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喬家時還精神煥發的崔蘭九,一回了房間又開始精神不振的躺在了床上,薑巡給妻子倒了杯水,“身子又不舒服了?剛在喬家不還好好的嗎?”


    崔蘭九懨懨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一回家就覺得渾身沒力氣。”


    薑巡給妻子掖了掖被角,“沒力氣就多歇歇,等精神好點了也跟著我練一練養氣的功夫,多活動活動身子骨就好了。”


    崔蘭九瞥了丈夫一眼,忍了忍,還是道:“馬上就開學了,這裏離薑妗上高中的地方又遠,你說她要是住校的話會不會方便點?”


    薑巡臉色微僵,好半晌才緩緩道:“蘭九,你這樣對孩子不公平。”


    崔蘭九也是近五十的女人了,雖然時常病著,因為底子在那裏擺著,保養的又不錯,瞧上去倒像是四十出頭的樣子,依稀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貌。她是個溫柔如水的小女人性格,這時候眉心蹙著憂愁的看著薑巡,薑巡臉上就有些不忍。


    “你就是被當年妗妗剛出生時候批的命格給嚇到了,父親當年不是也說過嗎,妗妗過了十二歲的命坎就好了,你這都是心病,當年我們把她送走一送就是十二年,現在好容易接回家幾年…你這樣做會傷到孩子的心的。”


    崔蘭九猛的坐了起來,眼眶泛紅,“我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她畢竟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難道就不心疼嗎?可你看看她現在的脾氣,整天鬧的家裏雞犬不寧的,以前沒回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過的多好,現在…”


    “好了!”


    薑巡重重的放下了茶杯,“是不是誰又在你麵前胡說八道了?孩子沒教好是我們當父母的責任,你以為把她送走就沒事了?她現在這樣還不是被我們給慣出來的!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沒得商量!”


    薑巡很少對崔蘭九發脾氣,突然發作起來讓崔蘭九麵上有些難堪,她擦了擦眼角道:“你總說教教教,我們說的話她聽過嗎?你知道外麵的人都怎麽說咱們的嗎?你隻看見堂叔他寵著薑妗,你知道我每次去那一大家子都怎麽笑話我的嗎?她但凡懂事一點我也不至於每次出去都那麽丟人!”


    薑巡猛地站起身,“你但凡多關心她一點,也不會整天覺得她丟人不懂事了!”


    說完再待不下去,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房間,門內小聲的啜泣還在隱隱傳來,薑巡站在門口,滄桑的麵上仿佛老了十歲。


    薑巡其實知道妻子的心結,薑家畢竟是玄學世家,當初薑妗的八字批出來之後妻子心裏沒少受煎熬,因為多年沒能懷上孩子她本來心理壓力就大,薑妗的出生更是給了她莫大的打擊。這些年來吃穿用度上妻子對小女兒極盡溺愛予以欲求,真正的關心卻沒多少,再加上薑妗脾氣又古怪,兩個人的關係一直都談不上親近。


    可不親近歸不親近,以前妻子卻從來沒有說過想要讓薑妗再離開薑家的話,現在還是說上高中住宿,那上大學呢?畢業之後呢?是不是還要催著她趕緊找個人嫁出去?明明剛決定把女兒接回來的時候妻子也是滿腹的期待和高興,為什麽現在竟然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薑巡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一抬腳朝著薑妗的房間走去,他還是去找女兒談談吧,她氣性大,他卻不能不盡到一個做爸爸的責任!


    薑皎跟王阿姨一起收拾完東西,又把喬老爺子特意給薑妗準備的禮物挑出來,這才匆匆去了薑妗的房間。


    敲了半天門卻沒人應,薑皎擰了擰把手,門沒鎖,房間裏卻空無一人,薑皎一愣,薑妗隻要不出門就會呆在自己的房間裏,王阿姨之前還說她要見自己…想到什麽的薑皎臉色突然大變!她快步出了薑妗的房間,隔著走廊遠遠的就看到自己的房門微微掩著,薑皎立刻朝著自己房間大步跑去!


    “妗妗?”


    薑皎猛地推開門,果然看到一個人影背對著自己站在房間裏。


    薑妗被突然進來的薑皎嚇了一跳,轉過身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姐你嚇死我了!”


    薑皎快速的掃了一眼房間,邊朝著薑妗走邊道:“王阿姨說你找我有事,我剛還去了你的房間呢,你怎麽進來的?”


    薑妗指了指門,“你出去的時候忘記鎖門了吧,我以為你在房間呢就直接進來了,等了你好半天了。”


    薑皎鬆了口氣,把禮物遞上去,“給,喬爺爺送你的禮物,特意叮囑我一定要親手送給你呢,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薑妗一臉驚喜的接過,開心的拆著禮物盒,薑皎看了一圈發現房間裏沒有被動過,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薑妗的身上,一眼望過去卻愣住了,“小妗你?”


    薑妗顯擺的把盒子裏的玉鐲子拿出來帶上,臭美的在姐姐眼前晃了晃,“好看吧?嘿嘿,姐你發現沒,我變白了哎!帶這個鐲子是不是看上去很漂亮!”


    薑皎回過神點點頭,驚喜道:“妗妗變漂亮了,窩在房間裏這些天原來是忙著減肥和美白呢,怎麽做到的?效果真明顯。”


    薑妗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確定,我不是跟你說我偷偷看書學了點術法嗎?我就根據書裏的內容練了練,然後就變白了,姐姐你要不要也試試?”


    薑皎很感興趣,“好呀,你練的什麽?”


    薑妗就說了個強身健體的練氣口訣名字,又大概講了書裏說是要怎麽練的,薑皎聽完有點意外,“這個…爸爸小時候有教過我,可是…”


    薑妗開心道:“怪不得姐姐你皮膚一直都這麽好!原來是早練過啊,那我要一直練也可以變得跟姐姐一樣漂亮嗎?”


    薑皎臉上極快的閃過不自然,心裏隱約覺得薑妗沒說實話,卻又沒辦法確認,可她還沒來得及再試探幾句,薑妗又快速道:“姐,你說我也跟著爸一起學正陽派的玄學之道怎麽樣?我前陣子跟爸提過一次,可後來發生了一堆事就沒再說這件事,爸還說讓你把以前的手抄本拿幾本給我看看呢。”


    薑皎心頭一緊,看著薑妗期待的看著自己的目光,勉強的扯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她輕柔的撫了撫薑妗的頭發,“妗妗,玄學中人易五弊三缺,我們家有我跟爸兩個人就夠了,你本來就命格…天眼又是個容易給人帶來不幸的東西,你要是再入了玄學大門,這一生怕是會容易不太平,也太容易折損壽元啊。”


    薑妗垂眸,聲音有些低迷,“可我…”


    薑皎打斷她,“妗妗乖,學這個很苦的,像我整天起早貪黑,還要背很多書學很多拗口的口訣,姐姐實在不忍心你受這個罪。”


    薑妗從小學習就不好,最厭煩的就是背書,數學成績更是差的一塌糊塗,這些對於學玄的人都是致命傷,薑皎一語就言中了薑妗的死穴。


    薑妗沒說話,薑皎隻當她一時興起鬧脾氣,包容的笑了笑,“不是說找我有事嗎?什麽事啊。”


    薑妗嘿嘿傻笑,“現在沒事了,本來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呢,姐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薑妗一溜煙就跑了出去,薑皎早習慣了她風風火火的性子,見狀不禁一陣失笑,“你跑慢點!”


    房門一關,薑皎給自己倒了杯茶,又過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的回了床邊,三兩下從地板下翻出一樣東西來。


    出了薑皎的房間,薑妗臉上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臉色卻迅速的白了下來!她安靜的靠在薑皎門外的牆壁上,聽著裏麵幾不可聞的腳步移動聲音,又聽到輕微翻東西的響動,聽著聽著,臉上的笑模樣有些撐不住了。


    薑妗嘴角突然嚐到了一股鹹澀的味道,她死死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心髒某個部位還是疼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有人拿了浸過鹽水的鋼針一點一點的往最血管最細小最密集的地方一寸一寸的往下紮,然後緩緩的抽出來,再拿了更鋒利的針尖沿著傷口的痕跡割進去,攪的血肉翻滾…至死不休。


    有人問過薑妗,“你就不怕報應嗎?那麽多人處心積慮的盼著你死,你怎麽還不死!”


    她死了。


    又活了。


    可她…好像活在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裏,一定是最可怕的噩夢吧,所以她才會連問都不敢問上一聲。


    她經曆過無數的背叛和舍棄,經曆了無數的陰謀詭計和爾虞我詐,所以老天讓她重生一定是為了補償她的吧,所以她就把那些憤怒和不甘全部忘掉,隻要保護好這一個小家就好了,她對自己說,這一世做個平平常常的好人。


    一家人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就好了。


    她曾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我怎麽可能會害姐姐,求求你們相信我,我根本一點玄術都不會…”


    別扔下我…我害怕啊…我被扔下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家,我怎麽可能會親手毀了它。


    全世界都在對她鄙夷唾棄,罵她敗類,人畜不如,活著就是個恥辱。


    是啊,陰毒的奪舍精血氣運的巫蠱煞上有她和姐姐的八字,有她們兩個的發膚和心頭血,姐姐慘死,她卻福運加身一朝之間氣運大成,凶手不是她還是誰?人贓並獲,百口莫辯。


    薑巡一推開門,就看到薑妗麵無表情的坐在床邊,臉上是未幹的淚痕,眼眶紅腫。薑巡大驚,“妗妗你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薑妗垂眸,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靜,“爸,我記得你是不是說過,正陽派的傳承一代隻能傳一人?”


    薑巡又是一驚,“是…怎麽了?”


    薑妗唇角一彎,眼中悲色一閃即逝,“那麽,就傳給我吧。”


    一定是噩夢吧,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吧。


    所以,她即使試探,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吧。


    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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