟進來。


    宅院裏收拾得倒是十分幹淨整潔,落葉也沒見一片,地上的磚石也整整齊齊,像是才修葺過。花壇沒有一根草,枯的也沒有,隻看見新翻過的泥土,樹木都隻有光禿禿的枝椏……


    阿念幾人進了三處院落都是這般毫無生氣,瞧著便讓人沮喪。


    丫鬟將三人領進了一處偏院,歉然說明道,“煩請三位在此稍事歇息。小姐此時正在休息,不便見客,等小姐醒來,再來相請幾位為小姐醫治。”


    子虛沒多想便點頭道,“行。”


    “你們小姐大概幾時能醒?”阿念問到。


    “婢子不知曉。三位來得不巧,小姐方才睡下,也許很快會醒,也許稍晚些。”


    阿念擰起了眉頭。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丫鬟微躬身又道,“此處房屋皆已打掃幹淨,三位敬請安心住下,府上必不會怠慢三位。”


    阿念無話可說,子虛好聲好氣地和那丫鬟客套了一番,而後那丫鬟便離開了。


    阿念看了一圈,這處院落和別處比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花壇裏同樣沒有花草,光溜溜的隻見泥土,倒是院子右邊牆角從地磚縫裏竄出一樹攀爬上牆頭無花無葉的枯藤,渾身尖刺,此時模樣瞧著不太招人喜歡。


    阿念擰眉盯著那枯藤看,心頭像是有點燙,莫名生出一股子焦躁。其實從進這別院開始,阿念就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清為何,就是感覺不太好。


    見阿念盯著枯藤不轉眼,子虛也湊了過來瞧,接著合歡也過來了……


    確定兩人視線所在,合歡幾步湊上去看了看,然後回頭道,“這是棵薔薇啊!”


    “薔薇?”阿念想了想,覺得形態是像,又疑惑道,“是死了還是枯了?”


    合歡道,“枯了而已,還沒死。我瞧她挺健康的!”


    “哦。”阿念應聲後離開,朝著房屋走去。


    阿念推開正中那間房的房門,入眼便見到一張桌子,三人也不必招呼,一同進了屋,就著桌子分別坐下。


    “你們有沒有什麽想說的?”阿念問。


    合歡稀裏糊塗地搖頭,“沒什麽要說的啊!”


    子虛笑覷著阿念道,“是阿念姑娘有話說吧!”


    阿念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問他,“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子虛點了下頭,“是有點奇怪,不過目前也沒看出什麽問題。”


    “你一向如此半點不憂心嗎?”


    “既來之則安之!”子虛淡淡一笑道,“阿念姑娘別急!”


    阿念給了他一個白眼,子虛仍然笑嗬嗬的,毫不在意。


    正此時,又來了四個丫鬟,送來了好些糕點和茶水,也不多話,放好後聲也不吭就走了。


    合歡用一隻手臂將頭枕在桌上,伸出另一隻手就要拿一塊糕餅來吃,阿念打了下她的手製止她,“別亂動。”


    合歡有些委屈,可憐巴巴地問,“為什麽不能動?”


    “阿念姑娘怕是多慮了吧!”子虛沒去拿糕點,但給他自己倒了一杯茶……


    阿念瞪著子虛端起茶杯的手,子虛已經喂到嘴邊,掙紮了一下,終究沒喝下去。他歎著氣放下茶杯,對阿念道,“阿念姑娘心底的想法不妨說出來聽聽!”


    阿念斟酌了一下,先問,“我們三個人看起來像是高人名醫嗎?”


    合歡察覺阿念的用意,立刻就搖頭了。


    子虛認真尋思了一下道,“玉微真人那樣的才最像高人吧!以此來說,我們是都不太像。”


    合歡又點頭,“是不像。”


    “我們這樣的人,丞相府都不多問兩句,直接就讓人送來給小姐看病,不奇怪嗎?”他們一男兩女,一個個都很年輕,都不像能當事的,一般人見了隻怕都會先懷疑,忍不住先過問兩句才行,可那位丞相府的貴婦一字未問。


    子虛回道,“也許他們家小姐真的病得很重,所以病急亂投醫,也不多問,上門的都會讓試試。”


    “如果他們小姐病得真的很重,會這麽悠閑地把我們晾在這兒歇著?”


    子虛緩慢道,“丞相府這種權貴大戶之家多有些講究,和我還有阿念姑娘這般的不一樣。”


    阿念搖頭,“我在書上看過,大富大貴之家都多有講究。其實別說中原,就是我們那兒有點錢的人家規矩也多。可正因為講究繁文縟節,對於給自家千金看病的大夫難道丞相府不該先有人好好篩選一番嗎?何況世間諸多講究最大不過男女之間那點防,這點子虛道長最懂!”


    子虛知道阿念是順帶嘲弄他,故而指的悶聲不語。


    阿念又繼續說到,“我們之中有你這一名男子,要看病的是他們家的千金,可那丞相府對你也絲毫不曾多顧慮。”


    “醫者向來不忌男女!”子虛從容不迫道,“治病救人時豈能顧忌這點小事?”


    “這點道理希望子虛道長好生記得!”


    子虛又被敲打了一回,還是自己噎著了自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悶著。


    阿念回到正題,“我聽聞這位丞相府三千金頗受父母寵愛,若真是如此,她重病在身,家裏怎麽舍得送到府外安養?父母想見也不能輕易見。何況此地還算不得上好的養病之處。”以她看來,這毫無生氣的宅院很不適合重病之人養病。若丞相府不重視這位千金,不必重金尋醫,若重視,又豈能如此隨意對待?


    尋思了片刻,子虛又道,“也許這病需要避著人安養。”


    “什麽樣的病需要避著人安養?傳染病?”


    “應該不至於。方才那些丫鬟身上沒有藥味,也未戴麵巾之類的。”


    “那麽是見不得人的病?若如此,丞相府對於大夫不更該慎之又慎?”


    子虛無話可辯駁。


    “丫鬟身上沒有藥味也很奇怪!”這點阿念自己並沒有注意到,是子虛提醒了她。“那些年輕丫鬟多半是在小姐身邊伺候的,若他們小姐重病,必然整日藥不離左右,身邊的丫鬟怎麽可能不沾染藥味?”


    子虛看了阿念一眼,“也許阿念姑娘你說的都有理,但是……我們來都來了,難道現在又走?”


    “我隻是提醒你們要小心點!”阿念按捺住心中的諸多疑竇,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合歡連連點頭,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見合歡如此,阿念不無欣慰。


    “阿念姑娘實在是個聰明的姑娘,就是太聰明會累著自己!”子虛微微笑道,“有些事你用力想也不見得能想透,還不如靜觀其變。其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麽事等真來了總能解決的!”


    阿念冷眼橫去,“你倒是很樂觀!如果你是玉微真人那般的高人,我可以很放心,不必想這麽多!”


    子虛抬眼望著她道,“阿念姑娘,這個世上沒有人常勝不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認為玉夫人從不為玉微真人擔心?”


    這個問題阿念沒辦法否認。玉華姬多重視玉微她是知道的,哪怕時時刻刻放在眼前,恐怕也會擔心一眨眼就失去了。


    “你還知道人外有人?”阿念嘲諷道,“你原本也就那點微末本事,還不多用用心考慮,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能逃過就能逃過,逃不過那還是逃不過,怎麽也沒辦法啊!”子虛真一派坦蕩從容。


    阿念對他這種不爭氣的態度簡直無言,隻能冷冷地盯著他。


    子虛是真坦然從容,由著阿念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感歎了一句,“好茶!平素我都喝不起這樣的好茶。”子虛又倒了一杯,推給阿念,“阿念姑娘要不要試試?不喝可惜了!”


    跟他說那麽多是純粹浪費口舌!阿念氣惱地轉身走了,“我去睡覺!”


    合歡立刻跟了去,“我也去!”


    那兩人走了,子虛略顯失落了一下,但也真的隻一下子,他伸手拿了塊糕點,咬了一口,眼眸微亮,“真不錯!”然後就把一切拋之於腦後了。


    阿念和合歡確實進了一間臥室,兩人並排躺在了床上……


    阿念扭頭望著身旁的合歡,低聲問,“合歡,我打你那下疼嗎?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沒事,不疼!”合歡嘻嘻一笑,“我知道阿念一定有道理。”


    阿念閉上眼,側轉身躺著,將頭埋進合歡懷裏,輕聲道,“合歡,我有點不安。”


    合歡伸出手輕拍阿念道,“阿念不怕,合歡會陪著你!”


    “好,我不怕!”


    阿念心底又寧靜了幾分,靜下心來,又仔細地想想這件事,回過神,發現合歡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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