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長公主府後,陸徵猶豫了一下,才道:“山陽長公主在說謊。”


    “何以見得?”容禛問。


    “她在說到眠春時音調上揚,且雙手用力交握著,這都說明她內心的緊張。”陸徵說道,“哪怕她盡力控製了自己的麵部表情,可依舊能夠看出她的微笑比較僵硬,她在說這些的時候,一直看著十九叔,想來是因為她覺得我們之中最有威脅的就是十九叔,這才想通過觀察十九叔的表情確定自己的謊言是否成功。”


    容禛微微一笑:“那看來,是我的反應讓她放心了?”


    “正好相反。”陸徵道,“我們離開的時候,山陽長公主並沒有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反倒是越發嚴肅,這就說明她並不相信您表現出來的樣子,至少,此刻不相信。”


    容禛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們就不用再管了。”


    陸徵睜大眼睛,他說這些可不是為了容禛將他排除在外的,頓時就反駁道:“可這個案子分明就是有□□啊!”


    “什麽□□?”容禛反問,“如果最後證實是葛回的妻子冼氏所犯,你又該如何?冼氏是貴族,而那妾室是賤籍,按照律法,主母打殺妾室並不違法,就是鬧出去,頂多罰些銀兩,冼氏依舊無罪,可你卻會因此得罪山陽長公主,豈非得不償失?”


    陸徵卻爭辯道:“可這是殺人啊!貴族雖然享有特權,但仍有十不赦啊!如果這妾室並未犯罪,主母隨意打殺,也是要按律處置啊!”


    容禛搖搖頭:“這不過是句好聽點的話,你自小享受著這種特權,我以為你應當不會說出這麽天真的話才是。”


    陸徵有些心虛,他先前可是普通平民,享受這種特權才不過幾個月,所以一聽到容禛那麽理所當然地說貴族殺人並不違法時才會出現這種憤青的情緒,隻是沒想到容禛那麽敏銳。


    容禛依舊淡淡地說道:“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隻有上位者所說才會實現的,你若將這個當成金規玉律,以後隻會跌跟頭。”


    陸徵看著容禛,他並未穿著彰顯身份的親王服飾,可是依舊沒有任何人敢忽視他,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嗎?


    陸徵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他從人人平等的法治社會穿越而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漸漸能夠融入到他們中去了,可終究,他們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至少在對待人命之上,他絕不認同他們。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


    陸徵躺在房頂上,看著天空,他其實並不是那麽容易受到挫敗的人,隻是容禛的話讓他意識到了他與這個時代巨大的格格不入,最重要的是,他還要悲哀地承認,他隻能聽容禛的。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注定會沒有結果的結局去承擔一位長公主的怒火,山陽長公主雖然近些年比較低調,可她的能量依舊不小。


    身邊的瓦片傳來輕微的聲響,陸徵聽見簡餘的聲音:“怎麽了?”


    陸徵早就習慣他們這些人的高來高去了,聞言隻是懶洋洋道:“沒什麽,在屋子裏悶了一個冬天了,出來曬曬黴氣。”


    簡餘坐在他旁邊,似乎是輕輕地笑了一下:“我看你不太高興?”


    “沒什麽,就是覺得自己有點沒事找事吧!”陸徵也坐起來,轉頭問簡餘,“你也覺得我說錯了嗎?”


    簡餘也一直聽著陸徵和容禛的對話,隻是沒有發表自己的感想,聽到陸徵這麽問,他淡淡道:“當初沒有一個人認為我能當上赤甲衛統領,我自己卻不這樣認為,最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陸徵聽出簡餘在試圖安慰他,他歎了口氣:“我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人命還要分貴賤,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啊!為什麽都是同類,卻還要將自己分出三六九等呢?”


    簡餘聽出陸徵並非在問他,不過是心中苦悶想要發泄罷了。


    陸徵越想越鬱悶:“我真的想不明白,山陽長公主為什麽這麽緊張這件事情,難道真是冼氏殺的人?可是不對啊,如果是兒媳婦殺了兒子寵愛的小妾,身為婆母卻還責怪兒子,這怎麽都說不通啊!”他異想天開,“難道冼氏才是山陽長公主的兒子,葛回實際上是別人生的?”


    簡餘都被他的腦洞給驚到了:“皇室血脈是不容混淆的,每一個宗室子弟降生,都會有宗府之人將他們的母親孕期和孩子的生辰八字記錄在案,所經過之人甚巨,絕對沒有辦法作假的,除非……”


    其實陸徵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他也是昏了頭了,把電視劇當真,可簡餘居然還那麽認真給他解釋,而不是一臉關愛智障的表情看著他,他也就沒有那麽尷尬,發現簡餘停頓下來,不由得問道:“除非什麽?”


    “沒什麽。”簡餘搖搖頭。


    陸徵也沒有在意,說了一通他的心情也好多了,對簡餘道:“多謝你的安慰了,其實也是我自己鑽了牛角尖。”


    簡餘卻很認真地說道:“我並非在安慰你,道理並不是人多就是正確的。你如果始終沒辦法釋懷,我可以陪你去暗中查探消息。”


    陸徵搖搖頭:“我會去查探的,但不是現在,山陽長公主如果真的這麽緊張這件事,她肯定還派人跟著我們,反正這案子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再等些時候也無妨。”


    簡餘看著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的陸徵,覺得心中也仿佛被暖暖的東西慢慢地填充滿了一般,他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對了,你怎麽在這邊?”陸徵問道,“不是馬上就要三司會審了?聽說你們赤甲衛負責這次防衛,你不是應該很忙嗎?”


    簡餘搖搖頭:“該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不過現在燕京還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所以恐怕也沒多少人關注這個了。”


    “什麽事?”陸徵好奇地問。


    “羯人皇廷的使者到了,羯人六皇子不日即將抵達燕京。”


    -


    羯人和大夏朝多年交戰,可以說是世代國仇,隻是對於燕京的人民來說,與其關心與他們八竿子打不著的戰爭,還不如看這些和中原人完全不一樣的使團來的有趣。


    羯人膚色白皙,高鼻深目,發色多以棕色和紅色為主,瞳色則以藍色和綠色為主,是與中原人完全不同的容貌。中原也有不少世家祖上有胡人血統,比如簡餘的母家高家,還有慕容家和蘭家,隻是經過多年通婚,他們的胡人特征已經幾乎消失不見,所以見到羯人時,才會讓燕京的人們那麽好奇,使團進京時,圍觀的人幾乎將街道給圍得水泄不通。


    永寧帝設宴款待使團,陸徵也跟著自己父兄去赴宴,這是陸徵第一次見到永寧帝,他的身材中等,大約四五十歲,一雙和楚王容禛如出一轍的鳳眼,他的長相倒不算俊美,然而充滿了威嚴。


    陸徵對那些冷透的菜肴沒什麽興趣,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來關注場中的人了。


    永寧帝的幾位皇子都出席了,可是最受關注的也隻有大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看著溫文爾雅,四皇子就顯得張揚許多,兩人亦是爭鋒相對,火藥味十足,不過在上座的永寧帝似乎並沒有發現兒子之間的硝煙,反而還笑著對羯人六皇子道:“聽聞六皇子是羯人一族難得的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六皇子名叫蘇依雲歌,一頭金色長發被編成長辮束在腦後,膚色宛如沒有瑕疵的美玉,一雙碧色的眼珠好似最上等的翡翠,不管作為哪國人,他的長相都可稱得上極致,然而對於這樣一個男人稱讚他的容貌可絕不是誇獎。


    蘇依雲歌卻仿佛沒有聽見這句帶著諷刺的話語,站起來朝著永寧帝撫胸行禮:“陛下謬讚了,小王哪裏稱得上是什麽美人,不過時人誤傳罷了。”


    “哦?此話何解?”


    “我國第一美人的確有其人,卻不是小王,而是小王的妹妹,我國的明珠蘇依黛兒公主。”


    有了蘇依雲歌提起的懸念,所有人都對這位黛兒公主充滿了好奇心。


    正在這時,忽然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蘇依雲歌笑道:“黛兒為了此次來大夏朝特意編排了舞蹈,還請諸位欣賞。”


    蘇依雲歌話音剛落,一個容貌與蘇依雲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穿著羯人的傳統服飾慢慢地走到了大殿中央,隨著幾聲鼓點,她的腳步輕移,宛如一隻雲雀掠過天空。


    陸徵原來看電視的時候還吐槽過,為什麽古代出現一個異國的公主就要跳舞,直到真正看到蘇依黛兒的舞蹈,他才意識到,這樣的舞姿的確是可以稱之為國寶了。


    蘇依黛兒一舞畢,大部分人都還沉浸在她的舞姿之中回不過神來,還是永寧帝先拍了拍掌:“的確是十分動人的舞姿,黛兒公主的美貌也令人心折。”


    蘇依雲歌又是撫胸行禮:“其實在我們國家,女子跳完舞就會將頭上的鮮花遞給心愛之人以示愛意。”


    隨著他說的話,蘇依黛兒已經摘下了頭上的花朵,帶著笑容朝上座走去,那裏坐著的是幾位皇子和親王,卻不知誰有這個福分,能得到這位異國公主的愛慕。


    在眾目睽睽之下,蘇依黛兒將手中的花朵遞給了楚王容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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