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笑?”楚凡眨著眼,似懂非懂地看著藍爵,在那張精美絕倫的小小臉龐上,他看到的是一種迷夢投下的光怪陸離的色澤,若隱若現,但絕不是虛無的。


    “你聽不到嘛?”藍爵的語氣裏,既透著不解,又透著或多或少的不以為然。


    楚凡當然什麽也沒聽到,除了暴雨和狂風的肆虐。但他又實在不想讓弟弟看輕了自己,便反問道,“那他(她)為什麽對你笑?”


    “她說她想吻我,又不想讓我看到她本來的樣子。我就笑她好傻氣,那我隻要閉上眼睛不就好啦,於是她也跟著我笑了。”


    “那她為什麽想吻你?”楚凡好奇極了,目光直楞楞地盯著藍爵飄忽的眼神。他沒留意到,此刻的永燦和路遙也是一臉貪羨地在看著藍爵,就連他懷裏的陶然,雖然之前一直躲在被子裏,這會兒也露出了一張被瞪大的雙眼襯托得格外小巧、淒楚的臉,在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藍爵臉上蹊蹺的笑容。


    藍爵轉過頭來,輕輕瞄了楚凡一眼,同時用一種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問這個問題的口氣,十分氣人地回答道,“因為我好看呀!”


    楚凡跟幾個弟弟被這句話噎了個正著兒。


    永燦顯然很氣惱,用一種“你好臭屁”的眼神狠狠瞪了藍爵一眼;路遙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再響亮不過的“哼”,隨後就把小腦袋拱進了楚凡腳邊的被子裏,賭氣似的再不去看藍爵;陶然呢,仰起頭衝楚凡吐了吐舌頭,接著就捂起嘴巴,“咯咯”笑了起來;楚凡卻隻感到頭頂像壓了一堆黑線似的,一時弄得他隻感覺氣壓好低,胸好悶。


    “這麽說來,她是個小女孩兒嘍?”楚凡本想用一種打趣似的口氣對藍爵說,但話一出口,卻怎麽聽都透著一股酸遛遛的味道。


    “應該是吧,但也可能是個小精靈!” 藍爵說著,轉向永燦,向他求問道,“傳說中的精靈都是無所謂性別的,對不對?”


    “哈,我打賭,她一準兒是個會引誘人的小妖精,沒準兒還是一隻審美力極差的母蛤蟆變的!”永燦一邊說,一邊縱聲大笑起來。在被驚雷不時照亮的房間裏,他那一口大白牙看上去,不隻在閃光,簡直還透露著些許驚悚的效果。


    一聽這話,路遙的小腦袋立刻從被子裏躥出來,看準了永燦,就是一通狂點。


    楚凡也好想笑,但他顧及著藍爵,強忍住了。


    不想對麵這個安靜的小家夥卻像什麽都沒聽見似的,又把頭自顧自地仰起來,偏向了彩繪玻璃那邊。驚雷突然在窗外打下一道扭曲的白光,藍爵的小臉瞬間被照得纖毫畢現,但卻是五光十色的。那猛地裏驚現的美,竟也如驚雷一般,頓時讓另外五個孩子全都失去了知覺,隻剩下了滿麵的目瞪口呆。


    “她說雨就快停了,她就要來了。”又過了一會兒,藍爵忽然這樣幽幽地說道。


    楚凡轉頭向窗外看去,雖然玻璃窗上的彩繪擋住了外麵的傾盆大雨,讓他看不到一牆之隔的天與地之間已混沌成了什麽模樣,可一片片潑灑在窗子上的雨水像溪流般淌下,竟讓那玻璃上的人物都動起來了似的,看上去奇異極了。


    “這雨下起正起勁兒,怎麽會停呢?”永燦不依不僥地強調著,小身子緊接著就在木板床上笑了個東倒西歪。


    他笑了足有一分鍾,而在這一分鍾裏,窗外的瓢潑大雨像是被一張看不見的夜空中的巨口不斷地在往下狂吞著那樣,竟急速地微弱下來。


    楚凡簡直都能聽出那降雨越來越緩慢,越來越輕巧的節奏,好像一個撒潑打滾的瘋女人終於精疲力竭了,便逐漸地退到了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氣若遊絲地喘息著,以再次振作她的精神。


    等永燦終於笑夠了,幾個孩子能聽到的,就僅剩下了窗簷下的殘雨滴落在牆根下的破碎的石磚上的輕柔聲響,“叭嗒—叭嗒—”,一聲接一聲,輕柔得仿佛能夠觸摸到。


    永燦愣在那兒,無助地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他的眼睛可是五個孩子裏最大的—— 一時間傻掉了似的,回不過神來。


    “真的停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這樣不情不願地說道。


    藍爵略偏過頭,眼裏含著說不上是嘲弄還是覺得他好玩兒的淡淡的笑,既不溫存也不冰冷地瞄了他一眼。同時,他已不緊不慢地挪動起身子,向床邊蹭去。


    “你要出去?”楚凡問他道。陶然聽了這話,立刻又把小腦袋埋進了哥哥的懷裏,但坐在楚凡對麵的路遙卻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脊背,興奮得眼裏閃著光。


    “我也要!我也要!”小家夥兒手舞足蹈地歡叫著,小屁股在床上一顛一顛的,把整個床板撞得“吱呀”亂響。


    “要什麽要,小心外麵有妖怪,把你一口吞下去,明天一早,你就變成一大坨便便了!”永燦甩過頭,凶巴巴地衝路遙吼道。


    “你才便便呢,你是黃澄澄的大便便!”路遙一邊靈牙利齒地回嘴,一邊撲上去,在永燦的胳膊上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趁著哥哥弟弟們鬥嘴的功夫兒,藍爵已慢悠悠地穿好鞋,又慢悠悠地朝黑暗中的房門走去。剛才還跟他呆在一張小床上的幾個人,這會兒好像已被他拋在腦後,忘了個一幹二淨。


    “藍爵,你要去哪兒啊!”楚凡在他身後叫了一聲,明知道他不會理會,卻控製不住。


    這個總是呆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裏的弟弟,他仿佛能把自己的小小世界隨身攜帶,所以當他要封閉那個世界的入口,以拒絕所有人的關注時,他隻要轉過身去,背朝著一切,這世上的所有對他來說,便全都不存在了。


    所以,盡管楚凡十分喜愛這個靜美如一片純淨湖水的弟弟,但藍爵又總是讓他有一種受傷的感覺。現在他對哥哥關切的詢問不理不踩,這又讓楚凡那顆敏感的心狠狠地揪扯了一下。


    可有什麽辦法呢?


    天長日久的,楚凡似乎也習慣了藍爵不斷在他心上刺下的敏銳的痛,也因為他深知這並不是弟弟有心造成的。


    眼看著藍爵已把一隻淨白如玉的小手放到了門把手上,楚凡再也坐不住了。他把陶然抱起來,溫柔地放進了永燦的懷裏。又拽過路遙,讓他靠在了永燦的肩上。然後他就在三個弟弟不安的注視下,跳下床,跑向了站在房門前的藍爵。


    房門已經擰開了,藍爵輕輕地向外推去。


    “等等我。”楚凡在他身後叫著,但藍爵還像沒聽到似的,從窄窄的門縫兒裏往外一閃,就消失在了外麵那條長長的漆黑的走廊裏。


    楚凡很快追上了腳步輕盈的弟弟,兩個人悄無聲響地在走廊裏前行了一小段,就來到了一個拐角。


    順著拐角又往前走了兩步,是進入了這條通往院子的鑲嵌著一扇扇巨大落地窗的走廊,在雨後的夜色的入侵下,這裏的一切看上去竟是奇妙的藏藍色的。


    兩個孩子的左手邊的牆麵上鑲著掛有白色紗簾的落地窗,有些窗子並沒有關緊,那些被雨水打濕的簾子雖吹著涼爽的夜風,卻不動不搖,猶如一片片光滑的石雕的草稿。


    他們的右手邊的牆麵鑲嵌著一塊塊巨大的花崗岩石磚,白色的底色上飛流縈繞著一道道鮮紅的“血絲”,透過藏藍的夜色看去,那“血絲”反倒像浮出了石磚似的,令人感到說不出的詭異與猙獰。


    一尊尊聖徒的巨大雕像立在右手邊的牆體前,他們都垂著首,披著像落地窗上的白紗簾一樣不動不搖的長長法衣,極為逼真卻又殘缺的手裏不是捧著某件精美的聖器,就是端著一隻綴滿寶石的酒杯,或是一本沉重如頑石的翻開的古籍。


    楚凡仰頭看去,發現藏藍的夜色為他們染上了一種神秘又均勻的淡青色的光澤,就像剛剛死去的人臉上會浮現出的那種沉寂的顏色。


    可這些四百多年前打造的巨石像都在凝望著他,像是在對他無聲地述說著什麽。一時間,楚凡感覺像是穿越在一群幽魂的執著的目光裏,竟讓他深感自己的生命也在被悄然吞噬著。


    “快點兒走吧,這兒怪嚇人了!”他小聲催促著身旁的藍爵。


    那孩子還像沒聽到一樣,腳下的步子是那麽的悠然又愜意,遵循著一種令人心焦的節奏,不緊不急地踱向六百米開外的那兩扇敞開的大理石門板。


    楚凡的心裏像有一百隻小怪物的爪子在撓,越來越麻的頭皮上也像有一百條毛毛蟲在爬。他對藍爵已感到無可奈何,於是強忍著逃跑的衝動,吃力地咽了口唾沫,“咕隆”一聲,又響又重,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再不敢去看那些石雕,同時在心裏暗暗抱怨著,幾百年前的那些石匠為什麽要把他們的眼睛都雕得那麽奇怪,不管你從哪個角度朝他們看去,他們都像在注視著你。就算你不去看他們,他們的眼睛也能讓你感受到那冰冷的石頭才有的亙古不變的直愣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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