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地都是陸徵今天的訓練成果。


    陸徹皺起眉頭拿起一張,看著上麵軟趴趴的字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哥……”陸徵不安地看著他。


    “這便是你今天練的?”


    “是……”


    陸徹一張一張地看了過去,沉默了很久,想起妻子的殷殷囑托,這才勉強張口道:“學習態度……還算可嘉。”


    陸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這一個下午的確完成了陸徹交代的二十張大字,可是那軟趴趴跟蚯蚓一樣的字體連他自己都看著辣眼睛。


    陸徹深吸一口氣:“原本還想著明日開始替你講學,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他吩咐一旁的阿福,“去把你家少爺的描紅本子找出來,什麽時候把字練得像樣了,什麽時候再開始講學。”


    陸徵瞠大了眼睛:“大哥!”


    “就這樣吧!”陸徹捂著眼睛,一臉不忍直視地離開了書房。


    看著陸徹急匆匆的腳步,陸徵委屈地看著一旁的阿福:“我這字有這麽差嗎?”


    阿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少爺不瞞您說,我的字恐怕都要寫得比您的好一些。”


    一根箭直接射中了陸徵的膝蓋。


    “還有,大少爺師從謝遠庭大師,他的字在京中可是極其受人追捧的,恐怕未曾鑒賞過……您這樣的字體。”


    陸徵的膝蓋插滿了箭,他陳懇地看著阿福:“好了,插刀教不是什麽正經門派,你還是專心幹好書童這一份有前途的職業吧。”


    “少爺你說什麽?”


    “沒……”


    -


    為了弟弟的麵子,陸徹很好心地沒有把他的笑話說給家人聽。因而眾人皆以為陸徵這是要改邪歸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晚上,雲氏坐在妝台前麵一邊卸釵鬟,一邊對英國公說道:“聽說徵兒今日裏在書房裏寫了一下午大字,祖宗保佑,我兒可算是想明白了。”


    陸擎沒好氣道:“這一晚上我聽這句話都不下八遍了,你嘮叨的不嫌口幹嗎?”


    雲氏橫了他一眼:“兒子上進,你這是什麽態度?!”


    陸擎搖了搖頭不跟她計較,待到下人們都下去了,這才對著雲氏歎了口氣:“今日我聽到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陸擎壓低了聲音說道:“楚王在揚州遇刺,聽說生命垂危。”


    雲氏眉頭一皺:“竟有此事!這是何人所為!”


    楚王是永寧帝最小的弟弟,小了永寧帝整整二十歲,自小被帝後當做兒子撫養長大,當年未曾出京之時,連皇子都難纓其鋒芒。


    “不知道,但左也不過與那幾位有關。”陸擎抬了抬下巴。


    “楚王不是為了鹽政才去的?怎麽又會和那幾位有關係了?”雲氏也壓低了聲音。


    陸擎冷笑一聲:“隻怕是楚王所為,觸動了哪一位的利益吧!”不等雲氏說話,他又接著道,“陛下想來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格外震怒。楚王久不歸京,低調得很,這幾位恐怕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這次踢到了鐵板,或許能讓他們安分幾天吧!”


    雲氏神色有些鬱鬱,不管是她的母親襄宜大長公主還是英國公府,都是鐵杆的保皇黨,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能眼睜睜看著朝堂成為幾位皇子結黨營私的戰場。


    陸擎又道:“楚王這次從揚州回來,這朝堂隻怕也會變一變了。”


    “那可不一定,他向來不喜歡這些事情,否則當年也不會向陛下求去北疆,寧肯忍受塞外苦寒,也不願摻和京中這一攤子事情。”


    陸擎一怔,又歎氣道:“這些年他將北疆守得鐵桶一般,讓羯人不敢進犯,卻偏偏在朝中為人猜忌彈劾,雖說他交了兵權,可誰又知道他心中是不是有怨?”


    雲氏也不說話了。


    陸擎冷笑道:“他這一去十年,恐怕京中之人竟忘了他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了。”


    雲氏側過頭看著陸擎,驚訝道:“我卻不知老爺竟然還與楚王有交情?”


    “夫人就別嘲笑我了。”


    雲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的笑意:“你這拐彎抹角的,究竟想說什麽?”


    陸擎摸摸鼻子:“今日陛下召我們說話,要派人去揚州查案子,隻是在人選上有了爭執。”


    “哦?老爺看好誰?”


    “金甲衛副統領梁玨。”


    雲氏皺起眉頭,怪模怪樣地看了他一眼:“就是成國公的那個嫡長孫?”


    陸擎就知道她會有這樣的表情,隻能歎氣道:“成國公府中的確比較混亂,可梁玨是個好的,年紀輕輕就做了金甲衛副統領,能力不凡,為人亦堅毅沉穩。”


    雲氏哼了一聲:“既如此,陛下想必也會從善如流,老爺又何必憂心?”


    陸擎無奈地看著妻子:“夫人你這又吃的哪門子飛醋?他的母親都過世這麽多年了,我就是不忍良才美質被那後院齷齪給毀了,這才忍不住出手相幫。”


    “我可沒說什麽人,隻是人家自有親祖父心疼,要你心疼個什麽勁?”


    “夫人……”


    雲氏雖然使了小性子,卻也不是那等胡攪蠻纏的人,不耐煩道:“知道了,我明日就去母親府上。”


    陸擎喜形於色:“多謝夫人!”


    雲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對人家的兒子這麽關心,對自己的兒子就非打即罵。”


    陸擎想起自己那個惹是生非的兒子,不由得頭痛:“我若不管教他,隻怕他如今就要把天都捅破了。”


    雲氏不是那等毫無政治敏感的後宅女子,她知道自家雖然目前看著花團錦簇,可正因為如此,才要更謹慎低調,不能隨便和人結仇,隻是終究還是疼愛幼子,不服氣地辯解道:“可徵兒現在不是乖了不少了嗎?”


    陸擎搖搖頭:“他醒來之後我就覺得他變了些,想來是吃了教訓,我也盼著他能就此懂事,不必再為他提心吊膽。”


    -


    陸徵自然不知道父母正在頭疼他的教育問題,正在齜牙咧嘴地揉著手腕,一旁的錦鹿麵露擔憂:“可要找個大夫來給您看看?”


    陸徵搖搖頭:“算了,不過是有點酸,還是不要小題大做了。”說罷,對一旁擺點心的汲香道,“最近又聽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了,說出來讓我轉移下注意力。”


    汲香性子活潑,又喜歡聽八卦,陸徵不過來了幾天就發現了她的毛病,錦鹿一直壓著她讓她養性子,陸徵卻由著她和人攀談,隻要不泄露府中事務,還常常讓她在自己麵前說些聽來的八卦,看來汲香這是又聽到什麽大八卦了。


    汲香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三少爺,奴婢剛剛在大廚房做點心時,聽到廚娘和小丫鬟正在說起近來京中的一起大案!”


    陸徵頓時來了興趣:“什麽大案?”


    “說是在郊外的一處荒廢廟宇中發現一具女屍,聽說死狀可慘了,竟是生生被人剝了皮呢!大娘說,那是山裏的妖怪作的惡,要披上那人皮來世間為害呢……”


    “嘔——”


    陸徵和汲香連忙向發聲處看去,發現錦鹿一臉慘白地捂著嘴蹲在地上。兩人頓時都有些訕訕,汲香是個傻大膽,陸徵原先的專業就是和這些打交道的,兩人聊得熱火,卻忘了顧忌錦鹿這個時代標準的小女子。


    汲香正要過去扶她,錦鹿卻臉色更白地後退幾步。


    陸徵連忙道:“錦鹿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晚便不必過來了。”


    錦鹿點了點頭,連道謝都無法,隻能福了福便捂著嘴跑了出去。


    汲香無辜地看著陸徵,陸徵歎口氣:“跟你沒關係,接著說吧!”


    汲香便又繪聲繪色地將自己聽到的內容講出來:“……聽說那血流的滿地都是,屍體上什麽都有,偏偏就一張皮不見了,可不是和大娘們說的一樣,是妖怪要披人皮作惡呢!”


    陸徵的食指敲了敲桌麵,低聲念叨:“受害人,女性,身份不明,死於郊外荒廟,死因不明,死後被人剝皮……”


    “三少爺,您在說什麽呢?”


    陸徵猛然驚醒,看到汲香怪異的眼神,他忙掩飾道:“沒什麽,就覺得這個案子真的很駭人聽聞……”


    汲香連忙跟著點頭:“是啊是啊,那幫廚的小丫頭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陸徵見汲香那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歎口氣:“好了,你也辛苦了,這些話不要到處亂說,免得惹得人心惶惶。”


    “知道啦!”


    汲香雖然喜歡聽八卦,但該有的分寸還是有的,陸徵也不擔心。


    “今晚我去陪祖母吃飯,你們去大廚房拿你們自己的份例就好。”


    陸徵小時候被陸老夫人沈氏養過一段時間,自小就和祖母關係好,隔三差五要和祖母一同用餐,丫鬟們都習慣了,汲香便脆生生地應了。


    陸徵猶豫了一下,又道:“你晚些時候去看看錦鹿,萬一被嚇著了,記得去請大夫來給她看看。”


    “知道您心疼錦鹿姐姐,奴婢省得。”


    陸徵臉紅了一下,強自辯解道:“這隻是關心!關心!”


    汲香眼珠子一轉,嘻嘻一笑道:“知道啦!”


    陸徵歎了口氣,他想跟汲香說,少爺他可不是禽獸,連兩個沒發育的小丫頭都不放過。隻是看著汲香忙忙碌碌地收拾盤子,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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